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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寂海心燈

劫燼劍斜插在星骸焦土上,劍柄那暗紅鎖鏈的烙印如同活物般搏動,貪婪吸噬著沉淵底層彌漫的死氣與葬海巨鯤殘留的灰燼。每一次搏動,劍身的灰芒便深沉一分,內斂的湮滅氣息如同沉睡的兇獸,在劍脊深處緩慢復蘇。

韓錚躺在韓雨懷中,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偽道印記在胸口艱難搏動,冰藍核心的光芒搖曳欲熄,赤金與幽藍的力量在灰暗劫氣的束縛下死寂如淵,只有那縷新生的意志之火,微弱卻倔強地燃燒著,如同絕壁裂縫里掙扎的野草。玉骨雙腿的裂痕深可見骨,灰白色的結晶如同蔓延的冰霜,已爬至腰際,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動全身撕裂般的劇痛。蘇沐璃最后真靈所化的守護,在鎖鏈巨手的終結之力下徹底燃盡,只余下識海深處一點冰冷而堅韌的烙印——那是她消散前,以殘靈在他神魂中刻下的最后印記。

“哥……”韓雨的聲音嘶啞,帶著哭腔,赤金瞳孔深處那點星芒因竭力維系兄長生機而黯淡。她一手緊貼韓錚后心,指尖赤金與灰白交織的流光如同細小的溪流,源源不斷地渡入他體內,試圖喚醒那沉寂的偽道之力,另一手則死死按在自己眉心的金環逆鱗印記上,壓榨著血脈中每一分力量。印記灼熱滾燙,邊緣的灰白紋路因過度消耗而不斷蔓延,侵蝕著她光潔的額頭。

沉淵底層的“注視感”并未因鎖鏈巨手的退去而消散,反而更加粘稠沉重?;异F深處,那些曾被偽道氣息吸引、又被葬海巨鯤湮滅所震懾的古老存在,重新蠢蠢欲動。貪婪而混亂的意念如同暗流中的毒蛇,在灰霧邊緣游弋、試探。它們畏懼劫燼劍上新生的烙印,更畏懼深淵底層那個蘇醒的意志,卻又無法抗拒偽道印記散發出的、如同新世界雛形的誘人氣息。

一片巨大的、形似腐爛蝠翼的陰影無聲無息地掠過韓雨頭頂,投下令人窒息的壓迫。翼膜上流淌著膿液的復眼貪婪地掃過韓錚胸前的印記,發出無聲的尖嘯。

“滾!”韓雨猛地抬頭,赤金瞳孔爆射出寸許金芒!逆鱗皇血的力量轟然爆發,化作一道凝練的赤金火矢,逆空而上!火矢穿透翼膜,留下一個焦黑的孔洞,膿液四濺。那蝠翼陰影發出一陣無聲的精神尖嘯,迅速隱入更濃的灰霧深處。

更多的陰影在霧中蠕動,形態扭曲,氣息各異,卻都散發著同樣的腐朽與貪婪。韓雨的心不斷下沉。她的力量在飛速消耗,每一次出手都加速著灰白紋路的蔓延。她護不住太久。

“錚哥哥……別睡……”她低下頭,滾燙的淚水滴落在韓錚冰冷的臉上,瞬間凍結成細小的冰珠,“蘇姐姐用命換來的生機……不能斷……求求你……醒醒……”她不顧一切地將額頭抵在韓錚冰冷的額頭上,試圖用最原始的神魂接觸喚醒他。

就在她額頭觸及韓錚肌膚的剎那——

嗡!

劫燼劍柄的暗紅鎖鏈烙印猛地一跳!一股無形的漣漪蕩開。

韓錚識海中那點屬于蘇沐璃的冰冷烙印,驟然亮起!一股浩瀚而蒼涼的意念洪流,并非攻擊,而是如同決堤的星河,瞬間淹沒了韓雨毫無防備的神魂!

