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了那方閣樓，秦淵身影驟然淡去，周遭空間如同受驚的水面，無聲無息地漾開道道漣漪，旋即彌合如初。

不過半個時辰，他便已靜靜立在山巔原處，連一縷清風都未能擾動他的衣角。

山風卷著幾片落葉，拂亂了王一額前的碎發。他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大白的龍首之上，指尖拈著一粒瓜子。

“咔吧！”

一聲脆響，他含糊嘟囔：“大白，你說妖妖姐這次又唱的哪一出？這動靜，差點把老子魂兒嚇飛。”他至今心有余悸——識海中那道保命符箓幾乎就要捏碎了！若非是出于對道妖妖的信任，在窺道境那恐怖氣息拂過的瞬間，他鐵定拖著秦淵和大白跑得影兒都沒。

想到此，他不輕不重地拍了拍身下冰涼的暗金龍鱗，“嘖，不服不行，妖妖姐路子是真野，這種級別的存在都能搬動?！?

“嗚……”

大白喉底滾出一聲沉悶的低吟，金瞳里滿是人性化的無奈。比起猜測道妖妖的意圖，它更憂心自己的龍鱗——算計自家那位記仇的老大，恐怕少不得一頓“犒賞”，鐵定皮開肉綻。

“慫什么？天塌了有妖妖姐撐著！”王一渾不在意地屈指彈了下大白的犄角，“頂天讓老大罵兩句，還能真把咱們燉了？”

“哦？是么？”

一道清冷的嗓音如同碎冰墜入寒潭，偏又裹挾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毫無征兆地從他們身后的虛空中滲透出來，仿佛直接刺入神魂深處。

“咔…”

王一送到嘴邊的瓜子猛地僵住，半粒瓜子仁不上不下卡在牙縫，一口氣生生哽在肺里。

大白更是渾身劇震！燦金龍瞳瞬間縮成針尖，龐大的身軀驟然繃緊如玄鐵寒石，堅硬如秘銀的暗金鱗片甚至微微倒豎起來，連最本能的呼吸都徹底屏住，大氣不敢喘。

山風，似乎也在這一刻凝固了。山巔之上，唯余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啞巴了？剛才不是挺能吹的嗎？”

無聲無息，秦淵已踱至他們面前。一襲玄衣臨風，墨發微揚，俊美的臉上掛著一層溫潤淺笑，那笑意卻如冬月潭水，未及眼底分毫。深邃如淵的眸子淡淡掃過，目光仿佛帶著千鈞重量，沉沉壓在王一與大白的肩上。

“先送我去道院?！彼Z氣平靜，聽不出半分情緒波瀾，下一句卻讓一人一龍如墜冰窖，“至于你們……”他微頓，唇角弧度似乎上揚了極其細微的一分，“等老二回來，自覺滾去找他?！?

最后幾個字輕飄飄落下，王一和大白的臉色瞬間褪盡最后一絲血色，慘白得如同風化了萬年的枯骨。

“妖妖姐！這次真是被你坑死了！”王一心底一片哀鳴，恨不能當場昏死過去。

“是…是！老大！”王一聲音干澀發顫，哭喪著臉應下，整個人徹底蔫了，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大白委屈地嗚咽一聲，龍身努力縮了縮，妄圖降低那幾乎無處可逃的存在感。

約莫兩個時辰后，當日頭西斜，他們終于抵達天府山脈。

大白極有眼色地將秦淵和王一放在道院門口，便主動表示要去尋老五，合力將那惹禍精老六逮回來。秦淵對此未置一言，允它離去。

在王一的帶領下，秦淵很快便踏入了內院所在的龐大秘境。

秘境內空間廣袤，遠勝外院，靈氣如霧靄流淌。一路行去，幾乎難覓人影——偶有內院弟子瞥見王一的身影，立刻如見洪水猛獸般掉頭倉皇逃竄。

便是幾位內院導師，遠遠望見王一，也皆是眉頭緊蹙，冷哼一聲，拂袖繞道而行。

對此，秦淵神色漠然，并未顯露絲毫訝異，只朝著司楠糖居所的方位，閑庭信步般走去。

然而，就在距庭院僅十數步之遙時，一道身影突兀地攔在路中，截斷了去路。

“喲，王一，又帶著這廢物來糾纏糖師妹了？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他這副賤樣，也配？”

劍萬尊，天府道院副院長劍天龍的嫡孫，年長秦淵二人幾歲，劍道天賦卓絕，不僅在內院聲名赫赫，更是榮登太虛帝朝妖孽榜的青年翹楚。

“噫！青天白日的，怎么聽著有狗吠啊？”王一狀若迷惑地四下張望，目光旋即精準地鎖定劍萬尊，“喲，在這兒呢！還是條看門狗！就是不知主子賞的飯夠不夠填你那張嘴？”他咧嘴一笑，語氣卻淬著冰渣。

秦淵對這場口角置若罔聞，視線卻倏地被庭院門前那片空曠之地攫住，他眸光微凝，一絲極淡卻源自本源的氣韻被他捕捉到識海深處。

“九尾天狐的氣息……道妖妖今日來找過司楠糖?！鼻販Y眉頭微微一皺，這兩人素來不對付，準沒好事發生。

“放肆，王一，你們萬獸王宗就是這么教導弟子的，這里是道院，不是你撒野的地方！帶著那廢物東西滾出道院，不然別怪我不客氣！”劍萬尊眼眸一冷，一縷殺機在他眼底一閃而過。

“聒噪的狗東西！”王一眸中戾氣炸裂！

身影倏地模糊原地。

唰！

空氣撕裂尖嘯！他竟如瞬移般迫至劍萬尊面門半丈！右拳早已被狂暴的金色靈氣裹成漩渦，筋骨爆鳴如雷，一拳搗出，直轟對方面門！

“爾敢？！”劍萬尊怒喝，瞳孔劇縮！倉促間只來得及劍鋒橫格！

劍身瞬間爆發出刺目白芒——正是他得意防御劍技“一劍星流壁”！

嘭——咔嚓??！

拳罡靈漩撞碎劍芒！堪比金玉的劍流壁瞬間蛛網密布！恐怖的巨力碾壓而過！

轟隆！

劍萬尊連人帶劍炮彈般倒飛！摧枯拉朽撞穿三株靈樹，木屑飛濺煙塵沖天！

最終砸進庭院邊的那一片靈竹林，接連撞斷十幾根碗口粗的紫金靈竹后方才狼狽滾落，胸襟染血，劍身悲鳴，持劍虎口裂開深痕。

“噗！”他猛地咳出一口污血，難以置信地瞪著緩步而來的黑影。

王一踏著滿地木屑斷竹走近，居高臨下，如看螻蟻：“垃圾！”

他靴尖纏繞靈氣，猛地抬起——竟是要踩碎劍萬尊頭顱！

敢對老大出言不諱，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