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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建文四年,夏。南京。紫禁城·奉天殿

殿內(nèi)死寂,唯有銅漏滴答。燭光將朱允炆(郭頤)的身影拉長,扭曲地投在冰冷的金磚上。他面前御案,攤著兩份截然不同的奏報:一份來自山東,鐵鉉以“濟南防務(wù)已固,當(dāng)赴京面陳北地機宜”為由,請求入京——此乃郭頤月前密旨安排;另一份,則是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jì)綱剛剛呈上的,幾封炭筆寫就、沾著汗?jié)n與泥污的信箋副本。

“陛下,”紀(jì)綱聲音壓得極低,如同毒蛇吐信,“曹國公府邸,夾墻暗格所獲。李景隆與燕逆密通書信,非止一日。信中言及…言及‘金川門舊誼’,‘富貴可期’,更有…城中布防虛實數(shù)則…”

朱允炆的目光掃過那熟悉的、屬于李景隆的筆跡,落在“金川門”三字上。當(dāng)年父皇(朱標(biāo))靈柩入城,正是李景隆與谷王朱橞共守此門!一股冰冷的、被至親背叛的劇痛瞬間攫緊心臟,遠比朱棣的刀鋒更甚!他猛地抓起那疊信紙,指節(jié)捏得咯咯作響,聲音卻異常平靜,平靜得令人心悸:

“紀(jì)綱。”

“臣在!”

“即刻鎖拿李景隆,押入詔獄最深之‘天’字房。除朕手諭,片紙不得入,蚊蠅不得出。”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如同冰珠砸落,“宮中所有內(nèi)侍、宦官,無論品級,一體拘押于內(nèi)官監(jiān)空院,嚴(yán)加看管!著可靠錦衣衛(wèi),詳查其有無與宮外勾連!凡形跡可疑者…你知道該怎么做。”

“臣遵旨!”紀(jì)綱眼中閃過一絲嗜血的興奮,躬身退下。殿內(nèi)只剩下朱允炆粗重的呼吸和銅漏無情的滴答。李景隆…這個父皇托付的“柱石”,竟早是燕逆暗樁!宮中宦官…王鉞那張謙卑的臉在腦中閃過…還能信誰?這巍巍宮闕,此刻竟如冰窟,寒氣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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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兵部大堂**

風(fēng)塵仆仆的鐵鉉,未及洗去北地?zé)焿m,便跪接了一份沉甸甸的圣旨與一方冰冷的青銅虎符。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山東布政使鐵鉉,忠勇天植,謀略沉毅。著即晉兵部尚書,總督南京內(nèi)外一切防務(wù),提調(diào)諸軍,便宜行事!賜天子劍,凡不從軍令、惑亂軍心、通敵賣國者,無論王公貴戚,先斬后奏!南京存亡,社稷絕續(xù),盡托于卿!欽此!”

宣旨宦官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鐵鉉抬起頭,額角那道在濟南城下被滾油燙出的猙獰疤痕,在燭光下微微抽動。他雙手接過虎符與天子劍,入手冰涼沉重。

“臣,鐵鉉,領(lǐng)旨謝恩!必竭殘軀,以報陛下!城在,臣在!城亡…臣骨碎!”

沒有豪言壯語。他起身,目光掃過堂下列將驚疑不定的臉,聲音嘶啞卻如金鐵交鳴:

“即刻起,全城戒嚴(yán)!九門落鑰,活熔鐵水封死門縫!敢擅議開城、言降者,立斬!”

“火器營!新到的‘霹靂炮’、‘一窩蜂’,全部上城!炮口,給本官對準(zhǔn)北面!”

“甕城!聚寶門、正陽門、通濟門三處,千斤閘機括再檢!油布裹覆,防雨防潮!陷坑、鐵蒺藜,加倍!”

“城頭!高懸太祖高皇帝御容!用油氈裹好!凡我大明將士,見太祖圣顏,當(dāng)知為誰而戰(zhàn)!”

