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清源出手控制住寧遠的那一刻。
云端之上,張偉與衛玄同正并肩而立,俯瞰下方庭院中的混亂。兩人低聲交談,試圖理清寧遠幾人的來歷根腳。衛玄同眉頭微蹙,正待開口——
異變陡生!衛玄同的身體和招魂幡之間,那若有若無的吸力陡然加大,仿佛憑空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旋渦之中泛起陣陣金光,竟將正說話的衛玄同牢牢吸住,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叫,整個人瞬間被那金光漩渦牢牢攫住,像一片被卷入風暴的落葉,毫無反抗之力地被那股巨力拖拽著,化作一道模糊的殘影,徑直射向下方的法壇!
“衛兄!”張偉瞳孔驟縮,驚呼出聲,下意識地伸手去抓衛玄同的衣角或手臂。
然而,張偉還未接觸到衛玄同的魂魄,卻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突然籠罩全身,將他也一同拽向招魂陣法壇。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在空中飄著,耳邊的風聲呼嘯而過,帶著某種詭異的力量,讓他無法掙脫。
法壇上的陣陣金光,映照著狂風劇烈擺動招魂幡,仿佛在召喚著某種未知的存在。衛玄同和張偉就這樣呀一前一后地被那股神秘的力量牽引,緩緩落向法壇前的身軀。
一瞬間,招魂幡下的定魂符隨風飄動,不偏不倚,精準無比地覆蓋在了衛玄同軀殼那光潔的額頭正中央!符箓上的朱砂符文在與皮膚接觸的瞬間,似乎微微亮了一下,隨即隱沒,仿佛某種古老的契約被悄然激活,無形的枷鎖瞬間落下。
就在定魂符落定、嗡鳴響起的同一剎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猛地扼住了咽喉,整個康衢村似乎在這瞬間陷入了死寂!
……
衛家的正堂古樸沉靜。光影朦朧的八仙桌旁,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對坐。正堂古樸典雅,陽光透過光滑的窗欞灑落,在浮塵輕舞的光柱里投下斑駁。空氣里氤氳著甘草的甜潤、陳艾的清苦為這間屋子增添了幾分莊重的暖意。
父身著素衫,面容清癯,手捧泛黃的《內經》,眼神溫和地看向對面的幼子。他指尖輕點書頁,聲音沉緩:“玄同,內經中“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說的是什么道理。”
“回父親,說的是圣人不會先治療自己的病,而是先治肚子餓的胃病。”說完,小小玄同睜著靈動的雙眼,天真無邪地望著面前這位與自己有六七分相像的中年男子。
衛父臉上的溫和瞬間凍結。
他眉頭驟然擰緊,形成一個深刻的“川”字,眼中閃過一絲失望與慍怒,便伸手拿出一只柳條,手臂揚起,帶起一道凌厲的破風聲,狠狠抽在小玄同單薄的脊背上。
衛明瑞一邊打一邊訓斥道:“叫你胡說,叫你昨日不認真聽講。內經上是這樣說的嗎?內經乃是我人族先輩嘔心瀝血所創,讀懂它的人便能修身養性、修仙成道,最差也能強身健體、百病自消。你……你氣死我了!”說罷,他將柳條狠狠扔在地上,發出“啪”地一聲脆響,震得塵土飛揚,轉身去了里屋。
小玄同被這突如其來的怒氣嚇得一愣,他低頭看著父親扔在地上的柳條,眼中閃過一絲委屈與不解。他輕輕咬著嘴唇,若有所思地看著父親的背影。父親轉身離去的時候,夕陽的余輝透過窗欞灑在他的衣袂上,為他的背影鍍上一層淡淡的金邊,顯得既高大又落寞。他呆呆地看著,背上的疼痛似乎都麻木了,只剩下那沐浴在夕光里、既巍峨又孤寂的背影,在視野中久久不散。
那沉甸甸壓在心頭、混合著委屈與父親背影畫面的窒息感還未散去,一個絕不該在此刻、此地出現的聲音,卻突兀地打破了正堂的沉寂:
“玄同?你……你不會是衛玄同吧!”
聲音帶著極度的驚疑和難以置信的熟悉感,自門口方向傳來。
小玄同猛地一顫,像是從深沉的思緒中被強行拽出。他下意識地循聲轉頭——只見張偉在正堂那古樸的門框旁,一個身影正斜斜倚靠著。
此時,張偉目光中閃爍著難以置信的光芒,盯著面前那不過七八歲模樣的小孩。
““偉……偉兄?!”小玄同——或者說,頂著孩童軀殼的衛玄同,失聲驚呼,稚嫩的童音里充滿了無法掩飾的錯愕,“你……你怎么會來到此處?此乃……”說著,小玄同起身迎向張偉,一邊走,身形一邊變大,待至張偉身邊,其身形已經與昨晚夜空中二人相見時一模一樣了。
“還真是你啊,玄同。”張偉忍不住驚嘆一聲,目光緊緊盯著面前的少年,似乎難以相信眼前這一切的真實性,“沒想到咱們倆還能再見面。”
衛玄同同樣高興地看著張偉,口隨心動,想到什么就說什么:“我也沒想到,偉兄竟然會來到我的夢中,這……這就是托夢嗎?那我父親是不是也托夢于我?”
說到此,衛玄同猛然回頭張望,希望看到內屋的父親的身影。然而,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模糊,房屋的陳設如煙霧般消散,連站立的地面也在逐漸崩塌。玄同面露悲傷,輕輕呼喚了一聲:“父親~”
張偉見衛玄同仍陷在方才的思緒里,便輕咳一聲轉移話題,語氣里透著幾分遲疑:“我這不是托夢。怎么說呢,就是我好像和你一塊被吸進你的身體里面了。”話音剛落便緊張地注視著對方的神色。
“哦(上陽音),真的嗎?”衛玄同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仿佛一只遇到了新玩具的小鳥,忍不住想要撲過去一探究竟,“真的嗎?”他語調輕快上揚,帶著難掩的興奮,“那……那偉兄豈不是就不會去那冷颼颼的地冥了?更不會是……游蕩無依的孤魂野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