意識沉墜,光影流轉。

韓雨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熟悉的藥圃邊緣。空氣里彌漫著清苦的藥香,而非沉淵的腐朽。陽光溫暖地灑在身上,驅散了骨髓里的陰寒。這里是……韓家藥園?

她低頭,看到自己穿著侍女樸素的粗布衣裙,手里提著一個精巧的藤編藥籃。不遠處,一個身著粗布短打的少年正蹲在藥圃角落,小心翼翼地將一株葉片泛著淡紫光澤的草藥連根挖起。少年身形瘦削,側臉輪廓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堅毅,汗水順著他緊繃的下頜滑落,滴入泥土。是十歲時的韓錚!比她記憶中更加稚嫩,也更加……孤獨。

“錚少爺,”一個清冷如碎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月見草喜陰畏陽,根須嬌嫩,不可用力過猛?!?

韓雨猛地轉頭。一個身著素白藥童衣裙的少女站在她身側,身姿挺拔如新抽的雪竹。陽光勾勒出她清麗絕倫的側臉,肌膚如玉,眉眼間帶著冰雪初融的清冽。是蘇沐璃!比她印象中更年少,約莫十二三歲的模樣,眼神卻已有了洞悉世情的沉靜。

少年韓錚聞言動作一頓,緊繃的肩膀微微放松,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小玉鏟松動泥土:“蘇姐姐說的是。這株品相極好,我想移栽到雨兒窗下,她夜里總睡不安穩……”

蘇沐璃的目光落在少年額角的淤青和掌心新結的血痂上,那是昨日演武場“特別指導”的印記。她沒說話,只是默默遞過一方浸了藥液的素白手帕。陽光穿過她纖細的手指,在她掌心投下溫暖的光斑。

韓錚愣了一下,沒有接帕子,反而伸出沾滿泥土的手,指向藥圃深處一叢不起眼的雜草:“蘇姐姐,你看那株‘七星伴月’底下,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在發光?”

蘇沐璃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秀眉微蹙。就在此時,藥園門口傳來一陣囂張的呵斥。

“廢物!誰準你動本少爺的藥圃了?”

韓旭帶著兩個跟班闖了進來,一腳踢翻了韓錚剛剛挖出的月見草。泥土濺了少年一臉。

韓錚猛地站起,緊握拳頭,指節發白,眼中怒火燃燒,卻又在韓旭居高臨下的目光下,一點點黯淡下去,最終化為隱忍的沉默。他默默彎腰,想要撿起那株被踢倒的草藥。

“啪!”韓旭一鞭子抽在他手背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芭K手!滾開!”

藤編藥籃突然從“韓雨”手中飛出,不偏不倚砸在韓旭臉上!籃中曬干的刺荊果撒了他滿頭滿臉,尖銳的刺扎得他哇哇亂叫。

“誰?!哪個賤婢敢……”韓旭暴怒。

“三少爺息怒。”蘇沐璃清冷的聲音響起,她不知何時已擋在韓錚身前,素手輕輕一拂,幾片飄落的枯葉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精準地覆蓋在韓錚手背的鞭痕上,瞬間止住了滲血?!笆擎咀邮执蚍怂幓@,驚擾了三少爺。這里有幾株新采的‘清心蘭’,請三少爺笑納,消消火氣?!?

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幾株靈氣盎然的藍色靈草,遞向韓旭。韓旭看著靈草,又看看蘇沐璃那張清麗卻淡漠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忌憚,最終罵罵咧咧地奪過靈草,帶著跟班悻悻離去。

“多…多謝蘇姐姐。”韓錚低著頭,聲音悶悶的。

“不必?!碧K沐璃彎腰,撿起那株沾滿泥土的月見草,指尖泛起溫潤的靈光拂過草莖,傷痕肉眼可見地愈合。“護不住的東西,要么藏得更深,要么變得更強,能護住所有。”她將煥然一新的月見草遞還給他,目光掃過他緊握的拳頭和額角的淤青,“下次挨打,記得護住臉?!闭Z氣平淡,卻像一根刺,扎進少年心里。

