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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天命司權柄,灞水起驚瀾

范增那如同陰影般離去的身影,帶走了帳內最后一絲暖意。項煜(羽)頹然倒在軟枕上,急促的喘息如同破舊的風箱,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靈魂深處那被無形枷鎖套牢的劇痛。冷汗浸透了內衫,黏膩冰冷。他閉上眼,虞姬微涼的手緊緊握著他顫抖的拳頭,是這無邊黑暗中唯一的微弱暖源。

“羽……”虞姬的聲音帶著化不開的憂懼,她能感受到他身體里那兩股力量——屬于霸王的狂暴與穿越者的理智——正在瘋狂撕扯沖撞,幾乎要將這具傷痕累累的軀殼徹底撕裂。范增那看似“分憂”實則奪權的姿態,如同最冰冷的毒刺,狠狠扎進了項煜最敏感的神經。

“無妨……”項煜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他強迫自己睜開眼,迎上虞姬那雙盛滿擔憂的眸子,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弧度,卻比哭還難看,“只是……累了。這枷鎖……暫時而已?!彼词指o地握住虞姬的手,汲取著那微弱卻堅韌的力量。妥協,是為了積蓄力量。隱忍,是為了最終的爆發!范增……你想掌控屯田命脈?好!本將軍讓你掌控!但真正的天命,在民心,在腳下這片渴望安寧的土地!豈是你這玩弄權術的老狐貍能輕易竊取的?!

接下來的日子,項煜如同一頭蟄伏在巢穴中舔舐傷口的猛虎,強行壓下所有的憤怒與不甘,將全部精力投入到身體的恢復和對霸上、驪山屯田事務的“放手”中。他深知,此刻的虛弱,就是范增最好的武器。

范增的動作,快得驚人,也狠得驚人。

“天命司”。

一個名號古奧、權柄卻大得嚇人的臨時機構,在范增的主持下迅速成立,就設在楚軍霸上大營的核心區域。沒有華麗的儀仗,只有森嚴的守衛和不斷進出的、神色肅穆的文書吏員。范增親自坐鎮,以亞父之尊,統攬屯田安民一切事宜。蕭何被“委以重任”,負責清查田畝、規劃水利、統籌物資、招撫流民等具體執行,但他呈報的每一項計劃、每一筆物資調撥,都必須經過“天命司”的審核、批注,甚至……修改。

“少將軍,這是驪山北麓民屯的規劃圖,”蕭何捧著一卷厚厚的簡牘,眉頭緊鎖,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和一絲壓抑的憤懣,“下官已按地勢水流規劃了引水渠三條,可灌溉良田千頃。然‘天命司’批注……”他指著簡牘上幾處醒目的朱砂批紅,“言此渠耗費民力過巨,且恐引發上游村落水源之爭,勒令削減規模,只許開鑿一條小渠,且需……優先保障‘天命司’直屬軍屯的用水!”

項煜靠在鋪著獸皮的軟榻上,翻閱著另一份關于耕牛分配的文書,聞言手指猛地一頓,竹簡邊緣硌得指節生疼。他抬眼,看著蕭何眼中那壓抑的怒火,心頭那股冰冷的怒意再次翻涌。范增!這是在明目張膽地搶奪資源,打壓民屯,壯大他直接掌控的軍屯力量!這是在釜底抽薪!將那些剛剛燃起一絲希望的流民,再次推向絕望的邊緣!

“還有糧種,”蕭何的聲音帶著苦澀,“關中殘存糧種本就不多,‘天命司’以‘優育良種、保障軍需’為由,強行調走了七成,分發給其直屬屯田點。留給流民的……多是陳年舊種,甚至混雜秕谷!這……這如何能安定民心?如何能讓他們安心耕種?!”

項煜的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竹簡發出細微的呻吟。他強行壓下胸中翻騰的殺意,目光投向帳外那象征“天命司”權柄的森嚴營帳方向,聲音低沉得如同悶雷:“知道了……蕭何先生……且……按‘天命司’的批注……執行吧?!泵恳粋€字,都如同從滾燙的烙鐵上撕下來,帶著血淋淋的屈辱。

蕭何愕然抬頭,看著項煜那蒼白臉上深沉的痛苦和近乎自虐般的隱忍,喉頭滾動了一下,最終化為一聲沉重的嘆息,深深一揖:“下官……遵命?!彼踔潜恢焐芭t涂改得面目全非的簡牘,步履沉重地退了出去。那背影,充滿了無奈和兔死狐悲的凄涼。

項煜猛地將手中那份關于耕牛的竹簡狠狠摜在榻邊!竹片四散飛濺!他急促地喘息著,胸腔如同風箱般起伏,眼前陣陣發黑。范增!你這是在掘我項氏的根基!是在親手點燃下一次炸營的引線!