一道道命令,冰冷、精確,帶著濟南血火淬煉出的鐵血意志。他走到巨大的城防圖前,手指重重敲在城外幾處要地:“谷王朱橞所部,移駐雨花臺!周王朱橚所部,扼守棲霞山!湘王朱柏所部,據(jù)龍江口!三處互為犄角,深溝高壘!糧秣…由城內(nèi)以吊籃輸送!無本官與陛下聯(lián)署手令,任何人不得入城!違令者…天子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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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三王營寨

雨花臺,谷王朱橞大帳。

燭火跳動。谷王朱橞捏著一封剛剛射入營中的、沒有落款的密信,指節(jié)發(fā)白。信上只有一行字:“金川門舊約,富貴共享。按兵,待時。”他嘴角扯出一個扭曲的弧度,將信紙湊近燭火。火苗舔舐著紙角,映亮他眼中瘋狂閃爍的貪婪與猶疑。“朱棣…你倒是守信,還記得當(dāng)年的門…”他低聲自語,最終將燃著的信紙丟入炭盆,化為灰燼。“傳令!加固營壘,緊閉營門!無本王令,一兵一卒不得擅動!違者…斬!”他選擇了觀望。

**棲霞山,周王朱橚大營。**

檀香裊裊。周王朱橚盤坐蒲團,閉目捻動佛珠。案幾上,同樣放著一封密信,內(nèi)容大同小異。他緩緩睜眼,眼神深邃難明,帶著一絲歷經(jīng)囚禁后的疲憊與洞悉世情的冷漠。“富貴…共享?”他嗤笑一聲,帶著佛門子弟不該有的譏誚,“四哥(朱棣)的富貴,是那么好共享的么?湘王十二弟(朱柏)…倒是條漢子。”他將信紙置于香爐之上,看著青煙緩緩將其吞噬。“傳令:嚴(yán)守營寨,謹(jǐn)防燕軍偷襲。余事…勿問。”他選擇了置身事外。

**龍江口,湘王朱柏軍前。**

夜風(fēng)獵獵,吹動湘王朱柏的戰(zhàn)袍。他按劍立于江邊,望著對岸隱約可見的燕軍連營燈火。一封密信被他攥在掌心,揉成一團。信中“富貴共享”、“識時務(wù)者為俊杰”的字句,如同毒刺。

“呸!”朱柏狠狠將紙團擲入江中,眼中燃燒著被羞辱的怒火和剛烈,“朱棣!亂臣賊子!當(dāng)年構(gòu)陷本王,逼得本王差點舉火自焚(未遂線)!今日又想以利誘之?做夢!”他猛地轉(zhuǎn)身,對肅立身后的將領(lǐng)厲聲道:“傳令三軍!擦亮刀槍!燕軍若敢渡江來犯,給本王往死里打!本王倒要看看,他朱棣的脖子,夠不夠硬接我一劍!”他選擇了抵抗!

三座軍營,三種心思。鐵鉉的吊籃每日送來勉強果腹的糧米,也送來了無形的枷鎖和猜忌的寒冰。城上城下,錦衣衛(wèi)的探馬如同幽靈般游弋,將一切動靜,無聲地傳遞回奉天殿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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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江口·血色黎明**

建文四年六月初三,天剛破曉。長江之上,千帆競發(fā)!朱棣親率燕軍精銳,乘著晨霧,如狼似虎撲向龍江口!喊殺聲震碎江面薄霧!

湘王朱柏身披重甲,立于岸邊高地,長劍指天:“放箭!火船!撞沉他們!”湘軍將士悍勇,箭如飛蝗,數(shù)艘點燃的小船順流而下,撞向燕軍船隊!江面頓時燃起火光,數(shù)艘燕船傾覆!

然而,燕軍勢大!后續(xù)戰(zhàn)船如潮涌至!朱棣立于旗艦,目光如電,穿透硝煙,鎖定了岸上那桿“湘”字大旗和旗下浴血奮戰(zhàn)的身影。他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冷笑:“朱柏!不識抬舉!傳令!集中火器,給本王轟碎他的中軍!”

數(shù)十門架在船頭的碗口銃、佛郎機噴出火舌!炮彈呼嘯著砸向湘王陣地!木柵破碎,血肉橫飛!朱柏的親衛(wèi)拼死護衛(wèi),仍不斷有人倒下!

“王爺!頂不住了!谷王、周王那邊…毫無動靜!”副將滿臉血污,嘶聲喊道。

朱柏望著遠處雨花臺、棲霞山方向死寂的營寨,眼中閃過一絲悲憤與絕望。他明白了,自己成了孤軍!成了朱棣殺雞儆猴的那只“雞”,也成了谷王、周王觀望的籌碼!