韓錚猛地抬頭,對上她那雙清澈卻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眸,胸中翻涌的屈辱和無力感幾乎將他淹沒。他接過月見草,指尖因用力而發白,轉身大步離開藥園,背影倔強而孤獨。

蘇沐璃站在原地,看著少年消失在藥園小徑盡頭,久久未動。陽光落在她素白的衣裙上,卻驅不散她眼底那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波瀾。她彎腰,小心翼翼地將那叢“七星伴月”連根挖起。草根深處,一枚鴿卵大小、散發著微光的透明晶石顯露出來——靈晶。她拿起晶石,指尖傳來一絲奇異的暖意。

“原來……那么早就開始了……”韓雨的意識漂浮在幻境中,看著少年韓錚孤獨倔強的背影,看著少女蘇沐璃眼中那一閃而逝的波瀾,心中酸澀難言。原來,在所有人認定他是廢物之前,在那些暗無天日的羞辱和毒打之中,也曾有這樣一個人,用最清冷的方式,給過他一絲微光。

光影破碎,場景驟然切換。

冰冷的月光穿透破損的窗欞,將破敗的柴房切割成明暗交錯的碎片??諝庵袕浡鴿庵氐难任逗土淤|金瘡藥的刺鼻氣息。韓錚蜷縮在角落的草堆里,渾身是傷,左臂不自然地扭曲著,顯然是斷了。他緊咬著牙,身體因劇痛而微微顫抖,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十四歲的少年,經歷了比藥園更殘酷的磨難,眼中卻燃燒著比幼時更加執拗的火焰。

柴房的門被無聲推開。清冷的月光勾勒出蘇沐璃纖細的身影,她提著一個簡陋的食盒,如同月下悄然綻放的曇花。

“別點燈,”韓錚的聲音嘶啞干澀,帶著警惕,“被巡夜的發現……”

蘇沐璃沒說話,將食盒放在他手邊,然后徑直走到他身邊蹲下。清冷的月光落在她專注的側臉上,她伸手,小心翼翼地托起他扭曲的左臂。指尖冰涼,帶著一絲淡淡的藥草清香。

韓錚身體猛地一僵,下意識想躲開這突如其來的觸碰。

“別動。”她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冰涼的手指在他腫脹的關節處快速而精準地按壓,尋找著斷骨的位置。

“嘶……”劇痛讓韓錚倒吸一口冷氣,額頭青筋暴起。

“斷骨錯位,需正骨。”蘇沐璃言簡意賅,從袖中取出一截打磨光滑的硬木和干凈的布條,“咬著。”

韓錚看了她一眼,月光下她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只是在進行一件再尋常不過的藥草處理。他心一橫,將那截硬木咬在口中。

沒有預想中撕心裂肺的劇痛。蘇沐璃的雙手仿佛帶著某種奇異的韻律,在觸碰到他臂骨的瞬間,一股溫潤清涼的氣息如同汩汩清泉,瞬間順著她的指尖涌入他撕裂的經脈,撫平了灼燒般的疼痛。緊接著,她雙手猛地一錯一拉!

“咔吧!”一聲清脆的骨響在寂靜的柴房里格外清晰。

韓錚悶哼一聲,口中的硬木幾乎被咬穿,豆大的汗珠瞬間滾落。但預期的劇痛并未持續,那股清涼的氣息迅速包裹了復位后的斷骨,帶來一片難言的舒適。

“好了?!碧K沐璃的聲音依舊平淡,開始用布條和硬木為他固定斷臂。她的動作利落而輕柔,月光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陰影。

韓錚松開硬木,喘著粗氣,怔怔地看著她近在咫尺的臉。月光下,她專注的神情仿佛籠著一層朦朧的光暈,清冷褪去,只余下一種近乎神性的專注。柴房里濃重的血腥味似乎被這股清冽的藥草氣息沖淡了。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耳后一縷被汗水浸濕的碎發,看到她因專注而微微抿起的唇線。

