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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裂痕的彌合

我從李婆婆那古舊的、充滿了茶香和人生哲理的食堂里走出來時,天穹市的夜,已經深了。

冰冷的秋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將城市的霓虹燈光,暈染成一片片模糊而又迷離的色塊。我沒有騎車,只是撐著一把從食堂借來的舊雨傘,獨自一人,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慢慢地走著。

我的腦子,前所未有的清醒。

李婆婆的話,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剖開了我之前所有天真的幻想,將這場戰爭最血淋淋、最殘酷的真相,赤裸裸地擺在了我的面前。

我面對的,不是一個商業對手,不是一個科技狂人。

我面對的,是我的“同類”,是我的“鏡像”,是我自己的“心魔”。

顧遠,他就像一個走在另一條時間線上的、黑化版的林溪。我們擁有同樣的天賦,同樣能窺見人心的能力。但他,選擇了用這份能力去“操控”,去建立他那冰冷的、秩序井然的、毫無生氣的“情感烏托邦”。

而我,被李婆婆,也被我自己,推上了另一條路——“疏導”。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就不是為了復仇,也不是為了所謂的“正義”。

這是一場,關于“人心”到底該走向何方的,道統之爭。

我必須贏。

因為如果我輸了,我不僅會失去一切,我甚至,會變成我最憎惡的、他的樣子。

當我再次推開那扇“VIP至尊包間”的門時,一股混雜著絕望、無力和自責的、幾乎能讓人窒息的情緒味道,撲面而來。

包間里,只開了一盞昏暗的臺燈。

陳默,像一尊被抽干了靈魂的雕像,屏幕上,是他徒勞地嘗試了幾個小時,卻依舊無法解開的、針對趙小飛的數字枷鎖。那些由“心饗”發起的、看似合法的金融凍結和平臺投訴,像一座座無法逾越的大山,死死地壓在他的面前。他這個曾經無所不能的頂級黑客,第一次,在現實的規則面前,感到了深深的無力。

而趙小飛,她已經醒了。

她沒有再哭。她只是抱著膝蓋,蜷縮在那個破舊的沙發角落里,像一只被暴雨淋透了的、無家可歸的小貓。她睜著眼睛,空洞地,看著自己那臺屏幕已經摔碎了的老年機。

她沒有了平日里的神采飛揚,沒有了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潑辣勁兒。她身上的“火”,被昨天那場殘酷的“報復”,給徹底澆滅了。

現在的她,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能“嘗”到她身上的味道。那是一種,被全世界拋棄后,連悲傷都懶得去感受的、徹底的“麻木”。

和我們昨天在城西舊工業區,從那些被“心饗”深度“牧養”的用戶身上,嘗到的味道,一模一樣。

顧遠,他不僅在現實層面摧毀了趙小飛的生活,他還在用他那看不見的能力,對她,進行著持續的、惡毒的“情緒污染”。

他要讓她,也變成他那些溫順的、不會反抗的“羊”之一。

我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地揪住,疼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我走到她身邊,蹲下。

“小飛,”我輕聲喊她的名字。

她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我。那雙曾經總是亮晶晶的、閃爍著狡黠和義氣光芒的眼睛,此刻,像兩潭死水,看不到一絲波瀾。

“你回來了。”她說,聲音平靜得可怕,“決定好了?是繼續跟你那個同類,玩你們神仙打架的游戲,還是……終于肯放過我們這些凡人了?”

她的平靜,比任何歇斯底里的指責,都更像一把刀子。

“我……”我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明天一早就走。”她繼續用那種沒有起伏的語調說,“我已經打電話給我姑媽借了點錢,應該能先撐一陣子。我媽那邊,我會跟她說,我換工作了,最近手頭緊。”

“對不起……”我最終,還是只能說出這三個最無用、最蒼白,也最混蛋的字,“小飛,真的對不起。是我……是我太天真了。我以為這是一場我們可以憑著一腔熱血就打贏的仗。我沒想到……我沒想到他會這么對你。”

“我把你卷了進來。我沒有權利,再要求你為我的‘戰爭’,付出任何代價了。”

我說的是真心話。

我以為,我的道歉,我的退讓,能讓她好受一點。

但她聽完,卻忽然,笑了。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

“林溪,”她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你現在說這些,不覺得有點晚嗎?”

“你以為,我現在想走,就能走得掉嗎?”

