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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16.堂審結案,有人缺席

江玉妙整宿不得安眠,腦中千思萬緒,時近五鼓,她坐榻上,整理案情。

白媞真個死了?她那日入院時,路引署名白媞,卻改為重瑰,莫非冒名頂替?

尸體內含阿芙蓉,而苗姐手中,亦驗出此物,若真是她下手,怎會如此疏漏,竟將證據拿著,叫人抓贓,莫不是想帶入院中,接著坑害他人?

此案漏洞百出,她難以辨得明白。

晨時,江玉妙重整衣冠,被西街衙役接走。

街口摩肩擦踵,流言風傳,“太醫院白媞命喪養濟院”,惹得十方看客攢動頭腦,高談闊論。

“你說那白媞,好歹是太醫院出來的,怎么也淪落到養濟院里?”

“呵,如今京城淪陷,公主都未能活命,更別說一個官命婦人。”

“話不能這么說,養濟院好歹吃皇糧,京城流亡人士,眼下缺米少錢,哪一個不先想到養濟院。”

“你這消息太落后了,養濟院早是江玉妙獨斷專行,她外號女閻羅,收容流民,無半分慈悲心,這白媞,說不定與她有不解之仇。”

江玉妙隨解押之人一路前行,至衙門大堂,皂吏列隊兩旁,堂上高懸“為民伸冤”四字,其下主座空懸,只待知事升堂。

兩側民眾擠擠挨挨,皆欲觀白媞案堂審。

苗姐雙手受縛,眉頭緊鎖,目光空空茫茫,如同木偶。

江玉妙瞧來瞧去,忽覺行列中缺嚴無糾,心下一驚,忙問領路衙役。

那人答非所問,只冷聲道:“一會兒你便知。”

堂鼓一敲,四下肅然,張知事端坐主位,衣冠平整,神情冷峻。

于捕頭執卷在側,仵作、衙役、書吏各居其位,堂下列著一方桌案,上置證物。

是時,江玉妙與苗姐立于堂下左側,衙役隔開,右方尚空,似乎為誰留了位置。

張知事抬手一揮,命傳案。

于捕頭趨前一步,取出卷宗高聲道:“養濟院白媞命案,今準堂審。五月十五日,巳時后刻,于花石巷內,有婦人報官,稱街邊有異味濃烈女尸一具,面容焦黑,身上有路引一紙,姓名為‘白媞’。仵作驗尸,其頸有勒痕,面有火燒痕,腹中有阿芙蓉毒物,為阿芙蓉毒發而死。昨夜我清查養濟院,苗那依正打外頭歸來,且包中藏有阿芙蓉。”

說罷,將一枚路引、尸身阿芙蓉與苗姐藏阿芙蓉呈上。書束記錄,仵作點頭作證。

張知事道:“既有路引,既驗毒,如此,死者身份可否坐實?”

江玉妙上前一步,拱手道:“啟稟大人,尸首毀容,五官難辨,僅憑一紙路引,豈可輕易坐實死者身份?”

張知事未答,忽聞堂上傳呼:“證人鐘白英到。”

只見陳景帶一老婦人進堂。

江玉妙抬眸望他,恨不得當眾掐死,方才一聽失身毀容,她便想明白了。白媞原本入住安福院,被陳景劫持,奪了身份憑證,由重瑰冒充,到她這來惹事生非。

眼下,還有一點不通,苗姐究竟是何立場?

陳景拱手道:“下官陳景,創立安福院,有幸收容太醫院女醫鐘白英,她與白媞相識,言白媞左肩有黃豆大小胎記,暗紅似斑。”

說罷,命鐘白英呈上自己身份憑證。

張知事一揮手,喚仵作再查,仵作稟告:“左肩果有暗紅胎記。”

至此尸首身份坐實。

江玉妙復又言:“就算白媞真中了阿芙蓉,毒發身亡,如何能證是苗姐下毒。”

張知事卻冷笑一聲,“此話倒像為苗氏脫罪。阿芙蓉乃稀有之禁物,天下能致人喪命之毒,成百上千,偏是這稀缺毒物,白媞中了,苗氏又藏有,且二人同日外出,明擺著是苗氏下手!”

他一拍驚堂木,呵道:“苗氏,物在人手,證據確鑿,你還有何要說?”

堂前寂無聲響,苗姐跪在堂下,嘴唇緊抿,鼻子發酸,神情惶惶不安。

她望向陳景,自己白白冤死,他無半分心痛嗎?派她進養濟院,原來是要一個替死鬼,一個打擊對手的棋子。

兩行清淚汪汪落,一股死志穿魂過,她不發言,不書寫。

張知事道:“你既不說,便是默認。”

江玉妙心中急切,上前欲再辯,“她是啞巴,說個屁!苗姐,你到底……”

她未講完,已被左右兩邊衙役封口。

張知事大怒,“擾亂公堂,拖出去杖打二十。”

捶打之際,一聲鼓響,眾人聽判。

“苗那依,謀害朝廷命婦白媞,證據確鑿,人贓并獲。依大榮律例,毒害命婦者,擇日問斬。”

江玉妙堪堪受了二十記毒棍,被拖回堂前,聽候發落。

“養濟院院正江玉妙,不嚴巡查,使歹人入院,又于審堂擾亂威儀,故判其所在養濟院,即日起停收京人,限期三月。”

江無妙驟然抬頭,這懲罰一針見血,明顯有意為之,她怒道:“你們這不是在斷案,你們是在釘人!”

張知事重拍驚堂木,道:“退下,本案已斷,婦人休得喧嘩!”

皂吏至她身側,強行攔退,她喊道:“嚴無糾呢!你們把他一道抓了,為何不放出來。”

張知事道:“至于嚴無糾,查其昨日至葫蘆廟口瞧病,無共謀之實,故以另案處置。現下他亦毒發,暫退回養濟院養病,待痊愈之后,視情況再審。”

“中毒?中什么毒?”

“阿芙蓉。”

江玉妙啞口怔住,被人抬了出去。

衙門后門停了一輛封車,車身蒙布包鐵,車尾垂簾遮光,外有衙役一左一右護著。

江玉妙被推上車去,見嚴無糾靠在里邊,

嘴唇發青,鬢角沁汗,神情渙散。

她抽出汗巾,替他擦拭,距離不過幾寸,他忽覺脊背跳動,頗不自在。

“你怎的也中了阿芙蓉,誰下的?”她問道。

嚴無糾動了動嘴角,輕聲笑道:“這回,我可不需要你照顧。”

氣音倦倦,不忘帶上嘲諷,故作輕松,叫江玉妙聽了,如有針刺心頭。

她眉梢一蹙,面頰一點點失了血色。

日光濃烈,路邊的柳枝軟塌,天邊無云,風不到此處。

她咬住牙,隔著窗隙往外瞧,一滴淚浮在眼角,晦暗的車廂,嚴無糾未能瞧見。

方才堂上百人注目,明刀審判,她可怒、可辨、可掙扎,而輕輕一句暗箭冷話,不屑又嫌棄,教她轉面而去。

最厭煩的,便是嚴無糾這類寡合傲物之人。

她既覺得不值,又心有不舍,轉頭道:“我偏要照顧你,你最好嚴陣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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