“為什么幫我?”他聲音沙啞,帶著不解和一絲連自己都未察覺的希冀,“我只是個……廢物。”

蘇沐璃包扎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連眼睫都未曾抬起:“廢物不會在被廢掉經脈后,還能用石頭在墻上刻下完整的《引氣訣》?!彼哪抗鈷哌^柴房墻壁上那些深深淺淺、歪歪扭扭卻一筆不落的刻痕,“更不會在明知不可為時,還一次次撞得頭破血流。”

她系好布條,抬眸看向他。月光落入她清澈的眼底,仿佛盛滿了整個寒夜的星光?!拔乙娺^太多人,天賦絕倫,卻甘于平庸;也見過庸才,因一點執念而焚盡己身。你屬于后者?!彼D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你的‘廢’,不在于經脈淤塞,而在于……太‘真’。真到不懂藏鋒,真到不懂低頭,真到……把一些無謂的東西,看得比命還重。”

韓錚的呼吸一窒。月光下,少女清冷的眼眸仿佛能看透他所有的倔強與偽裝,看穿他深埋心底的不甘與憤怒。那些被家族唾棄、被親人鄙夷、被整個世界否定的痛苦和堅持,在她平靜的敘述下,仿佛被賦予了某種奇異的意義。

“無謂的東西……”他喃喃重復,目光落在墻壁那些刻痕上。

“比如證明自己,比如守護某些……注定要失去的。”蘇沐璃站起身,拿起食盒放在他完好的右手邊,聲音低了幾分,“活下去,比證明更重要。至少……”她的目光似乎透過破損的窗欞,望向沉沉的夜空,“活到能看清自己為何而焚的那天?!?

她不再看他,轉身走向門口,素白的衣裙在月光下如同流動的溪水。

“等等!”韓錚掙扎著坐起,急切地喊住她,手指因用力而摳進身下的草堆,“蘇……蘇姐姐!我……我還能再變強嗎?哪怕……只有一點點?”

蘇沐璃的腳步停在門口,月光勾勒出她纖細而挺直的背影。她沒有回頭。

“能?!敝挥幸粋€字,清冷,干脆,卻重逾千鈞。

她推門離去,月光涌入柴房,將她的背影拉長,最終融入外面更深的夜色里。柴房中,只剩下濃郁的藥草清香和少年胸膛里劇烈鼓動的心跳聲。

韓錚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斷臂處清涼的氣息流淌,似乎連帶著心頭的陰霾也被驅散了一些。他低頭看著被固定好的手臂,又看向那扇已經關閉的柴門,少女清冷的背影和那一個“能”字,如同烙印般刻進心底。月光清冷,草堆粗糙,但這一刻,卻是他被家族徹底厭棄后,感受到的唯一的暖意和……希望。

“看清自己為何而焚……”幻境中的韓雨凝視著少年韓錚眼中重新燃起的微光,再回想沉淵中兄長那焚盡萬古的偽道劫火,心頭劇震。原來那份不惜焚盡己身的執拗,早在無數個這樣清冷孤寂的夜晚,就已埋下種子,由那個清冷的少女親手點醒。蘇沐璃看得比誰都透,卻依然……選擇站在了他身邊。

場景再次崩解,如同打碎的琉璃。這一次,是無盡的黑暗與冰冷。

意識沉浮間,韓雨感覺自己仿佛墜入了最深的冰洋,連思維都快要凍結。刺骨的寒意來自四面八方,帶著沉淪的意志,要將她拖入永恒的安眠。她拼命掙扎,卻如同陷入泥沼,越陷越深。

就在這時,一點微弱卻堅韌的暖意從虛無中傳來。

她努力“看”去。

那是一片被凝固的、幽藍色冰晶覆蓋的戰場。冰晶之中,凍結著無數猙獰的妖物和修士,他們臉上的驚恐和絕望栩栩如生。戰場中心,一個熟悉的身影半跪在地——是韓錚!

