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氣氛仿佛再次凝結成冰。這次是清源率先打破了僵局：“師兄今日專程前來，莫非就只為這一件事？”

寧遠一拍腦門，差點忘了來此的目的，趕忙放下端詳了半天的符箓。他迅速調整坐姿，收斂了所有玩笑之色，那張總是帶著溫和笑意的臉上，此刻只剩下肅然與凝重，目光如炬地投向清源那冰冷的側影：“清源師弟，愚兄此來，沒什么別的意思，只是昨日康衢發生了這么大的事情我們需要向頂峰匯報：不僅僅是衛玄同差點因毒身亡，還有招魂陣法事成功一事。前者我們需要向各自宗門請罪，后者我們要向宗門報告這個好消息。”

“好消息？”清源終于轉回臉，眉頭微蹙，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不加掩飾的疑惑與……不以為然，“不就是一個招魂陣法事成功了嗎？這也值得算作‘好消息’”

“哎，師弟不知？“寧遠說的到此處突然反應過來——如意劍什么時候關心過修煉以外的事，他在這里主要起到一個紅棍的作用。

想通了此節，寧遠臉上的無奈瞬間化為一種“對牛彈琴”又不得不彈的耐心。：“師弟可知咱們兩家祖師傳下招魂陣法事已經過了千年，招魂陣法事總共才成功幾次？”

寧遠伸出三根手指，在清源眼前用力晃了晃，一字一頓道：“三次，就三次。第一次是云海傳下招魂陣法事時，你云泰宗的前輩使用其復活我玄羽門門主，那一次成功了；還有一次是三百年前，我門叛徒為復活其道侶殺人奪寶，在法事結束時被趕到的本門前輩轟殺，雖然其道侶最后似乎復生了，但激戰之下，兩人尸骨無存，成功與否難以查明；第三次就是昨晚了。所以我們需要盡快把招魂陣法事的前前后后所有事情詳細向兩宗高層匯報，以彌補我們的過失。”

清源聽完寧遠的講解，心中已然了解前因后果。不過，他看向寧遠，眼神里是純粹的、近乎耿直的疑問：“原來是這樣啊。不過，師兄，既然這招魂陣法事如此艱難，千年才成三次，成功率渺茫如登天……那你昨日為何還要堅持對衛玄同施展？這不是……沒事給自己找麻煩嗎？”在他看來，這簡直是把一個燙得能熔金的山芋主動塞到了自己手里。

寧遠聞言，臉上那莊重的神情瞬間被一抹苦笑取代，還夾雜著幾分后怕與無奈。“唉，師弟啊，你以為我想嗎？當時不是沒辦法了嗎？總不至于讓兩大頂峰精心策劃的誘殺計劃因為咱們倆人的一時疏忽而功虧一簣吧！更何況，這至少給了衛玄同一線渺茫的生機啊！衛玄同的體質特殊，不試試的話不就浪費了這個好機會了。對了！衛玄同疑似身具特殊‘靈體’這件事，也必須作為關鍵情報，一并詳細上報。這甚至可能比招魂陣成功本身，更具價值！”

清源聽到此處，眉峰微蹙，猶豫片刻才聲音低沉下來：“師兄，我看衛玄同疑似靈體的事情就不要上報了吧！”

“嗯？”

清源露出討好的笑意，語氣放緩：“師兄也知道我這半輩子一直孤身一人，襟袍未開，本來想著過幾年找個好苗子把這一身劍術法術傳下去。沒想到這回是瞌睡到了來了枕頭。衛玄同有靈體，又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人品有保障，我呢，給本門傳功長老發信，讓他來看看玄同的體質，若是符合，我就收了他，做個關門弟子，若是不符合，就請傳功長老悄悄帶回去找個合適他的師父，咱們再找個弟子假扮他，反正他平常也不出門，外面的人不認識他。這樣既能了了師弟的心愿，還不會影響頂峰的計劃，最后還能幫我那死去衛小兄弟料理身后事，這是一舉三得啊。”

寧遠臉上掛著慣常的、和煦如春風的笑意，指尖在溫潤的玉盞邊緣輕輕摩挲，仿佛在認真傾聽清源闡述他那番“深思熟慮”的計劃。然而，他心中早已是惡浪滔天，無聲的咒罵如毒蛇吐信：這個老匹夫，還真是有臉說這事，平日里不是枯坐云臺參你的死禪，便是神游太虛不問世事，裝得一副清高出塵、不染塵埃的模樣。如今嗅到一絲好處，就直接沖上來了。我不提這事兒就是希望先按兩宗的規定來。你想收徒弟，呸，老子還想收呢！

寧遠指尖的玉盞終于停住，他緩緩抬起眼皮，目光沉靜如水，看向對面一臉熱切的清源。沉吟片刻，那溫和的嗓音才在寂靜中響起，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憂慮與不解：“師弟，這不妥吧。先不論我們兩宗早有協議，為了不傷和氣，對于發現有天賦的弟子一般是誰發現歸誰，若是兩宗一同發現，就由其選擇。此乃維系我兩宗情誼的基石，輕易動搖不得。更何況，留下衛明瑞父子乃是頂峰的安排，你擅自改變頂峰的法旨，就算你不在乎，可貴宗的傳功長老他敢嗎？”

清源臉上的熱切如同被澆了一盆冰水，瞬間凝固。他捻著下巴上幾根稀疏的胡須，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幾圈，似乎在權衡寧遠那番話的分量，又像是在琢磨著如何再耍點滑頭。過了半晌，他才像是終于下定了某種“豁出去”的決心，身子往前湊了湊，壓低聲音，帶著幾分市井無賴般的混不吝，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哎，老東西活了這么久了，讓頂峰揍一頓怎么了。能換回一個大寶貝呢！”

“好了，師弟，不要再鬧了。這件事我是不會同意的，必須向兩宗一同匯報，至于是哪一宗能夠收了他為徒那是高層該考慮的事。我們的首要任務是康衢。若是完不成任務，或者因為我們再次疏忽，沒有全殲江湖那幫賊子，你和我可就不是被頂峰揍一頓就能了事的了。”清源聽著寧遠的話，撓了撓頭，無比失落地說道：“既然師兄這樣說了，那就按照師兄的意思來做吧。還是老規矩，你來行文，我用符箓將消息傳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