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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碎玉成契

往生堂內,靜得能聽見燭火燃燒時細微的劈啪聲。

豆大的橘黃色火苗在精致的白瓷燈罩里跳躍,光影在淵玥過分蒼白的臉上明滅搖曳,勾勒出她緊抿的唇線和無甚血色的下頜輪廓。

窗外是璃月港尋常的市聲,隔著一層厚厚的門簾,朦朧而遙遠,仿佛來自另一個世界……這里,只有燭火、冰冷的陳設,以及空氣里若有似無的安魂香氣息。

一只修長卻枯瘦的手,拇指和食指捏著一支狼毫小楷,筆尖蘸飽了濃稠得近乎發黑的墨汁,正懸在一張鋪開的、質地古樸的暗金色卷軸上方。

卷軸的邊緣用極其繁復古老的符文勾勒,中央則是幾行由巖元素凝結而成的、散發著微光的契約文字。

筆尖最終落下,卻并非在名字欄。

淵玥抬起眼,那雙即使在黯淡燭光下也澄澈如融金的瞳孔,直直看向站在對面的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胡桃。她的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帶著一絲塵埃落定后的疲憊,每一個字卻像冰冷的刀片刮過空氣:

“三年陽壽……換魈上仙百年清凈……”

墨跡在卷軸上泅開小小的一個點,如同凝固的血滴。

“——成交?!?

“轟——!”

胡桃幾乎是在話音落下的瞬間,一掌狠狠拍在了身側的紫檀木桌案上!

力道之大,震得桌上幾只小巧的骨瓷茶杯叮當亂跳,燭火猛地一個趔趄。

“成交?!成交個鬼?。 ?

少女堂主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八度,那雙仿佛跳躍著梅花紋路的漂亮眼瞳里,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飾的怒火與難以置信。

“瘋子!你這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她氣得在屋里團團轉,忽然抓起桌角盤子里一個表皮金黃、一看就分量扎實的辣味窩窩頭,不管不顧地就朝著淵玥狠狠砸了過去!

“本堂主我專業賣棺材幾百年了,都沒見過像你這么趕著去投胎的??!”

淵玥像是沒有力氣躲閃,或者說她根本沒想躲。那個窩窩頭不偏不倚,“啪”地一聲撞在她胸口,滾落到她膝前的衣料上。辛辣霸道的芥末與花椒混合的濃烈氣味瞬間沖開。胡桃猶不解氣,一步上前,帶著不容拒絕的蠻力,一手捏住淵玥的下巴,另一只手抓起那個滾熱的窩窩頭,不由分說就朝她嘴里塞去!

“吃!給我吃下去!有本事去死,沒本事吃個窩窩頭嗎?!”

淵玥的喉嚨被猛地堵住,辛辣的味道如同滾燙的烙鐵,順著食道一路灼燒下去!生理性的淚水瞬間模糊了視線,那巨大的刺激和窒息感讓她控制不住地爆發出劇烈的嗆咳。

“咳咳!咳咳咳——!”

撕裂般的咳嗽似乎要震碎她本就支離破碎的身體……暗紅的血沫被氣流裹挾著,從她被窩窩頭堵住的嘴角爭先恐后地涌出來,滴滴嗒嗒,砸落在她膝上那份剛剛書寫著“三年陽壽”的契約卷軸上。滾燙的血珠暈開紙上的墨跡,將那冷硬的契約文字染得一片狼藉、猙獰刺目。

空氣在瞬間凝固,只剩下淵玥撕心裂肺、混雜著濃烈血腥和嗆辣味道的咳喘。

自始至終,桌案另一端,坐在雕花圈椅里的鐘離,姿態依舊沉穩如山岳。他指間端著一只溫潤的白玉茶杯,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杯沿扣了一下。

聲音不大,卻奇異地壓下了淵玥急促的咳喘和胡桃的怒意。

“此契約,尚不完善?!?

他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平和地落在淵玥沾滿血污、因嗆咳而微微顫抖的臉上。

他抬手,從旁側的茶點架子上取下一碟小巧精致的翡翠色糕點,動作從容地將它推到淵玥面前桌案的空白處。

碟中點心形如舒展的嫩芽,通體碧透,散發著清幽淡雅的龍井茶香。

“再加一條。”

鐘離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則般的力量。

“契約方淵玥,每日需食用此味龍井酥——不少于三塊。”

胡桃叉著腰瞪眼,看看那碟精致點心,又看看咳得氣若游絲、狼狽不堪的淵玥,終究是“哼”了一聲,別過臉去。

只是她的辮子還在氣呼呼地甩動。淵玥費力地吞咽著喉嚨里殘留的血腥與灼辣,那雙被淚水洗過、顯得愈發璀璨的金色眼瞳,漠然地掃過那碟昂貴的糕點,最終停留在契約上那片被自己血淚浸潤的字跡上。

契約已成,巖紋微閃。

……

……時間再那之后又過了些許。

夜色如濃墨般洇染開望舒客棧高翹的飛檐……

更深露重,萬籟俱寂,這本是璃月港進入沉睡的時刻。

然而——

“呃啊——?。。 ?