他比柴房幻境中成熟了許多,約莫十七八歲,周身浴血,氣息萎靡到了極點,胸口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不斷滲出黑氣,顯然中了劇毒。他手中的劍已經折斷,僅剩半截劍身插在冰面上,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而將他護在身后的,正是蘇沐璃!

她背對著韓錚,素白的衣裙上染滿斑駁的血跡。面對前方如潮水般涌來的、形態扭曲、散發著濃郁妖邪之氣的敵人,她非但沒有后退半步,反而向前踏出了一步!

這一步踏出,她周身的氣息驟然變了!

不再是藥園里的清冷自持,不再是柴房中的溫和沉靜。一股浩瀚、蒼茫、仿佛源自洪荒冰雪紀元的恐怖寒意,從她纖弱的身體里轟然爆發!她的發絲無風狂舞,每一根發梢都凝結出細小的冰晶,在黑暗中折射出幽藍的冷芒。

她的雙眸,徹底化為兩輪幽藍色的冰魄!瞳孔深處,不再有星光,只有一片凍結萬古的、純粹的冰寒死寂!

“冰凰……臨世!”一個冰冷得不帶絲毫人類情感的聲音,從她口中吐出,如同萬載玄冰相互撞擊。

嗡!

以她為中心,一圈肉眼可見的幽藍色冰環瞬間擴散!冰環所過之處,空間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被徹底凍結!沖鋒在前的妖物、邪修,連同他們發出的法術光芒、噴吐的毒霧、揮舞的利爪,都在接觸到冰環的剎那,被絕對零度的寒流凝固!

沒有掙扎,沒有慘叫。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整個喧囂血腥的戰場,瞬間化為一片死寂的冰雕地獄!幽藍的冰晶在月光下閃爍著詭異而瑰麗的光芒。

冰環的中心,蘇沐璃緩緩抬起手。她的指尖縈繞著絲絲縷縷幽藍的冰晶霧氣,緩緩指向冰封戰場深處,一個隱藏在黑霧中、散發著最為邪惡強大氣息的身影——此戰真正的幕后操縱者,一頭已近化神境界的萬年尸魔!

“封!”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

幽藍的冰晶霧氣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蛇,無視了空間的距離,瞬間纏繞上那萬年尸魔!尸魔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咆哮,周身翻滾的魔氣試圖抵抗,卻在接觸到冰晶霧氣的瞬間被凍結、潰散!一層厚厚的、散發著絕對寒意的幽藍冰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覆蓋了它龐大的身軀,將它連同它所在的方圓百丈空間,徹底冰封成一個巨大的、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冰坨!

完成這一切,蘇沐璃身上那股毀天滅地的冰凰氣息如同潮水般退去。幽藍的冰魄雙眸恢復了屬于人類的、帶著深深疲憊的清冷。她身體一晃,幾乎站立不穩。

“沐璃!”韓錚強撐著劇毒侵蝕的身體,踉蹌上前,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入手卻是一片刺骨的冰涼!她的肌膚失去了所有血色,冰冷得如同萬年玄冰,仿佛連血液都被凍結。

“別……碰我……”蘇沐璃的聲音虛弱不堪,帶著一絲顫抖。她試圖掙開韓錚的手,但身體的力量仿佛被剛才那一式驚天動地的“冰凰臨世”徹底抽空。

韓錚沒有松手,反而將她冰冷的身軀緊緊抱在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她。他感受到她體內經脈如同斷裂的冰河,冰凰本源透支帶來的反噬正在瘋狂侵蝕她的生機。那刺骨的寒意透過皮膚滲入他的骨髓,讓他本就虛弱的身體如墜冰窟,但他雙臂的力道卻更緊。

“為什么?為什么要用這種自毀的法術?”韓錚的聲音因焦急和后怕而嘶啞,他看著懷中少女蒼白如紙的臉,看著她眉宇間那深重的疲憊與痛苦,心口如同被利刃反復切割,比胸口的毒傷更痛百倍。“我們可以退!可以等!”