“羽!莫要動怒!”虞姬慌忙上前,用溫熱的絲帕擦拭他額角因暴怒而滲出的冷汗,柔荑輕撫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試圖平復他那狂暴的氣息。她清澈的眼眸中滿是心疼和擔憂,“亞父他……或許……只是求穩心切……”

“求穩?”項煜猛地抓住虞姬的手,眼中是冰冷的嘲諷和刻骨的恨意,“他求的是他自己的權柄!是掌控一切的欲望!”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那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咆哮,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疲憊,“虞……給我……彈琴……”

虞姬看著他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掙扎,不再多言,默默起身,坐回琴案旁。纖指輕撫琴弦。

“錚——!”

這一次,琴音不再僅僅是撫慰人心的溫柔。初起時,如同寒冰乍裂,帶著一股壓抑的、不屈的銳氣!繼而,旋律變得沉凝厚重,如同被巨石鎮壓的潛流,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奔涌沖撞,尋找著突破的縫隙!那琴音中蘊含的力量,充滿了被束縛的憤怒和蟄伏待機的隱忍!

琴聲流淌,如同無聲的控訴和誓言,在壓抑的營帳中回蕩。

……

與此同時,被嚴密“保護”在楚營另一處獨立營區的張良帳內,氣氛同樣凝滯如冰。

張良端坐于案前,面前的棋盤上黑白子錯落,卻并非在對弈,而是以一種極其玄奧的方式排列著,似乎在推演著什么。他手中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白玉棋子,眉頭微蹙,眼神沉靜如水,但微微繃緊的指節暴露了他內心的波瀾。范增對屯田事務的粗暴干涉,對蕭何的壓制,他都看在眼里。這絕非穩固根基之道,而是在自掘墳墓!而項煜那近乎自殘的隱忍……更讓他感到一種山雨欲來的巨大不安。

帳簾被無聲地掀起一道縫隙,一個穿著普通楚軍士卒號衣、面容精悍的漢子閃身而入,動作迅捷如貍貓。他是張良早年安插在楚軍中的一枚暗子,也是他此刻唯一能用的聯絡渠道。

“先生,”漢子單膝跪地,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漢中來訊!有……有眉目了!”

張良捻動棋子的手指驟然停頓,眼中精光一閃:“說!”

“沛公在漢中,廣納流亡,招攬賢才。前日,有一自稱淮陰韓信者,持先生昔日留于淮陰故友處的信物,投入沛公麾下!此人……”漢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雖衣衫襤褸,然談吐不凡,于治軍、戰陣、地理之道,見解精辟!沛公與之徹夜長談,驚為天人!已……已破格拜其為……治粟都尉!掌軍中糧秣輜重!”

韓信!

這個名字如同驚雷,在張良沉靜的心湖中炸開滔天巨浪!他猛地站起身,手中的白玉棋子“啪嗒”一聲掉落在棋盤上,滾動了幾下,停在“天元”之位!是他!那個在淮陰市井受盡白眼,卻讓他張良一眼看穿其胸藏韜略、腹有驚雷的年輕人!那個被他暗中留下信物、期待有朝一日能引薦給明主的……兵仙韓信!

沛公……竟在如此困境之中,慧眼識珠,得此麒麟?!

巨大的驚喜如同電流般竄遍張良全身!但隨即,一股更深的憂慮涌上心頭!韓信之才,驚天動地!然其心性高傲,非明主不能駕馭!沛公此刻困守漢中,兵微將寡,糧草匱乏……韓信這柄絕世神兵,能否在沛公手中綻放光芒?會不會……反而引來更大的禍患?尤其是……項煜!那個對沛公忌憚到骨髓里的西楚霸王!若讓他知曉韓信的存在……

張良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心緒。他走到案邊,提起筆,在一張裁剪得極小的素帛上,以蠅頭小楷飛快地書寫。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充滿了決斷和緊迫:

“沛公鈞鑒:信至,天助我也!然龍困淺灘,鋒芒暫斂。漢中僻遠,非騰躍之地。當務之急,唯在糧秣!效楚營‘屯田’之法,然需隱秘迅疾!擇漢水之濱,巴山隱秘谷地,開荒墾殖,速成軍糧!更需……暗通巴蜀商賈,以鹽鐵換糧!不惜代價!待糧足,兵精,再圖‘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良……自有脫身之策,屆時當與沛公、韓將軍共謀大業!切切!子房手書?!?

他將素帛卷成細小的卷軸,用特制的蠟丸封好,鄭重地交給那名漢子,聲音凝重如鐵:“不惜一切代價,將此信……親手交到沛公手中!絕不容有失!”

漢子重重點頭,將蠟丸藏入貼身衣物最隱秘的夾層,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張良回身,看著棋盤上那枚落在“天元”的白玉棋子,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混雜著希望與巨大風險的光芒。韓信已至,如同在死局中落下了一枚撬動乾坤的活子!但沛公能否抓住這唯一的生機?而自己……又該如何在這楚營的囚籠之中,金蟬脫殼?

……

霸上的短暫平靜,終究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假象。

數日后,一股來自東方的烽煙,如同燎原之火,瞬間點燃了楚軍緊繃的神經!

“報——?。?!”

