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到了。“

梁九功尖細的嗓音將蘇研從思緒中拽回。乾清宮的琉璃瓦被雨水沖刷得發亮，檐角蹲獸在暮色中顯得格外猙獰。她攏了攏衣袖，那枚“Made in China“的指南針正貼著腕骨，冰涼刺骨。

“有勞梁總管。“蘇研故意踉蹌了一下，借著扶門框的動作，將指南針塞進了腰帶夾層。

殿內龍涎香混著墨香，康熙正伏案批閱奏折，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來了？“

“臣妾參見皇上。“蘇研規規矩矩行禮，眼角余光卻掃見案頭攤開的正是那艘神秘戰艦的圖紙！

康熙朱筆一頓，突然將圖紙往她面前一推：“愛妃瞧瞧，這船造得如何？“

蘇研心頭一跳。這是試探！她裝作初次見到的模樣，蹙眉細看：“臣妾不懂造船，只覺得...比尋常戰船大些。“

“大些？“康熙輕笑，手指點在圖樣中央的炮臺上，“這三十六門紅衣大炮，抵得上半個水師。“他忽然抬眼，“愛妃可知這炮臺設計源自何處？“

燭光下，康熙的眸子深不見底。蘇研知道，每個問題都是陷阱。她咬了咬唇：“瞧著...像是西洋樣式？“

“錯。“康熙從案下取出個木匣，“這是按南宋《武經總要》所載'霹靂炮'改良的。“匣中竟是一本泛黃的線裝書，書頁間夾著幾張素描紙，上面畫著現代火炮的分解圖！

蘇研呼吸一滯。那些素描筆觸稚嫩，像是孩童臨摹，但結構之精確絕非古人所能想象。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圖紙角落標注著簡體中文：射程計算表。

“這是......“

“南懷仁留下的。“康熙輕撫紙頁，“他說這些是'未來之學'。“突然話鋒一轉，“愛妃覺得，未來是什么模樣？“

殿內靜得可怕。蘇研聽見自己太陽穴突突跳動的聲音。康熙這是要捅破那層窗戶紙了？

“臣妾愚鈍，只知...“她故意讓聲音發顫，“只知跟著皇上，便是最好的未來。“

康熙盯著她看了許久，突然大笑：“好一個'最好的未來'！“笑聲戛然而止，“那愛妃告訴朕，未來之人，可會飛天遁地？“

這個問題像柄利劍直刺心口。蘇研強自鎮定：“皇上說笑了，人又不是鳥兒...“

“是么？“康熙從多寶閣取下一個錦盒，“那這又是什么？“

盒中靜靜躺著一塊銹跡斑斑的懷表，表蓋內側刻著行小字：萊特兄弟首飛紀念，1903。蘇研喉嚨發緊——這分明是后世的紀念品！

“臣妾...“

“鈕祜祿·婉寧。“康熙突然直呼其名，“朕最后問一次，你從何處來？“

窗外驚雷炸響，電光將康熙的面容照得忽明忽暗。蘇研知道，此刻若再搪塞，必將萬劫不復。她深吸一口氣，突然跪下：“臣妾確實...做過些怪夢。“

“說下去。“

“夢中有個白須老者，自稱來自三百年后。“蘇研半真半假地編造，“他說未來有鐵鳥飛天，鐵魚潛海，還有...“她故意頓了頓，“還有種叫'民主'的政體，說是君王與百姓共治天下。“

最后這句是她故意埋的鉤子。果然，康熙眼中精光暴漲：“荒唐！君權神授，豈容...“

“臣妾也覺得荒謬！“蘇研急忙附和，“那老者還說，未來大清...“她裝作惶恐地噤聲。

“大清如何？“

“說...說會亡于外敵。“蘇研重重叩首，“臣妾不敢妄言！“

康熙臉色陰晴不定，突然抓起案上茶盞狠狠砸在地上：“放肆！“

瓷片四濺，一塊碎片擦過蘇研臉頰，頓時血珠滾落。她卻不敢抬手去擦，只將額頭抵在冰冷的地磚上：“臣妾罪該萬死...“

“起來。“康熙突然伸手將她拽起，拇指抹過她臉頰的血痕，“那老者還說了什么？“

這態度轉變太快，蘇研一時摸不著頭腦。她謹慎地回答：“還說...西洋列強會用堅船利炮轟開國門。“

“果然。“康熙冷笑，轉身從暗格取出一卷密函，“荷蘭使團上月遞來的國書，要求增開通商口岸。“他抖開信紙，“用的就是威脅口吻！“

蘇研這才恍然大悟——康熙早就在擔憂西方威脅！她趁機進言：“皇上，那老者說過，要抵御外侮，需師夷長技...“

“朕知道。“康熙打斷她，“南懷仁臨終前說過同樣的話。“他忽然扣住蘇研手腕，“所以老四那些圖紙，真是你教的？“

腕骨被捏得生疼，蘇研卻不敢掙脫：“臣妾...只是轉述夢中所得。“

“是么？“康熙松開手，從她腰間抽出那枚指南針，“那這個呢？“

蘇研渾身血液瞬間凝固。他什么時候發現的？

“朕早看見你藏東西了。“康熙把玩著指南針，“塑料外殼，防水設計...“他突然用力一掰，指南針背面露出塊小電池，“還有這個'紐扣電池'——南懷仁的筆記里提過。“

蘇研腿一軟，差點跪倒。南懷仁連電池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皇上明鑒，這物件是臣妾在...“

