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生人。

在看到那破碎玻璃罐的瞬間，姜羽便回想起了這個詞匯。

“你問我仿生人是怎么培養出來的？”

臉上長著刀疤的光頭男哈哈大笑著。

那是在記憶中，他剛剛從冬眠艙中蘇醒的時候；他被選入了一只敢死隊。

“聽說那些仿生人理解不了真正的感情，因此只能通過組織培養的方式，用細胞覆蓋住金屬骨架。”

他嘻嘻笑著，上下松了松身上的槍。

“它們被撞進一個大玻璃罐子里，泡在粘稠的營養液中。”

“我聽說你是冬眠來的；那玩意兒估計就和冬眠艙長得一模一樣吧，我沒見過。”

炮彈轟隆作響，兩人在戰壕中快速爬行著。

“所以，一般情況下，你是根本看不出仿生人和正常人的區別的；除非你用火，把它們的皮膚燒出骨子來。”

“...”

“這里有你需要的東西嗎？”

回到現實，安青晝撿起一旁的玩偶。

她把那只卡通貓的玩偶塞進姜羽懷中；因為沒了校服的口袋，他只好伸出一只手抱著那只貓。

“沒有...這里什么都沒有...”

“我們得快點離開這里。”

他這么直覺。

這里曾經培養著一個仿生人，而現在罐子被打破了；無論如何，都不應該在這里繼續呆下去了。

仿生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生物，這是他在那場戰爭中意識到的第一件事。

“好。”

安青晝深呼出一口氣。

幾人于是拉住棉線，開始原路返回；依舊是修女走在最前方，姜羽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這個佝僂的老人又在想些什么。

“會不會有點遺憾？”

三人走了很久，最終回到了地面之上；把行李箱搬回地面是個大麻煩，好在姜羽能夠操控它移動。

“有點。”

安青晝點了點頭。

世界不知何時已經黃昏，明天就是末日到來前的最后一天了。

姜羽望了望四周；抱著機械透露的老修女，莫名的船只，還有被兩人炸出卻什么都沒有的地下研究所。

什么都沒有解決，也什么都沒有發生；有驚無險回到了地面上，回過頭看才發現手上空空如也。

“...”

老修女朝兩人鞠了一躬。

安青晝最后狠狠踹了那行李箱一腳，強行把它拖回了石頭屋；晚餐還是簡單的花生醬，還有兩人從蘆葦蕩中抓到的魚。

“你說...那些人魚到底是從哪里冒出來的？”

篝火堆中，安青晝熟練地將魚肉從骨頭中咬下。

“明明我們抓魚的時候一點反應都沒有，行李箱一坐上去，那些怪物就從泥地里爬出來了。”

“如果真的不是你...那它們是為什么...”

“誰知道呢？被詛咒侵蝕的修女吧。”

姜羽嘆了口氣。

他又回想起那些人魚的模樣，總感覺有哪里不太對勁；這么想來，蘆葦蕩和天文臺之間也基本沒有間隔多少距離。

如果根據轉過的彎稍加推斷...

那研究院幾乎就在蘆葦蕩的地下。

等一等。

姜羽突然意識到了那嚴重的問題。

行李箱坐上船只時，最先出現異常的，是一聲如同爆炸般的震蕩。

緊接著，那些化作怪物的人魚修女邊從泥地中爬了起來；但如果...

它們根本就不是因為行李箱才被喚醒的呢？有沒有一種可能，當時，造成那個詭異的儀式的...

“有一只怪物從那個地方逃了出去；它剛好在那時候逃了出去。”

姜羽睜大眼睛。

冬眠艙的營養液之所以粘稠，是因為其中復合了大量有機物質；它們能夠滲入人的皮膚之中，并成功進入血液循環。

所以，如果那個玻璃罐子被人破壞，營養液灑出的話。

它早就應該變質了。

變質的營養液會散發出如尸體腐臭般的味道，那種氣味他曾經在戰場上穿越過無數次，絕對不會感受不到。

也就是說...那營養液是幾天前剛剛泄露的。

“那些人魚修女...它們是被研究院的防御措施喚醒的。”

“有一只怪物從那研究院中逃了出去。”

姜羽感覺后背有些發涼。

他又想起那房間之中的玩偶和童話書，還有修女手中的那個機械頭顱；對，老修女也有一個非常令人困惑的問題。

她會哼唱教會的歌謠，并且自稱是一個神明的使徒。

且不論一個神明的使徒為何使用一次凈化后便被收走了嗓音；她的那些往事明明...是從“教會的禁書區”翻閱的得到。

也就是說，她和安青晝一樣，也認識舊人類創造的漢字。

但她為什么從來沒有嘗試過用漢字進行表達？

她在使用那些手語的時候，完全可以將想要說的話通過鉛筆寫在紙上；她為什么從來沒有那么干過？

“嘿，姜羽，我說，那個老修女。”

“她會在今天晚上再次鉆進那片地下空間之中的。”

安青晝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說來有些丟人，其實我這輩子最想的就是成為一個使徒；之所以成了現在的考古學家，是因為有另外一個考古學家告訴我...”

【一切關于“神”的秘密都能從天文臺中找到。】

“所以啊，我特別懂她當時看見那只大玻璃罐時候的眼神。”

“她的生命馬上就到盡頭了，她原本堅守了這個村子，看似是為了維護修女的職責，其實根本就是期盼著圣生命母神能夠再給自己一次回應。”

“她奇跡般的成功了；于是她敏銳地意識到，這些回應是因為那地下空間的異常引起的。”

“所以，即使那里再危險，她也一定會回去的；因為對她來說，災難必將如死亡般發生，真正重要的，是在災難來臨前能不能獲得心安理得的寧靜。”

搖晃的火光中，姜羽意識到自己的呼吸正在逐漸阻滯。

夜幕降臨。

“嘭！”

第二聲巨響則再次從遠方傳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過頭去，他知道那巨響是從什么方向傳來的。

“我也想成為使徒。”

安青晝平靜地搖晃著手中的木簽。

“我的生命也會走到盡頭，我也想在有限的時間里，能夠被人歌頌，能夠修建教堂，能夠創造出偉大的功績與魔法。”

“我也想讓神為我的生命賦予真正的意義。”

姜羽撇了撇嘴；他知道對方剛剛的那番話完全不只是指代老修女。

他打開保溫杯。

幸好他早就猜到了，因此在利用磁帶釋放那個魔法之前，他就重新往里面泡了五枚水晶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