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踏入城西北角，仿佛置身污穢堆積的沼澤，渾濁的空氣里夾雜著腐爛臭氣與汗酸腥臊。

饒是周玄等人已斂氣屏息，做好準備，依舊被嗆得眉頭緊鎖，胃里翻騰。

觸目所及，低矮破敗的窩棚如同潰爛流膿的瘡疤，歪歪扭扭地擠在一起。木板、竹片構(gòu)成的墻壁縫隙里，時而有痛苦的呻吟傳出，又有一雙雙警惕的眼睛閃過，冰冷地窺視著闖入者。

一隊穿著云鷹衛(wèi)制服的官差，正大搖大擺地巡在泥濘骯臟的道路上。他們眼神嫌惡，動作粗暴，似驅(qū)趕牲口般隨意踢打著路過的苦力，這姿態(tài)，與其說是維持秩序，不如說是圈欄里逡巡的惡狼。

“站??！你們是干什么的？！”領(lǐng)頭的小旗官一臉橫肉，見了周玄幾人，立即帶著幾個手下氣勢洶洶地圍堵上來。

貪婪的目光在沐紅霞英氣與巧月秀麗的面容上狠狠揩過，旋即落在了阿石扛著的鑼鼓家什上：“賣藝的？在這地界兒討生活，懂不懂規(guī)矩？得交地皮錢！”

周玄眼神微動，壓下了沐紅霞騰起的怒火，而后臉上堆起市儈的笑容，爽利地摸出幾塊碎銀子，一股腦塞進小旗粗糙的手里：“官爺辛苦！我等初來乍到不識規(guī)矩，一點心意，權(quán)當請官爺和兄弟們喝茶了。”

小旗掂了掂分量，臉上的橫肉抖了抖，擠出滿意的笑：“這還差不多，算你們識相?！?

而他身后幾個嘍啰卻是按捺不住，發(fā)出猥瑣的淫笑。其中一個更是膽大包天，竟伸出臟手，直直朝著巧月光潔的臉蛋摸去：“嘿嘿，這小娘皮水靈得緊，陪爺幾個樂呵樂呵……”

“找死！”沐紅霞柳眉倒豎，素手已按住背后的槍桿。

可還未等她出手，只見小旗臉色一沉，回身就是兩記窩心腳，猛地將那兩個色膽包天的嘍啰踹到在地。

“混賬東西，丟人現(xiàn)眼！當差有你們這樣的嗎？還當自個是……”他怒罵道，話語戛然而止，雖刻意隱瞞，可骨子里的草莽匪氣卻藏不住。

兩個被踹翻在地的嘍啰，眼神怨毒，卻不敢吱聲，灰溜溜爬起來點頭哈腰賠罪。

“等等！你們幾個賣藝的，跑到這兒來作甚？”小旗似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發(fā)難。

