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金戈門那充斥著金屬與汗水氣息的堡壘,克依小隊的氛圍卻比來時更加凝重。厲戰天的坦蕩與賬本的“清白”,掩蓋不了門內弟子閃爍的眼神和守心劍捕捉到的那一絲轉瞬即逝的陰冷氣息。金戈門這潭水,表面渾濁,深處似乎更加黑暗。
“接下來去哪?那什么暗影閣?”陸塵撓了撓頭,看著繁華卻暗藏殺機的街道,感覺有些無從下手,“聽名字就不是好地方,神神秘秘的。”
“暗影閣…”林婉兒秀眉微蹙,“此組織行蹤詭秘,據點飄忽不定,甚至可能根本沒有固定總部。想要直接接觸他們高層,難如登天。”
“那怎么辦?總不能干等著吧?”陸塵有些急躁。
“先去‘灰鼠巷’。”克依沉聲道,目光投向城市地圖上標注的一片灰色區域。那是玄誠子師伯提供的、屬于天墉城灰色地帶的信息,“那里魚龍混雜,是情報販子、掮客、以及各種見不得光交易的聚集地。或許能找到接觸暗影閣的線人。”
灰鼠巷,名副其實。
狹窄、潮濕、光線昏暗。兩側是擠擠挨挨、搖搖欲墜的低矮棚屋和破舊石樓。空氣中彌漫著劣質酒水、腐爛食物、廉價脂粉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霉味混合的刺鼻氣息。污水在坑洼的石板路上肆意橫流。街道上行人稀少,但陰影中卻似乎總有窺探的目光。
克依四人收斂了宗門弟子的氣息,換上了不起眼的灰色斗篷,兜帽壓低,混入這片城市的陰影角落。陸塵收斂了豪氣,眼神變得警惕而市儈。林婉兒和沐清雪更是將存在感降到最低。
克依的神識如同無形的絲線,小心翼翼地鋪開,過濾著周圍駁雜的信息流。守心劍在斗篷下緊貼著身體,劍格處的暗金光芒沉寂著,但克依能感覺到它如同最敏銳的獵犬,警惕著一切異常的能量波動。
他們在一家掛著褪色“老瘸子酒館”招牌、門口油膩膩的破舊酒館前停下。這是玄誠子標注的一個可能獲取情報的聯絡點。
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一股更加濃烈的酸臭酒氣和汗味撲面而來。昏暗的光線下,寥寥幾桌客人,多是些眼神閃爍、氣息陰鷙的修士或江湖客。吧臺后,一個獨眼、瘸腿的老者正慢吞吞地擦拭著臟兮兮的酒杯。
克依徑直走到吧臺前,手指在布滿污漬的木臺上,看似隨意地敲擊了一組特定的、帶有靈力波動的節奏——這是玄誠子提供的聯絡暗號。
獨眼老者擦拭酒杯的動作微微一頓,渾濁的獨眼瞥了克依一眼,又若無其事地低下頭,用沙啞的嗓音道:“喝什么?”
“三杯‘忘憂’,一杯‘清心露’。”克依報出暗語。
老者沉默片刻,指了指酒館角落一個掛著油膩布簾、更加昏暗的小隔間:“里面請,酒稍后送到。”
進入隔間,一股更濃的霉味和灰塵氣息。里面只有一張破桌子和幾張凳子。四人坐下,耐心等待。不多時,布簾掀開,進來的卻不是送酒的伙計,而是一個身材矮小精瘦、穿著油膩皮甲、眼珠滴溜溜亂轉、如同老鼠般的男子。他氣息只有靈脈境后期,但眼神透著市儈和狡黠。
“幾位…想打聽點什么?”瘦小男子搓著手,壓低聲音,帶著討好的笑容,目光在克依四人身上快速掃過。
“暗影閣。”克依言簡意賅,聲音低沉,“最近東域商路劫掠案,和他們有沒有關系?或者,他們知道什么?”
聽到“暗影閣”三個字,瘦小男子眼中閃過一絲明顯的忌憚,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笑容也變得勉強起來:“這個…幾位爺,暗影閣的事,小的哪敢亂打聽?那可是要掉腦袋的買賣!”
