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態度雖然出乎魯正陽的意料，但他心中早已形成對修道之人的刻板印象，認定林默與其他“仙師”并無二致，此刻的低姿態不過是放長線釣大魚的惺惺作態。
林默越是恭敬，他越是覺得林默狡詐，肯定是在沈星河面前演戲。
魯正陽冷哼一聲，敢在你爺爺面前玩火？
他故意張大嗓門，聲音甚至蓋過了附近爐火的噼啪聲，“指點？好啊！老頭子不介意傳授幾手功夫給初出茅廬的小伙子，不過真要學點東西，又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明白的？”
“林仙師便讓你那師弟親自來！到我這踏踏實實做三個月學徒！從燒火拉風箱、搬料打下手開始！老頭子必定盡心盡力指點他！”
魯正陽抱著膀子，下巴微抬，靜靜等待著林默的反應。
他故意用了一堆傳授、學徒、打下手的字眼，因為他篤定，像林默這樣自詡仙家高人的修士，骨子里都是傲慢之極的。
怎么可能真的跑到這滿是油污汗臭、噪音震天的鐵匠鋪里，給一個“凡俗之人”當最低等的學徒？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他肯定找借口推脫，甚至惱羞成怒直接翻臉...如此一來，看他還怎么用這副嘴臉騙少東家。’魯正陽打定了主意，就等著林默下不來臺翻臉走人了。
沈星河沒想到魯正陽居然提出如此要求，想要開口斡旋一二，可又覺得魯老的要求雖然苛刻一些，但也不無道理。
他緊張地看著林默，手心出汗。
然而，林默的反應卻讓所有人瞬間懵了。
只見林默臉上非但沒有半分慍怒或難堪，反而雙眼猛地一亮，仿佛聽到了天大的好消息！
“哎呀！前輩此言當真？！太好了！太好了！”
“前輩肯收下我那師弟入坊學習，此乃他天大的造化！晚輩代師弟先行謝過前輩大恩！”
“敢問前輩，不知師弟何時可以前來報到？是明日一早？還是需要先遞個拜帖？”
“還有...這學徒的規矩晚輩不太懂，是否需要繳納束脩？多少合適？”
“我們這些苦修士，囊中羞澀，若實在交不起束脩...不知能否勤工儉學？讓我那師弟做些雜活，打掃、搬運、看管庫房什么的抵債？”
“還有這求學期間，不知坊里可否提供個遮風擋雨的住處？若實在不便，哪怕是工棚角落、柴房也行！還有伙食，我那師弟吃的不多，粗茶淡飯即可！”
林默這一連串極其務實、甚至帶著點市井小民討價還價意味的問題，如同連珠炮般砸了出來，徹底把魯正陽說懵了。
工坊里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寂靜，工匠們一個個目瞪口呆，嘴巴微張，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互相交換著難以置信的眼神。
震驚！這位“仙師”不僅沒生氣，還當真了？！
而且看起來是真心實意的高興？！他居然真的打算讓他師弟來當學徒？！還要住柴房、吃粗飯、干雜活？！
這年頭仙師也不好當了嗎？跑來跟他們搶飯碗？
但震驚過后，一股難以言喻的新奇感和隱隱的興奮在工匠們心頭滋生。
跟修仙之人一起干活？在一個爐子旁掄錘？看他從最基礎的學徒做起？這簡直是聞所未聞的奇事！以后出去喝酒吹牛，這可是能吹一輩子的談資啊！
“魯老！答應他吧！”
“是啊頭兒，讓咱們也見識見識仙家弟子怎么打鐵的！”
“三個月嘛，眨眨眼就過去了！”
“就是就是，多個幫手也好啊！”
人群中不知是誰先起哄喊了一句，立刻引來一片附和聲。
工匠們本就對林默的“反常”舉動充滿好奇和好感，此刻更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出聲攛掇。
魯正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手下人的起哄弄得措手不及，臉上陣紅陣白。
他本想厲聲呵斥手下人閉嘴，可還沒等他張嘴，沈星河卻突然說話了。
“林仙師您說什么呢？令師弟必然也是得道高人，屈尊來這坊里交流訪問，已經是我們莫大的榮幸了！”
“怎么可能讓他睡木棚、吃窩頭？還有那什么‘束脩’，更是從何談起？林仙師快不要說笑了！我這就吩咐下人準備上房，令師弟有什么要求習慣，您盡管提！”
魯正陽瞬間被架在了火上烤，他千算萬算，沒算到林默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竟然真的應下了這苛刻的條件！
而且少東家都替他應下來了，他現在若是再出言拒絕，出爾反爾，可就成了眾矢之的，更是丟了沈家的面子。
可若是答應...那豈不是引狼入室？誰知道他那師弟是不是來偷師學藝的探子？
魯正陽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喉結滾動了一下，心念急轉，終于想到一個推脫理由。
“哼！你們都瞎起什么哄！手底下沒活了嗎？今天要是出一件廢品，我扒了你們的皮！”
他先是呵斥了起哄的工匠，然后轉向林默和沈星河，一副為難的模樣，“林仙師，既然你真心代令師弟求學，老頭子也不是故意刁難你，只是...”
他指著熱火朝天的工坊，無奈的說道：“少東家，林仙師，二位請看。坊里現在訂單堆積如山，工期催命似地緊！從早到晚，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
“老仆身為大掌作，每日里光是盯著這些訂單不出差錯，安排匠作，把控質量，就已是心力交瘁，恨不得一個人劈成八瓣使！哪還有多余的精力去帶一個生手學徒？”
魯正陽攤了攤手，臉上露出“非我不愿，實不能也”的無奈表情。
“帶學徒，那是要耗費大量心血的！要手把手地教，要時時提點，要給他時間試錯！若是敷衍了事，既壞了咱們沈家天工坊的名聲，也辜負了林仙師的一片希冀。”
“可若是因為帶徒弟耽誤了工夫，耽誤了產出...訂單延誤，客戶怪罪下來，老仆如何向老爺交代啊？這個責任，我擔待不起啊！”
他這番話理由充分，沈星河聽完也覺得自己似乎把事情想得簡單了，正想向林默抱歉，看看是不是有什么折中之法，卻看到林默露出了一絲狡黠的笑容，一改他平時沉穩的樣子。
林默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這魯老頭還真是配合，真用了“工期緊張”這個理由，他若是換個別的說辭，自己還真不好找借口獻寶...
“前輩所言極是，坊務繁忙，訂單如山，確實耽誤不得。”
“不過晚輩這里，恰好還有一件我那師弟閑暇時搗鼓出來的小玩意兒。別的不敢說，我看幫前輩把錘鍛這道工序的效率提升個八倍十倍...還是沒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