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寒如刃，霜月灼灼，將庭院切割成明暗交錯的棋盤。

秦淵看著那嬌小身影融入黑暗，嘴角無聲地牽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這就是洛叔說的那個生出了靈智的靈脈嗎？倒是確實有趣。”

當他轉身向院中邁步的剎那，那被咬傷的腿上破損的衣料如同擁有了生命，絲縷自行彌合；皮肉上的齒痕，更是仿佛被無形的手指抹過，頃刻間光滑如初，連一絲淤痕都不曾留下，仿佛剛才的劇痛不過是場幻夢。

幾步之間，他已重回那緊閉的臥室門前。

目光掠過地上那幾些羅盤，心意微動，羅盤便悄無聲息地融入空氣，仿佛從未出現過。

他沒有絲毫停頓，徑直向面前那流光溢彩，符文轟鳴的層層禁制陣法邁去，在他觸及的瞬間，禁制陣法竟如同虛幻的影幕般任他穿透！

一步跨過，身影已然鬼魅般靜立于司楠糖香閨之內。

房中暖香暗浮，紗帳低垂，榻上佳人身影朦朧，呼吸綿長，似是沉入酣夢。

秦淵的目光在那輪廓上停留了一瞬，深不見底，下一剎，空間如水流般在他身邊漾開波紋，身影已徹底淡去。

…………

秘境內一處雪峰之上，亙古不化的寒風呼嘯，卷起千堆雪沫，孤峰絕頂，兩道身影如釘入這蒼茫畫卷。

“封印能解開多少？”秦政負手而立，聲線如淬火的寒鐵，平靜之下是深沉的凝重。他身形不動，目光卻仿佛穿透了秦淵的軀殼，直視那無形的枷鎖。

“保守估計應該能解開半成有余吧，不過我本以為能夠一次性解開的，但今天看情況只能慢慢解除。”他語速平穩，似乎在談一件家常。

秦政的眉峰終于微不可查地聚斂，仿佛積雪壓枝：“那祂呢？你現在有幾成把握將祂掌控？”他直接問出了最深的擔憂。風雪掠過他剛硬的輪廓，留下更深的寒意。

秦淵無奈地攤手，動作間帶著慣有的憊懶，卻又透出幾分真實的無助：“祂至今只蘇醒過一次，一出現就把我給秒了，我？毫無還手之力。掌控祂？別開玩笑了。”那份無奈之下，是生死懸于一線的真實。

秦政的聲音低沉下去：“為什么就是不肯修煉呢？要是你成就神境，磨煉神魂道法，或許可以試試掌控祂，甚至磨滅祂。”

“老爹啊。”秦淵忽地笑了，笑容里揉雜著戲謔與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涼，“這破血脈里的封印不解，它隨時會爆發；封印一解，又把那祂給放出來禍亂人間。這輩子投生在你秦家……嘖，真是命運弄人，倒了血霉。”他以玩笑掩盡沉重。

秦政沉默了。風聲似乎更大，雪沫打在他的衣袍上，久久未落。許久，他低沉的聲音才穿透風雪：“要不，我們還是回族吧。”

“哦？”秦淵挑眉，笑意不減，“族里有新法子了？能把這封印拆了，還能把那‘大爺’關回去或者滅了的好法子？”

“沒有。”秦政的嘆息幾近于無，卻沉重得能壓塌風雪，“但終歸，尚有一搏之機。”

“算了吧。”秦淵搖頭，笑容斂去，眼神卻驟然變得銳利如這峰頂的冰棱，直刺無盡夜穹，“我可不想成為家族的負擔。”他看著父親，一字一頓：“爹，這一次，讓我自己去走。我會活著回去，堂堂正正地……推開族門。相信我，我可是你秦政的——兒子！”

風雪短暫地寂靜了剎那。

“好！”秦政眼中銳芒一閃，那千鈞重負似乎被某種決意取代。

他重重一拍秦淵的肩膀，力道沉實如山岳，未再多言。

光影扭曲中，他高大的身影倏然散去，只余原地一枚幽邃如深淵般的漆黑玉牌靜靜懸浮，散發著一絲微弱而熟悉的血脈波動。

———

孤峰之上，秦淵孑然獨立。

刺骨的罡風卷起飛雪，卻無法近他周身三尺。他抬手，握住了那枚冰冷堅硬的墨玉牌。指腹緩緩摩挲過玉牌表面繁復古老的族紋，目光穿透呼嘯的風雪，望向頭頂那片無垠而冰冷的星空。

“五年前……”低沉的呢喃被風聲撕扯，卻清晰刻入虛空：“司楠糖出現了，她血脈深處的那道封印所散發的氣息居然能影響我體內的封印，它不僅沒有引動封印爆發，反倒悄無聲息地在上面……撕開了一絲裂隙！”

“雖然幾乎無法察覺，可那時，我狂喜！以為窺見了生路。”

“卻不知……”他的眼神驟然冰冷，攥著玉牌的手猛地收緊，指節泛白！“祂的意志，也如同跗骨之蛆……借機悄無聲息地潛入！祂在我的血脈與身軀中潛伏，貪婪地啃噬著天地間哪怕最微弱的一絲靈氣……直到三年前的那一次意外，我才發現祂的存在！”

“發現祂的那一刻……”秦淵緩緩閉上眼睛，感受著血脈深處蟄伏的、足以移山填海的磅礴力量在緩慢奔涌，仿佛沉睡的巖漿，“我才恍然大悟，我這具身體與這身血脈的力量，早已在祂的作用下……自成天地！”

“這股力量日日強大，我能感知、甚至能調用一切……卻無法阻止祂增長的步伐！”

他猛地睜開眼，目光如電，似乎穿透風雪望向秘境之外的眾生世界，聲音里充滿了壓抑的、巖漿般的洶涌情感：

“曾經不敢修煉，是怕封印爆發，殃及無辜眾生……成了罪人。”

“如今不敢修煉，是怕那道意志借著力量暴漲徹底反噬，在封印未解之前，便先抹去了我的意識，徒留一個披著我皮囊的怪物為禍人間，那更是千古罪孽！”

“老爹，我不怕死……”他深吸一口凜冽至極的寒氣，胸腔中的火焰卻在熊熊燃燒，“可我還未滿十八啊！這世間的風月，酒肉的滋味，兄弟的義氣，家人的陪伴，我還沒體驗完，我還沒……活夠！”最后兩個字，裹挾著冰寒的雪沫和滾燙的不甘，狠狠砸在無盡的風雪之中，久久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