“等……來不及了……”蘇沐璃靠在他懷里,冰冷的氣息拂過韓錚的頸側,微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尸魔的‘萬尸腐毒’……已侵入你心脈……再不出手……你撐不過……半炷香……”她每說一個字,氣息便弱一分,身體也愈發冰冷沉重。

韓錚如遭雷擊!他低頭看向自己胸前那道不斷滲出黑氣的傷口,這才發現那毒氣早已纏繞上心臟,若非一股極其精純的寒意在苦苦支撐,他早已毒發身亡!那股護住他心脈的寒氣,分明來自蘇沐璃體內!

她早已看穿一切!她選擇用這種近乎自毀的方式,不是為了一戰定乾坤,僅僅是為了在劇毒徹底奪走他性命前,為他爭取一線生機!

“你這個……瘋子!”韓錚低吼著,聲音哽咽,抱著她的雙臂因用力而顫抖。淚水混雜著臉上的血污滾落,滴在她冰冷蒼白的臉頰上,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粒。

蘇沐璃似乎想扯出一個笑容,卻牽動了內腑的傷勢,劇烈地咳嗽起來,唇邊溢出帶著冰晶的血沫。她費力地抬起冰冷的手指,似乎想擦去韓錚臉上的淚和血,指尖卻在觸碰到他臉頰的瞬間,無力地滑落。

“別哭……”她的聲音微弱得幾不可聞,目光卻透過他染血的肩頭,望向遠處那片被她冰封的戰場,“你看……多干凈……”

月光下,被幽藍冰晶覆蓋的戰場如同一個巨大的、凄美的水晶棺。所有的血腥、殺戮、邪惡都被永恒的寒冰封印,只余下死寂的瑰麗。在那片凍結的死亡中心,被冰封的尸魔如同一個巨大的琥珀標本。

“我的道……是藥,是生……也是……寂滅……”她的目光漸漸渙散,聲音低得如同囈語,“可今日……我的道……在你……懷里……”

這句話耗盡了蘇沐璃最后一絲力氣。她的身體徹底軟了下去,冰冷得再無一絲生氣,唯有眉宇間那抹清冷,如同凝固的月光,永恒留存。

“沐璃!沐璃——?。?!”韓錚絕望的嘶吼撕破了冰封戰場的死寂。他死死抱著懷中冰冷的身軀,仿佛要將她揉進自己的骨血,毒傷反噬的劇痛、心碎的絕望、焚盡世界的怒火……種種情緒如同火山般爆發,沖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偽道印記深處,那縷新生的意志之火,在韓雨目睹這絕望一幕的瞬間,如同被潑入了滾油,轟然暴漲!

轟!

沉淵底層,星骸廢墟之上。

緊緊抱著韓錚冰冷身體的韓雨,猛地睜開了雙眼!赤金瞳孔深處,那點被幻境中極致情感沖擊而點燃的意志星火,如同燎原的烈焰,瞬間席卷了她的神魂!

現實與幻境在這一刻重疊!

她懷中的韓錚,胸口的偽道印記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核心那點幾乎熄滅的冰藍,如同被注入了新的燃料,瞬間化作熊熊燃燒的冰焰!赤金皇血、幽藍劍骨、灰暗劫氣,在偽道印記的統御下,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毫無保留地轟然爆發!

“啊——!”

韓錚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左眼赤金烈焰焚天,右眼深灰寂滅無垠!一聲裹挾著無盡痛楚、絕望、守護與新生意志的咆哮,從他喉間炸響,如同沉睡了萬古的荒古巨獸,掙脫了最后的枷鎖!

轟隆隆!