凄厲的嘶吼帶著滾滾煙塵,斥候連滾帶爬地沖入中軍大帳,聲音因極度的驚駭而扭曲:

“少將軍!亞父!緊急軍情!章邯!章邯降而復叛!!”

“其在廢丘(章邯封地)糾集舊部,聯絡魏豹、申陽等諸侯!打出‘誅暴楚,復大秦’旗號!已……已聚兵五萬之眾!其前鋒……已突破潼關!兵鋒……直指灞水!距我霸上大營……不足百里??!”

轟——!??!

如同在滾沸的油鍋中投入了一塊寒冰!整個中軍大帳瞬間炸開了鍋!

“章邯老狗!安敢如此!”

“五萬?他哪來的兵?!”

“潼關守將是誰?廢物!”

諸將驚怒交加,咆哮聲震天!項梁臉色鐵青,猛地拍案而起!范增拄著木杖的手驟然收緊,枯槁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驚怒!章邯!這個巨鹿之戰的手下敗將,秦廷最后的柱石,竟在他們最虛弱的時候,在背后狠狠捅了一刀!

項煜在虞姬的攙扶下站起身,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所有的疲憊、隱忍、痛苦,都在這一刻被冰冷的殺意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玉石俱焚的瘋狂所取代!內憂未平,外患又至!范增的“天命司”還在掣肘屯田,糧草依舊匱乏……章邯!你來得……正好!

他猛地推開虞姬的手,大步走到懸掛的巨大羊皮地圖前,目光如電,死死釘在潼關與霸上之間那條蜿蜒的灞水之上!冰冷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瞬間壓下了帳內的喧囂:

“慌什么!”

“章邯?敗軍之將,冢中枯骨!聚攏些烏合之眾,就敢犯我虎威?”

“龍且!英布!”

“末將在!”龍且、英布踏前一步,眼中燃燒著嗜血的戰意。

項煜的手指如同刀鋒,狠狠戳在地圖上的灞水東岸:“命你二人,率本部八千鐵騎!即刻出發!晝夜兼程!于灞水東岸,新豐故壘一帶,列陣!不惜一切代價,給我釘死在那里!絕不容叛軍……踏過灞水一步!”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本將軍……隨后便到!”

“諾!”龍且、英布轟然應諾,轉身如旋風般沖出大帳!

“季布!”項煜的目光轉向另一員悍將,“命你率五千步卒,押送營中所有……所有能動用的糧草輜重,隨后跟進!保障前鋒補給!若有差池,提頭來見!”

“末將領命!”季布神色凝重,抱拳領命而去。

命令如同疾風驟雨般下達,整個楚軍大營再次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巨獸,瞬間沸騰起來!戰馬的嘶鳴,兵甲的鏗鏘,軍官的怒吼,匯成一片狂亂的洪流!

項煜轉過身,玄甲未披,只抓起倚在榻邊的巨戟!冰冷的觸感傳來,那沉寂的、屬于霸王的狂暴力量再次在體內咆哮!他看向范增,那雙燃燒著冰冷火焰的眸子深處,是毫不掩飾的、赤裸裸的警告和殺意:

“亞父!‘天命司’……屯田安民……乃根本!后方……就交給你了!”他刻意加重了“天命司”三個字,每一個字都如同重錘,狠狠砸在范增的心頭,“若再有……‘批注’延誤軍機,糧秣不濟……”項煜的聲音陡然轉厲,帶著毀滅一切的冰冷,“休怪本將軍……軍法無情!”

說完,他不再看范增那瞬間變得無比難看的臉色,也顧不上虞姬那充滿擔憂的呼喚,大步流星地沖出營帳!染血的披風在身后獵獵狂舞!

“備馬!取甲!”

吼聲如同驚雷,在肅殺的夜空中炸響!一匹通體烏黑、神駿異常的踏雪烏騅被親兵牽到面前,不安地刨著蹄子。沉重的玄鐵戰甲被迅速披掛上身,冰冷的金屬緊貼著肌膚,帶來一種近乎窒息的壓迫感,卻也點燃了靈魂深處那毀滅一切的渴望!

項煜翻身上馬!烏騅感受到主人那沖天的戰意,發出一聲穿云裂石的長嘶!他猛地一勒韁繩,戰馬人立而起!

“隨我——殺敵——?。?!”

咆哮聲中,項煜一馬當先,如同離弦的黑色箭矢,撕裂了霸上沉沉的夜幕!身后,是如同鋼鐵洪流般洶涌而出的楚軍精銳!目標——灞水!那即將被鮮血染紅的戰場!

范增拄著木杖,站在營帳門口,寒風吹拂著他單薄的青袍。他看著項煜那決絕沖鋒的背影,看著那席卷而去的黑色洪流,枯槁的臉上,那驚怒之色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深沉的、如同毒蛇蟄伏般的冰冷和……一絲被徹底激怒的陰鷙!他緩緩抬起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木杖頂端那粗糙的紋路,渾濁的眼眸深處,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寒芒。

“天命反噬……桀驁難馴……”

“霸業……需要利刃……但……更需要……握刀的手!”

“項煜……羽……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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