一聲壓抑到極致、卻飽含無邊痛苦的嘶吼驟然從客棧頂樓爆發,如同瀕死野獸的哀鳴,瞬間撕裂了寂靜的夜幕。

頂層的房間內,早已是一片混亂。桌椅傾翻,瓷器碎裂在地??諝庵袕浡鴿庵氐搅钊藥子鲊I的業障穢氣,翻滾的黑霧如同活物般蠕動、嘶吼,充滿了暴戾與絕望的怨念。

房間中央,仙人半跪在地,身體繃緊如拉滿的硬弓,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恐怖沖擊。

他死死抓著自己胸口翠色的衣襟,指節因用力而完全發白,身體篩糠般劇烈顫抖。

那平日里清冷出塵的面容此刻痛苦地扭曲著,幾道刺目的青黑色血管如同劇毒的藤蔓,從脖頸迅速蔓延爬上他的臉頰,直至眼角……象征著守護的青色儺面在他臉上瘋狂閃爍,卻像快要崩碎的琉璃,難以徹底覆蓋那如同跗骨之蛆般啃噬他心智的污穢力量。

那雙曾洞穿千年邪祟的金色眸子,此刻被狂暴的血絲布滿,瀕臨徹底沉淪的瘋狂邊緣。

房門被猛地撞開!

一道纖細的白影毫不猶豫地沖了進來,逆著那股足以絞碎凡人靈魂的狂暴業障黑潮!

淵玥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人色,呼吸短促,胸前的衣料似乎還沾染著白天留下的、未干的血漬印記。她沒有半分猶豫,甚至帶著一種近乎孤注一擲的蠻橫,徑直沖到了魈的面前,冰涼的手猛地攥緊了他那因抵抗業障而青筋暴起、劇烈痙攣的手腕!

肌膚相觸的剎那——

嗡??!

淵玥那雙靜默的金色眼瞳,仿佛沉寂的熔巖深處投入了熾熱的星核,陡然迸發出焚盡一切的刺目光輝!如同正午時分懸掛于穹頂的烈日……純粹而灼熱的能量不受控制地順著她的掌心轟然涌出!

業障如同感知到無上威脅的黑暗獸群,發出震耳欲聾、飽含驚懼與憎惡的嘶吼……那翻滾的黑霧瞬間狂暴了百倍……它們不再試圖侵蝕魈,反而如聞到血腥味的無數條漆黑毒蛇,兇狠地掉轉方向,化為一股股濃稠如液體的污穢洪流,爭先恐后、狂暴無比地順著兩人相觸的手腕,鉆入淵玥的七竅之中!

“唔——!”

巨大的沖擊讓淵玥身體劇震,眼前一片熾白。劇烈的痛楚超越了她所能承受的極限,仿佛整個大腦、整個靈魂都在被億萬根浸染著世間最惡念氣的鋼針反復穿刺、攪動!

“…松手!”

魈那被痛苦扭曲的嘶啞聲音在她耳畔炸響,帶著駭然的驚怒。他能感覺到那些糾纏他千百年的蝕骨污穢正在迅速脫離自己的身體,而抓住自己手腕的這只冰冷的手,正在承受他難以想象的恐怖沖擊……

他想甩開她,掙開這致命連接,但那少女的手指卻爆發出與其纖細外表截然不符的驚人力量……她的指節也因用力而根根發白,指甲深陷進他的皮肉里,留下清晰的、幾乎要沁出血的月牙痕。

她死死攥著他,像是抓住波濤中最后一塊浮木。

劇烈的喘息如同破敗的風箱,血泡隨著每一次吸氣在她喉管里翻涌。淵玥抬起頭,沾滿粘稠鮮血的臉在業障黑霧的映襯下,有一種觸目驚心、近乎鬼魅的凄絕之美。金色的瞳孔被血浸潤,目光在極致的痛苦下有剎那的失焦,但下一秒,卻被一種近乎荒誕的、強行拉回現實的冷醒占據。

“…呵…”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血沫滾動聲,她極其費力地牽動了一下染血的唇角,聲音嘶啞干裂,仿佛砂紙摩擦,每一個音節都帶著噴濺出的細碎血沫:

“這腌臜東西…味道…咳咳…像…像發霉的…杏仁豆腐…”

話音未落,排山倒海的黑暗和湮滅般的劇痛終于沖垮了意志的堤壩。

意識如同斷線的風箏,被業障的洪流瞬間沖散、吞噬。

所有的力氣瞬間抽離,緊攥的手驟然松脫。

淵玥身體軟綿綿地向后癱倒,沉重的血腥氣在她周身彌散,宛若斷翼的白鳥墜落塵埃。

就在她的后腦即將狠狠撞上冰冷堅硬的地板之前——

一只染著些許干涸血漬、卻快得不可思議的手,帶著風的軌跡,穩穩地、甚至有些倉促地托住了她失去支撐的后頸和肩背。那只手的主人也因脫力而單膝重重砸落在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狂暴的業障黑霧失去了目標,在房間內發出不甘的尖嘯,盤踞片刻,最終如同退潮般緩緩隱入房間的陰影角落,蟄伏下來。室內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消散不少。

突如其來的寂靜,只余下兩道急促而痛苦的喘息。

托住淵玥身體的手臂僵硬如鐵,掌心傳來的微溫體溫下,是單薄身軀難以抑制的細微抽搐和冰冷。

魈低著頭,視線落在少女慘白如金紙、卻遍布新鮮血痕的面容上。猙獰的青色紋路正從他臉上緩緩褪去,金色的眼瞳深處,血絲尚未散盡,驚悸、茫然、痛苦…還有一種更深沉的、幾乎從未在仙人眼中出現過的震慟情緒復雜翻涌。

許久,那張象征殺伐的儺面之下,終于傳來一聲極輕、幾乎破碎在空氣里的低語,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更像是對某種沉重命運的宣判。

“……此債……”

“……必償?!?/p>

作者努力碼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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