以他為中心,狂暴的偽道之力化作實質的沖擊波,如同無形的巨錘,狠狠砸向四面八方!星骸地面寸寸龜裂,蛛網般的裂痕瘋狂蔓延!籠罩此地的沉淵意志威壓,被這股新生的、融合了冰凰本源寂滅真意的偽道意志,硬生生撕開了一道缺口!

一直在他體內肆虐、被灰白結晶侵蝕的玉骨雙腿,在偽道之力的沖刷下,發出玉石交擊般的清脆聲響!覆蓋腿骨的灰白結晶如同遇到烈陽的積雪,迅速消融、剝落!裂痕深處,不再是冰冷的玉質,而是流淌著星骸寂滅本源與偽道劫氣的灰暗流光!一種源自星辰隕滅萬古、歷經劫灰洗禮而重生的、沉重而堅韌的力量,在其中奔涌!

他竟在幻境中蘇沐璃寂滅道則的刺激下,以偽道意志為引,徹底煉化了侵入雙腿的星辰寂滅本源,將其化作了自身道基的一部分!

韓錚猛地站起!動作不再滯澀,帶著一種沉重如山的穩定感。他不再看那些在沖擊波中尖嘯退散的沉淵陰影,目光穿透沉淵翻滾的灰霧,仿佛看到了深淵底層那個蘇醒的存在。

劫燼劍感受到主人的意志,發出興奮的嗡鳴,灰芒暴漲,瞬間飛回韓錚手中。

他反手握住劍柄,冰冷的觸感直透神魂。劍柄那暗紅的鎖鏈烙印在偽道之力的灌注下,仿佛活了過來,貪婪地吸噬著主人的力量。

韓錚低頭,看向自己空著的左手。掌心向上,緩緩攤開。

嗡!

一點微光,自他掌心緩緩凝聚。

不再是純粹的冰藍,不再是焚世的赤金,也不是幽藍的劍芒或灰暗的劫氣。

那是一點極其微弱、極其純凈的光芒。核心是蘇沐璃真靈印記所化的、在幻境中被他意志徹底點燃的冰魄魂火,外層則包裹著一層由他偽道本源、韓雨逆鱗皇血、以及星辰寂滅本源糅合而成的、內斂堅韌的灰白光暈。

它像一盞在無盡黑暗深淵中悄然點亮的心燈。

燈焰搖曳,微弱卻永恒。光芒所及之處,沉淵冰冷的死寂氣息如同遇到了克星,無聲地退散。那些在灰霧中窺伺的貪婪意念,在感受到這盞心燈光芒的瞬間,如同被灼傷般發出驚恐的尖嘯,瘋狂地向更深的黑暗逃竄。

燈光映照著韓錚棱角分明的側臉,一半在赤金與灰暗交織的偽道光芒下顯得冷硬如鐵,一半被這心燈的柔光籠罩,顯露出深藏的疲憊與……溫柔。

“沐璃……”韓錚低語,冰冷的指尖輕輕拂過那跳躍的燈焰,仿佛在觸碰一個易碎的夢,“你的道……我懂了?!?

他將這盞凝聚了所有守護、寂滅與新生意志的“心燈”,緩緩托起。心燈懸浮于空,光芒雖弱,卻如同在沉淵永恒的黑暗中,釘下了一枚倔強的坐標。

劫燼劍在他手中發出低沉的嗡鳴,劍鋒直指沉淵更深的黑暗,鎖鏈烙印紅光隱現。星骸寂滅之力在新生道基中奔涌,與偽道劫氣、心燈守護融為一體。

沉淵底層,那個蘇醒的存在,似乎被這盞新生的“心燈”所觸動。一股更加宏大、更加古老、仿佛無數世界輪回歸墟所化成的意念,如同蘇醒的巨神,帶著一絲審視與……奇異的期待,緩緩壓來。

“薪……火……”低沉的呢喃在深淵回蕩,如同命運齒輪重新咬合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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