“頂不住也要頂!!”朱柏?fù)]劍劈飛一支射來的流矢,怒吼聲響徹江岸,“我朱家子孫,寧可站著死,絕不跪著降!殺——!”

龍江口的血戰(zhàn)慘烈異常,湘軍寡不敵眾,漸呈敗象。而就在朱棣即將登陸成功之時——

轟!轟!轟!

南京城頭,驟然爆發(fā)出震天動地的怒吼!鐵鉉指揮的“霹靂炮”發(fā)威了!炮彈帶著凄厲的呼嘯,越過湘軍殘陣,狠狠砸在燕軍密集的船隊和灘頭陣地!火光沖天,人仰船翻!攻勢為之一滯!

朱棣在搖晃的旗艦上穩(wěn)住身形,驚怒交加地望向南京城頭!只見正陽門方向,城門轟然洞開!

“鐵鉉!你又想使詐?!”朱棣厲喝,勒住戰(zhàn)馬。濟南甕城的陰影瞬間籠罩心頭!

只見鐵鉉一身尚書緋袍,竟單騎立于城門吊橋之上!他身后城門洞內(nèi),一架被油布覆蓋的巨大物體輪廓隱現(xiàn)!鐵鉉的聲音借著江風(fēng)傳來,清晰而冰冷:

“燕庶人!可還記得濟南城下,太祖神主之前,那萬斤鐵閘?!”

他猛地?fù)]手!油布被扯下!露出里面蓋著明黃綢布的巨物!雖未明言,但那形狀,足以讓所有經(jīng)歷過濟南之戰(zhàn)的燕軍老兵魂飛魄散!

朱棣瞳孔驟縮!座下戰(zhàn)馬亦不安地嘶鳴后退!燕軍前鋒陣型大亂,攻勢徹底瓦解!

鐵鉉賭贏了!他以一人之膽,一城之威,再次用太祖的“神威”和濟南的“舊夢”,硬生生逼退了朱棣的雷霆一擊!然而,他望向龍江口方向湘王朱柏浴血苦戰(zhàn)的殘影,望向雨花臺、棲霞山死寂的營寨,心知這喘息,是用湘王的血換來的,亦是暫時的。朱棣的狂怒,必將以更兇猛的姿態(tài)卷土重來。南京城,依然風(fēng)雨飄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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詔獄深處·暗流終結(jié)

奉天殿地宮,詔獄“天”字房。腐臭與血腥味濃得化不開。

李景隆蜷縮在角落的干草堆里,昔日國公的威儀蕩然無存,只剩滿臉污垢和驚惶。鐵門外傳來鎖鏈響動,錦衣衛(wèi)指揮使紀(jì)綱那張陰鷙的臉出現(xiàn)在柵欄外。

“曹國公,別來無恙?”紀(jì)綱的聲音帶著貓捉老鼠的戲謔。

李景隆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撲到柵欄前:“紀(jì)指揮!放我出去!我能幫你!我能勸降谷王!我能…”

噗嗤!

一柄冰冷的繡春刀,毫無征兆地穿透柵欄縫隙,狠狠捅進了李景隆的腹部!

李景隆猛地瞪大雙眼,難以置信地看著沒入身體的刀鋒,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怪響。

紀(jì)綱手腕殘忍地一擰!攪動著內(nèi)臟!湊近低語,如同惡魔呢喃:

“國公爺,省省吧。陛下有旨:詔獄陰濕,曹國公李景隆…舊傷復(fù)發(fā),暴病身亡。”他猛地抽刀!滾燙的鮮血噴濺在冰冷的石墻上!“您啊…安心‘病逝’吧。這通敵叛國的罵名,總得有人背到底,不是么?”

李景隆捂著噴涌的傷口,緩緩滑倒在地,眼中最后的光芒是極致的恐懼與悔恨,最終化為一片死寂的灰暗。這個貫穿了靖難始終的騎墻者、背叛者,最終在骯臟的詔獄角落,以“暴病”的方式,無聲無息地結(jié)束了他充滿算計的一生。他的死,未能掀起半點波瀾,只是為這座即將傾覆的帝都,增添了一抹微不足道的血色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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