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看看你。”舒姒隔著粗木欄桿，聲音發緊。牢里陰暗潮濕，一股霉味混著別的難聞氣味直沖鼻腔，熏得她胃里翻騰。

舒崢沖到欄桿前，借著昏暗的光看清妹妹蒼白的臉和眼下烏青，更是心如刀絞：“糊涂！這里哪是你該來的地方！你身子才好些，再染了病氣怎么辦！”

“我沒事。”舒姒搖頭說道。她看著哥哥身上沾著臟污的囚衣，頭發也亂了，哪里還有半分往日清俊書生的模樣，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哥，你受苦了……”

“我自找的！”舒崢一拳砸在旁邊的木柱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引來遠處獄卒不滿的呵斥。他頹然低下頭，聲音沙啞滿是悔恨，“怪我……怪我貪杯誤事，怪我……不該去那勞什子詩會！如今連累家里……”

“別說這些。”舒姒打斷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哽咽，“你我兄妹二人說什么連累，哥，你告訴我，那日……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會牽扯進去？”

舒崢抹了把臉，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后怕和茫然：“我……我喝多了，靠在椅子上睡著了。醒來就聽到那尚書家的混賬在口出狂言，議論……議論儲君之位！好友扶著我剛要走，錦衣衛就沖進來抓人……那混賬被拖走了，在場的其他人誰都沒有逃過。”

舒崢說著，也知道此事非同尋常，舒姒一個弱女子不被他牽連都算是不錯的了：“姒姒，你聽哥的，帶著所有家產回蘇州去，不要管哥哥了。”

舒姒眼淚落了下來，她怎么可能坐視不理，重活一世，她怎么能看著哥哥前去赴死。

獄卒那句“準備后事”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她咬緊下唇，幾乎嘗到血腥味，指甲深深掐進手心，用疼痛逼自己冷靜。

“哥，”她的聲音異常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別怕。你什么都沒做錯。只要有一線希望，我……一定會想辦法。”

舒崢抬起頭，對上妹妹在昏暗中亮得驚人的眼睛。小妹有自己的想法，舒崢絞盡腦汁也想不出舒姒要去做什么：“姒姒，你不要做傻事啊。”

“不會的哥哥，我去求陸家……”

舒姒還沒有說完，就被舒崢匆匆打斷：“不要。”

舒崢知道陸慎看在往日情分上定會出手幫助，可他著實不忍。畢竟自己之前未對陸慎做出多大貢獻，多次請求怕是會惹得厭煩。

舒姒心中也有自己的盤算，大不了豁出去憑借前世的記憶給陸慎提供一些幫助，只要能救出舒崢就好。

“求陸家？”舒崢猛地抓住冰冷的木欄，指節發白，聲音帶著急切和恐慌，“不行！絕對不行！姒姒，聽哥哥的，別去！”

他太清楚陸慎的地位和手段了。陸家如今如日中天，陸慎本人更是圣上跟前的新貴。自己與他那點微末的同窗情誼，在這樣的大禍面前，根本經不起幾次消磨。之前舒家已有求于他，這次再去，只會顯得貪得無厭，徒惹人厭煩。

“哥！”舒姒的聲音微微顫抖，“我沒有別的辦法了，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難道你也不要我了嗎？”

舒崢心中堵塞，一時語塞，只剩下滿心的無力感。他頹然地松開手，身體順著木欄滑下幾分，聲音嘶啞：“可……可是……”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陸家……陸慎…。”這話說得極輕，舒姒也拿不準陸慎的心思。

她心中快速盤算著，那些模糊卻關鍵的、關于未來的片段，那些足以引起陸慎興趣的“某些事”，就是她唯一的籌碼。為了哥哥，為了舒家，她必須賭這一把，哪怕代價是暴露自己最大秘密。

“等我消息。”舒姒再次吐出這三個字，不再給舒崢勸阻的機會，轉身快步離去。

舒崢徒勞地伸出手，只抓到了一把潮濕陰冷的空氣。他聽著妹妹急促遠去的腳步聲，心如墜冰窟，巨大的不安和無力感徹底將他吞噬。

但是他此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暗暗祈禱舒姒不要出事。

舒姒出了門，卻不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去求見陸慎。如果直接登門，怕是還沒有見到陸慎就會被他家中幾位長輩欺辱干凈。

忽而，舒姒腦子想起一個人，陸玨。

這輩子她雖然與陸玨沒有什么交集，可在她遇難時陸玨找來了大夫。而且他這人耳根子軟，聽不得旁人求他。

打定了主意，舒姒就打算去陸玨經常游玩的地方碰碰運氣。

……

陸玨自小就坐不住，雖說答應了陸二夫人要潛心讀書考取功名，但心中卻想起前段時間舒姒受傷的事情來，總是坐立不安。

學不進去，索性將書扔到一旁，出門放松心情去了。

跟在身側的小廝說道：“公子今日怎么心不在焉的，可是還在想那位舒姑娘？”

陸玨瞥了他一眼，隨即嘆了口氣：“你倒是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蟲。”

他娘總是囑咐不要太靠近舒姒，以免姑娘厭煩，可陸玨心中貓抓一般的難受，只是瞧見就心動不已。

“情愛也著實難熬了一些。”陸玨憂愁的說道。

小廝驀然瞪大眼睛，沒想到居然碰到了舒姒，他連忙拍了拍陸玨的肩膀，卻被陸玨不耐煩的揮開。

“公子，公子，是舒姑娘！”小廝有些語無倫次。

陸玨本不相信，誰知順著小廝手指的方向，居然真的看到了舒姒的身影，他頓時愣在了原地，難道自己是在做夢嗎？

“公子，快上去搭話啊！”小廝一臉恨鐵不成鋼。

陸玨頓時手足無措，耳垂通紅。但舒姒似乎瞧見了他，緩緩走來。

面前女子聲音宛如山中清泉：“陸二公子？”

“嗯，舒姑娘近日身子可好些了？”陸玨問道。

舒姒點了點頭，隨即聲音哽咽，眼圈泛紅：“雖說身子無礙，但家中有事，總是寢夜難安。”

陸玨一聽這話，當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舒姑娘家中出了什么事，盡管告訴我，我一定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