“我的銀行卡被凍結,我的征信記錄被抹黑,我被所有平臺拉進了黑名單。我現在,在這個城市里,就是一個‘社會性死亡’的人。我找不到任何一份正經工作,我租不了房子,我甚至……連一張離開天穹市的火車票都買不了。”

“他不是在報復我。他是在‘處理’我。像處理一件垃圾一樣,把我打包好,貼上‘有害’的標簽,然后,扔進這個城市的垃圾桶里,讓我自生自滅。”

“而你,”她看著我,眼神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那是一種混雜著怨恨和絕望的、復雜的感情,“你現在,輕飄飄地對我說,讓我退出?”

“林溪,你告訴我,我還能退到哪里去?”

她的話,像一把把淬了冰的尖刀,將我那點可憐的、自以為是的“理智”和“愧疚”,都捅得千瘡百孔。

是啊。

我把她拉下了水,現在水淹到了脖子,我卻對她說“你自己游上岸吧”。

我何其殘忍,何其自私。

“對不起……”我除了這三個字,再說不出任何話來。我感覺自己像個蹩腳的復讀機。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趙小飛搖了搖頭,她眼中的那點情緒波動,又重新歸于死寂,“你走吧,林溪。讓我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在這里,爛掉。”

她說完,就重新轉過頭去,抱著膝蓋,看著窗外那片沒有星星的、灰蒙蒙的夜空,不再理我。

我看著她的側臉,看著她那被絕望和麻木徹底包裹起來的靈魂。

我知道,我不能走。

我如果今天就這么走了,那我,就真的,和顧遠,沒什么兩樣了。

我沒有再說話。

我只是默默地,走到了包廂角落里那個被我們當成“廚房”的區域。那里,有一個我們從二手市場淘來的、功率小得可憐的電磁爐,和一口小小的奶鍋。

我從我們為數不多的物資里,翻出了一小袋米。

我開始淘米,燒水。

一直沉默地坐在電腦前的陳默,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充滿了困惑。

我沒有理他。

我只是,專心地,做著我此刻唯一能做的事。

——煮一碗粥。

一碗,和當初送給陳默時,一模一樣的,最簡單的,白粥。

這一次,我煮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專注。

我努力地,將腦子里所有那些關于顧遠、關于“心饗”、關于復仇、關于恐懼的念頭,全部都清空。

我學著李婆婆教我的那樣,去“放空”自己。

我的腦海里,只剩下了一個畫面。

那是幾個月前的一個冬天,也是一個下著冷雨的夜晚。我送餐時電動車爆了胎,一個人被困在郊區的路上,又冷又餓。是趙小飛,接到我的求救電話后,二話不說,騎著她那輛破車,穿越大半個城市,給我送來了一件厚外套,和一個滾燙的烤紅薯。

我記得她當時的樣子,她凍得鼻尖通紅,嘴里罵罵咧咧,說我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賠錢貨”。

但她遞給我的那個烤紅薯,是我那年冬天,吃過的,最溫暖的東西。

那份溫暖里,沒有同情,沒有可憐。

只有一種,名為“朋友”的、最純粹、最不講道理的,味道。

我閉上眼,將我心里,那份屬于我和趙小飛之間的、獨一無二的“味道”,那份承載著我們所有一起吹過的牛、一起罵過的街、一起淋過的雨的、名為“義氣”和“陪伴”的情緒,毫無保留地,凝聚在了我手中的這碗,平平無奇的白粥里。

粥,很快就熬好了。

米粒被熬得開了花,和米湯融為一體,散發著一股質樸的、溫暖的米香。

我盛了一碗,端到趙小飛面前。

“吃點東西吧。”我說,“你已經一天沒吃飯了。”

她沒有動,依舊看著窗外,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我說過了,讓我一個人爛掉。”她的聲音,毫無生氣。

“行,”我把碗,硬塞進了她的手里,“你吃完這碗粥,你想怎么爛,就怎么爛,我絕不攔著你。但這是你欠我的,你昨天還答應,要請我吃火鍋呢。”