“價錢好說。”克依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小袋中品靈石,放在桌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瘦小男子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貪婪地盯著靈石袋,但臉上的畏懼之色更濃:“爺…不是錢的事…是命的事啊!暗影閣的手段…”
“我們只要線索,不涉及具體人名。”克依打斷他,又加了一小袋靈石,“任何關于劫掠者的信息,尤其是他們可能使用的特殊物品、手法、或者…銷贓渠道。”
兩袋中品靈石,對于這個底層線人來說,無疑是筆巨款。瘦小男子呼吸急促,眼神掙扎,貪婪最終壓倒了恐懼。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湊近了些,聲音壓得更低,如同蚊蚋:
“幾位爺…小的…小的確實聽到點風聲,但不敢保證真假!”他緊張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大概半個月前…‘禿鷲’李三,就是專門在城外‘亂葬崗’附近撿破爛、偶爾也干點銷贓勾當那家伙…他喝醉了吹牛,說…說在‘落魂坡’附近撿到幾支被遺棄的弩箭,看起來不像是凡品,上面還沾著沒擦干凈的黑血…他本來想拿去黑市換點酒錢…”
落魂坡!這正是玄誠子師伯和錢四海都提及的、另一處劫掠事件頻發的險地!
“弩箭?”克依眼神一凝,“什么樣的弩箭?”
“李三那醉鬼說得含糊…就說那弩箭通體烏黑,沉得很,箭桿上有…有很細的螺旋紋路,箭頭是三棱帶血槽的,淬了毒,藍汪汪的,看著就瘆人…他還說…說那弩箭的樣式,看著有點眼熟,好像…好像跟以前城主府親衛淘汰下來的一批舊裝備…有點像?”瘦小男子說完,立刻又緊張地補充道:“這都是李三那醉鬼的胡話!小的可不敢保證真假!幾位爺聽過就算!千萬別說是小的說的!”
城主府親衛淘汰的舊裝備?
這個信息如同黑暗中劃過的一道閃電!
“李三人呢?”陸塵急切地問。
“死…死了!”瘦小男子臉上露出恐懼,“就在他說這話沒兩天…被人發現死在臭水溝里…全身骨頭都碎了…像是被重錘砸的…都說是喝醉了失足摔的…可…”他打了個寒噤,不敢再說下去。
線索似乎斷了,但指向性卻異常明確!
制式弩箭!淬毒!樣式疑似城主府親衛淘汰裝備!而唯一可能提供實物的線人,已經“意外”身亡!
“還有別的嗎?”克依追問。
“沒…沒了!真沒了!”瘦小男子連連搖頭,一把抓過桌上的兩袋靈石,塞進懷里,“小的就知道這么多!幾位爺,酒錢算我的!告辭!告辭!”他如同受驚的兔子,掀開布簾,頭也不回地溜出了隔間,消失在酒館的陰影里。
隔間內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外面酒館隱約傳來的嘈雜聲。
“城主府?”陸塵眉頭緊鎖,滿臉不可思議,“這…這怎么可能?城主府是官方啊!他們自己劫自己的商路?”
“未必是城主府本身。”林婉兒冷靜分析道,“但弩箭的線索指向性很強。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贓,也可能是…城主府內部出了問題,某些人監守自盜,甚至…與劫掠者勾結!”
“而且,”沐清雪純凈的眼眸中帶著一絲憂慮,小聲道,“那個李三死得好蹊蹺…像是被滅口了…”
克依的手指輕輕敲擊著破舊的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瘦小線人提供的線索,價值巨大!雖然模糊,卻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更黑暗深處的大門。
制式弩箭…淬毒…城主府親衛舊裝備…
落魂坡的劫案現場…被滅口的線人…
金戈門內隱藏的殤氣痕跡…
四海商會被劫的、可能蘊含特殊波動的星紋秘銀…
一條條看似獨立的線索,在克依腦海中飛速串聯、碰撞!一張巨大的、籠罩在迷霧中的網似乎正在緩緩浮現!
“目標…城主府!”克依抬起頭,深灰色的眼眸中閃爍著銳利如劍的光芒,“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這條線索必須追查下去!找到那種弩箭的實物!或者,弄清楚當年那批淘汰裝備的具體流向!”
他看向同伴:“但城主府不比金戈門和商會,戒備森嚴,高手如云。我們需要更謹慎的計劃,以及…一個合理的接近理由。”
天墉城這盤棋,城主府這顆看似最穩固的棋子,如今也被染上了疑云。暗影閣的蹤跡尚未尋到,更大的謎團卻已指向了這座巨城名義上的掌控者!守心劍在斗篷下,劍格處的暗金光芒似乎感應到了主人心緒的激蕩,極其微弱地跳動了一下。風暴的中心,似乎正悄然轉向那座象征著最高權力的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