可他話音還未落下，異變陡生！

嗷——

左右搖搖欲墜的窩棚、矮房里，如被挖開的蟻穴，瞬間涌出黑壓壓的一片“暴民”。男女老少，個個衣衫襤褸、蓬頭垢面，雙目赤紅如滴血，喉嚨里發(fā)出嘶吼。

或手持棍棒，或揮舞柴刀，甚至是抓起地上的石塊，狀若瘋魔般撲了上來，直指這隊“云鷹衛(wèi)”。

“他娘的！這幫邪火上頭的瘋狗！”小旗官驚怒交加，拔刀就砍。

刀光一閃，沖在最前的一個干瘦老漢，當場被劈開胸膛，滾燙腥臭的血水噴濺而出，潑了他一身。

血腥的場面非但沒有嚇退人群，反而喚醒了他們心中的野獸，徹底失去了理智?！氨┟駛儭睙o視生死，前仆后繼地瘋狂涌上。

“咱們怎么辦？”沐紅霞的聲音顫抖，下意識看向周玄。

“動手！但小心別留痕跡?！敝苄曇舯?，當即做出決斷。

沐紅霞眼中厲色一閃，手腕一抖，卸下槍頭，槍桿化作一道靈巧的黑影。砰砰幾聲悶響，槍尖精準點在先前幾個滿口污言穢語的嘍啰腿上。

只見那幾人慘叫著栽倒，瞬間就被洶涌的“暴民”吞沒，只來得及發(fā)出幾聲短促凄厲的哀嚎。

“小心！”阿石低吼一聲，揮動手中沉重的箱籠，掃飛了幾個從側(cè)面撲來的“暴民”，骨斷筋折。

人群中狼狽揮刀的小旗官還在苦苦掙扎，周玄迅速欺身逼近，拳掌翻飛如疾風驟雨，扣住其持刀手腕，一擰一錯。

小旗官慘嚎一聲，佩刀哐當脫手，周玄順勢踹在了他的腰眼上，一腳踢進了旁邊一條堆積著破筐爛菜的死胡同深處。

胡同狹窄逼仄，光線昏暗，只有頭頂一線灰蒙蒙的天。

小旗官像條死狗般癱在打翻的爛菜葉里，右臂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扭曲著。劇痛令他渾身抽搐，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周玄易容后平靜的臉在陰影中更顯冷硬，他順手撿起地上的官刀，冰冷的刀鋒緊貼著對方油膩的脖頸，壓出一道細細的血線。

“說，你們是哪條陰溝里鉆出來的老鼠？”周玄聲音低沉，帶著刺骨的寒意。

“官…官差！我們是云鷹衛(wèi)的，你們襲殺官差，是與邪教同流合污，按律當誅九族?。?！”小旗官色厲內(nèi)荏地嘶喊，眼神卻充滿了恐懼。

周玄手腕一擰，鋒刃如切敗革，斜著壓進他的肩頸一寸，鮮血順著刀槽汩汩流出，迅速染紅了那件官服衣領(lǐng)。

“別，別動手！我說，我們是血神教的……”

“血神教的走狗，何時敢披上官皮招搖過市了？”周玄的手腕稍一擺動，肩頸處鮮血流得愈發(fā)放肆，“誰給你們的狗膽，”

“是魏長生，還是你們的護法大人？”

聞言，小旗官瞳孔驟縮，臉上褪盡血色，恐懼之情超越了死亡，他嘴唇哆嗦著，眼神瘋狂閃爍。

“不，我不！”他猛地咬緊牙關(guān)，一個字也不敢吐露，眼眸絕望地合上，似是認命般歪著腦袋。

周玄也不再廢話，手上勁道壓重，長刀竟硬生生將他半邊臂膀卸了下來。

“啊！”小旗官哀嚎著，當場昏死過去，骨頭刺破皮肉，露出森白的斷茬，殷紅浸染了身下的爛菜葉。

周玄不再逗留，丟下長刀，轉(zhuǎn)身就走。

在他踏出巷口后，那些被血腥味吸引而來的“暴民們”，瞬間填滿了整條胡同，將他徹底淹沒在啃噬聲中。

而沐紅霞三人臉色煞白，正背靠著背，警惕地看向四周。巧月更是死死捂住嘴，止不住地弓腰干嘔，眼眶里沁出點點淚滴。

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只見不遠處：幾具掛著布片的的“尸體”已被撕扯得不成人形，瘋狂的“暴民”如同鬣狗般爭搶著血肉碎塊。

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指甲縫里嵌滿黑泥，猛地插入一具被破開腹腔的尸體，掏出一把滑膩、溫熱的內(nèi)臟組織，看也不看就塞進嘴里瘋狂咀嚼。

很快，那幾具尸體便被分食一空，貪婪兇光掉頭轉(zhuǎn)向了那幾個負傷倒地的同類。

一對對赤紅的眼球外凸，布滿蛛網(wǎng)般的血絲，眼神里沒有任何理智或痛苦，只有野獸般的饑餓。涎水混合著血沫，從他們無法閉合的嘴角滴答淌下……

這些怪物還能被稱之為“人”嗎？

遠處，已經(jīng)傳來了更多“云鷹衛(wèi)”雜亂的呼喝與急促的腳步。

“走！”周玄低喝一聲，一把拉住幾乎癱軟的巧月，帶著三人迅速離去，只留下身后那片血肉模糊的人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