“不必編了。“康熙突然貼近，呼吸噴在她耳畔，“朕知道你是誰。“聲音低得幾不可聞，“穿越者。“

這三個字如驚雷炸響。蘇研眼前發黑，卻聽康熙繼續道：“南懷仁也是。他臨終前告訴朕，三十年后會有第二個穿越者出現。“手指撫過她脖頸，“朕等了整整十二年。“

蘇研腦中一片混亂。南懷仁預言了她的到來？還告訴了康熙？那她這些天的偽裝...

“很驚訝？“康熙退后一步，竟露出個真心的笑容，“南懷仁教了朕許多。西洋歷法，幾何算術，還有...“他指了指戰艦圖紙，“這些未來科技。“

“那皇上為何...“蘇研聲音發抖，“為何試探臣妾？“

“朕要確認你的立場。“康熙神色轉冷，“南懷仁警告過，不是所有穿越者都心懷善意。“他忽然掐住蘇研下巴，“告訴朕，你會背叛大清嗎？“

這個問題直白得可怕。蘇研知道，此刻的回答將決定生死。她直視康熙雙眼：“臣妾若想背叛，早該教四阿哥造反了。“

“哈！“康熙大笑松手，“說得好！“轉身從案頭取來酒壺，斟了兩杯，“來，陪朕喝一杯。“

蘇研戰戰兢兢接過酒杯，琥珀色的液體晃出細碎波紋。康熙與她碰杯，突然道：“知道朕為何造這艘船嗎？“

“臣妾愚鈍...“

“朕要去新大陸。“康熙一飲而盡，“在南懷仁說的那些列強崛起前，先滅了他們！“

蘇研手一抖，酒液灑了半杯。康熙竟想搶先殖民美洲？這太瘋狂了！

“皇上，海上風險...“

“有你在，怕什么？“康熙意味深長地看著她，“你夢里那位老者，沒教過航海術？“

這是要榨干她的現代知識啊！蘇研正猶豫如何回應，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皇上！“梁九功慌慌張張闖進來，“四阿哥...四阿哥不見了！“

“什么？“康熙霍然起身。

“上書房的人說，阿哥申時就說去茅房，至今未歸...“梁九功偷瞄蘇研一眼，“奴才派人找遍了皇宮...“

蘇研心頭一緊。那小祖宗又搞什么鬼？

“找！翻遍紫禁城也要給朕找出來！“康熙怒喝，轉向蘇研時卻放緩了語氣，“愛妃別急，老四機靈著呢。“

話雖如此，蘇研卻注意到康熙眼中閃過的疑慮。果然，待梁九功退下后，皇帝突然發問：“老四最近可有什么異常？“

“回皇上，四阿哥近日功課繁重...“

“朕問的不是這個。“康熙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這是在老四書房發現的。“

紙條上潦草寫著幾行滿文，蘇研辨認出是“地下密道“、“通往外城“等字樣。她眼前一黑——這熊孩子該不會去探什么密道了吧？

“臣妾實在不知...“

“是么？“康熙冷笑，“那愛妃可知，隆科多今日也未當值？“

這句話像盆冰水澆下。隆科多與四阿哥同時失蹤？蘇研突然想起那封沒看完的南懷仁遺信——“康熙皇帝在尋找...“尋找什么？穿越者？還是...

“報——“一個侍衛沖進來跪下，“在御花園假山下發現個密道口！旁邊...旁邊找到這個！“

呈上來的竟是四阿哥的玉佩，上面沾著新鮮的血跡！蘇研雙腿一軟，被康熙一把扶住。

“愛妃別急。“康熙聲音陰沉，“朕倒要看看，是誰在朕的眼皮底下耍花樣！“

侍衛舉著火把前導，康熙拽著蘇研直奔御花園。暴雨后的假山群濕滑陰森，最深處那座太湖石下，果然露出個黑魆魆的洞口。

“皇上小心！“梁九功急忙阻攔，“讓奴才先...“

“滾開！“康熙奪過火把，竟要親自下去。蘇研死死拽住他衣袖：“皇上萬金之軀...“

“放心。“康熙突然在她耳邊低語，“這密道朕早知道。南懷仁建的，通向...“話未說完，洞內突然傳來聲凄厲的慘叫——

是四阿哥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