或許是“火鍋”兩個字,觸動了她。

她那空洞的眼神,終于有了一絲焦距。她低下頭,看了看手里那碗,還在冒著熱氣的、普普通通的白粥。

她沉默了很久。

最終,還是拿起了勺子,機械地,舀起一勺,送進了嘴里。

就在那一勺粥,進入她口中的瞬間。

我“感覺”到了。

我感覺到,那股子附著在她身上,由顧遠遠程“注入”的、如同毒霧一般,黏稠、冰冷、令人窒息的“麻木”和“絕望”,在接觸到這碗粥里,那份屬于我和她之間,最純粹、最真實的“溫暖”時,像遇到了克星一樣,瞬間,發出了“滋啦”一聲輕響。

那不是幻覺。

那是,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能量”,在進行最直接的、最激烈的對抗。

趙小飛的身體,猛地一顫。

她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那雙死水般的眼睛里,有什么東西,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地,土崩瓦解。

她又舀了一勺。

第二勺。

第三勺。

她吃得越來越快,像一個溺水的人,在拼命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當她吃到一半的時候,她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終于,重新蓄滿了淚水。

那不再是昨天那種絕望的、無聲的眼淚。

那是,帶著溫度的、滾燙的、能將所有堅冰都融化的,決堤的洪水。

“哇——”地一聲,她再也忍不住,將臉埋在碗里,放聲大哭。

那哭聲,充滿了委屈,充滿了憤怒,充滿了不甘。

也充滿了……新生。

我和陳默,就那么安靜地,站在一旁,看著她哭。

我們都知道,那個咋咋呼呼的、生命力比小強還頑強的、我們熟悉的趙小飛,在這一刻,終于,回來了。

她哭了很久,哭得驚天動地,將這段時間所有的委屈和恐懼,都發泄了出來。

哭到最后,她打著哭嗝,抬起那張哭得像花貓一樣的臉,看著我,用那沙啞的嗓子,罵出了我們重逢后的第一句話。

“林溪……你這個……王八蛋……”

“你煮的粥……真他媽的……難吃……”

我看著她,笑了。眼淚,也跟著掉了下來。

“是嗎?”我說,“那下次,換你煮給我吃。”

趙小飛愣了一下,隨即,也咧開嘴,笑了。那笑容,比她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燦爛,都要好看。

“行啊。”她說,“等我……等我們,把那個姓顧的王八蛋,給徹底干翻了。我請你,吃全世界最好吃的火鍋。”

她擦干眼淚,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她走到那張“情緒熱點圖”前,看著上面那些閃爍的光點,眼神里,不再有迷茫和恐懼。

只剩下,被背叛后的,滔天怒火,和被治愈后的,無畏勇氣。

“他媽的,”她咬牙切齒地說,“顧遠那個孫子,他以為用這點上不了臺面的小伎倆,就能把老娘給整垮了?他想讓老娘社會性死亡?”

她轉過頭,看著我和陳默,眼睛里,重新燃起了那團熟悉的、名為“小太陽”的火焰。

“做夢!”

“老娘不干了!這個破聯盟,老娘今天,不退了!”

“不就是沒錢沒工作沒征信嗎?老娘爛命一條,光腳的,還怕他那個穿皮鞋的?”

“他不是想玩嗎?好啊!老娘今天,就陪他,玩到底!”

她走到我面前,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還有你,林溪。以后,不準再說什么‘對不起’,也別再想一個人扛。我們是盟友,是過命的交情。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又看向陳默。

“還有你,技術宅。別一天到晚哭喪著臉。給老娘打起精神來!趕緊想辦法,把老娘的銀行卡給解凍了!老娘還等著錢,給我媽交手術費呢!”

陳默被她這股子強大的氣場給鎮住了,下意識地,就點了點頭,重新坐回了電腦前。

我看著眼前這個,滿血復活,甚至,比以前更有戰斗力的趙小飛,心里那塊壓了一天一夜的大石頭,終于,徹底落了地。

我走到她身邊,和她并肩,看著屏幕上那張巨大的、代表著敵人權勢的地圖。

顧遠,那個高高在上的神明,一定想不到。

他那場旨在“分裂”和“摧毀”的、精準無比的報復,最終,卻起到了一個他最不愿看到的效果。

他成功地,讓我們這個小小的、草臺班子一樣的聯盟,產生了裂痕。

但他也用他自己的那雙“上帝之手”,親手,將這道裂痕,用一種名為“仇恨”和“羈絆”的、最堅固的材料,給重新,彌合了起來。

他最致命的失誤,不是低估了我的能力。

而是低估了,凡人之間的,那點不值一提的,煙火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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