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的藥浴蒸騰著白霧。
林硯泡在第七桶淬骨湯里,滾燙的藥液混著艾草味鉆進鼻腔,卻壓不住脊椎處的灼痛——自從骨脈口之戰后,眉心的骨契印記便時不時發燙,像有根細針在一下下戳著骨髓,昨夜更是夢見初代指揮使的石像開口,說“骨鎖將開”。
“第三百一十次藥浴。”他摸著拳套上新增的裂痕,那里嵌著半枚從骨巫碎骨里撿的鎖鏈暗紋,此刻正泛著微光,“父親當年泡到第幾桶時,摸到淬骨境五重?”
銅盆邊緣突然響起“嗒”的輕響。林硯抬頭,看見窗欞上落著只羽毛泛青的夜梟,爪子上纏著塊染血的布條,正是昨夜巡邏時遺失的鎮北軍腰旗殘片。他剛要伸手,夜梟突然振翅飛走,布條飄落時,露出里面裹著的半枚骨片——幽藍色,邊緣刻著與沈夜畫像上相同的鎖形紋路。
“又是骨巫的東西?!彼櫭紦炱鸸瞧?,指尖剛觸碰,眉心印記突然爆亮,金色光芒與骨片的幽藍在掌心相撞,竟發出清越的共鳴聲。更詭異的是,藥浴的水面突然泛起漣漪,倒映出骨脈口深處的景象——無數根泛著熒光的骨骼從山壁里伸出,像沉睡千年的巨手,正緩緩攥緊。
“龍脈在動!”
林硯猛地起身,水珠順著他泛紅的皮膚滴落,在青磚上砸出細小的坑——這是淬骨境五重才有的“骨凝”征兆,骨骼強度已能媲美精鐵。他胡亂披上棉甲,抓起墻角的環首刀就往外跑,靴底碾過那枚骨片時,聽見“咔嚓”輕響,碎骨竟化作光點融入他的腳骨,帶來一陣酥麻的暖意。
鎮北城樓的燈籠在夜風中搖晃,像一串被吹歪的紅月亮。林硯剛沖上垛口,就看見骨脈口方向騰起幽藍霧氣,那霧氣里裹著細碎的骨骼殘骸,正順著山風往鎮北城飄來,所過之處,城墻磚縫里的骨紋鐵竟開始滲出黑銹。
“全體注意!”千戶的吼聲帶著破鑼般的沙啞,“龍脈靈氣被骨咒污染了,守好各門的‘鎮骨鼎’!”
林硯望向城中央的鎮骨鼎——那是初代指揮使留下的青銅巨鼎,鼎身刻滿鎮北軍歷代武者的骨紋,本該散發溫潤的金光,此刻卻在幽藍霧氣里泛著微光,像被烏云遮住的月亮。他忽然想起骨巫臨死前的話:“當骨契的兩半相遇,龍脈就會蘇醒”——難道那半枚碎骨,就是喚醒龍脈的鑰匙?
“林硯,你去鼎邊守著!”千戶扔來柄刻著骨紋的短刀,“鼎里的靈火要是滅了,龍脈靈氣會徹底被骨咒侵蝕!”
短刀入手時,林硯聽見刀身傳來細微的震顫,像在呼應他體內的骨契。他沖進鎮骨鼎所在的廣場,看見鼎下的靈火只剩三簇,正被幽藍霧氣壓得忽明忽暗,鼎身的骨紋已有半數褪色,露出下面斑駁的銅銹。
“不能讓火滅了?!彼а栏铋_掌心,淬骨境四重的血液混著金色靈力滴進鼎中,靈火突然“騰”地竄起,映得他眉心印記亮如晨星。但下一刻,幽藍霧氣里傳來尖銳的嘶吼,無數骨蟲順著風向撲來,那些蟲子長著蠻人面孔,卻由碎骨拼成,口器里噴出的寒毒,瞬間在鼎身凍出冰花。
“來啊!”林硯揮刀砍向最近的骨蟲,刀刃與骨甲相撞,迸出一溜火花。他發現這些骨蟲的關節處都纏著鎖鏈暗紋,正是沈夜當年留下的骨咒標記,每當刀刃砍中標記,骨蟲就會發出慘叫,化作碎骨散落——原來骨契之力,能克制這種禁術。
當第七只骨蟲被斬碎時,鼎里的靈火突然劇烈跳動。林硯看見火光中浮現出初代指揮使的虛影,那人穿著與沈夜相似的舊甲,眉心的金色印記卻帶著悲憫,他的指尖往鎮骨鼎中心一點,靈火竟化作金色骨鏈,順著林硯的掌心鉆進體內,在脊椎處繞了三圈,才重新落入鼎中。
“以骨為鏈,鎮住龍脈亂象……”虛影的聲音像從遠古傳來,“孩子,記住,骨契的兩半不是敵人,是……”
話音未落,幽藍霧氣突然暴漲。林硯看見骨脈口方向升起一根巨大的骨柱,那骨柱表面刻滿蠻人的咒文,頂端嵌著半枚幽藍骨契——正是沈夜當年偷走的那半枚。骨柱轟然砸向鎮骨鼎,地面裂開的縫隙里,涌出帶著腥味的靈氣,竟帶著初代指揮使脊骨的氣息。
“不好了!龍脈核心露出來了!”瞭望塔傳來驚呼。林硯看見骨脈口的山壁徹底崩塌,露出深不見底的洞穴,洞穴中央懸浮著一根泛著微光的脊柱,脊柱周圍纏繞著金色與幽藍的靈氣,像兩條纏斗的巨蛇,正撕扯著洞穴頂部的巖石。
那是初代指揮使的脊骨。
林硯感覺體內的骨契之力瘋狂涌動,眉心印記與脊骨同時發亮,竟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推著他往洞穴方向跑。他聽見千戶在身后大喊“回來”,卻無法停下腳步——那脊骨上的氣息,像父親的手,在輕輕拉著他,又像沈夜的骨咒,在冷冷盯著他。
洞穴內的溫度低到極點。林硯看見脊骨周圍漂浮著無數骨片,每片都刻著鎮北軍的戰紋,那是歷代武者死后,自愿將骨頭獻給龍脈的證明。他剛要靠近,幽藍靈氣突然化作骨手,抓住他的腳踝,竟將他往脊骨 opposite方向的幽藍漩渦里拖——那里懸浮著半枚幽藍骨契,正發出與他體內相同的共鳴。
“原來在這里。”熟悉的聲音從漩渦里傳來。林硯抬頭,看見戴著青銅眼罩的身影站在幽藍骨契旁,正是本該死去的骨巫——不,此刻他胸口的鎖鏈暗紋已經消失,露出與林硯眉心相同的金色印記,只是左眼依舊纏著繃帶,“沈夜大人說過,骨契兩半相遇時,龍脈會打開真正的門?!?
“你沒死?”林硯掙扎著揮刀,卻發現刀刃在幽藍靈氣里變得極鈍,“你到底是誰?”
“我叫沈明。”對方扯下眼罩,左眼竟與林硯眉心的印記一模一樣,只是多了道穿過瞳孔的骨疤,“沈夜是我祖父,當年他偷走半枚骨契,不是背叛,是想替陳指揮使解開骨契詛咒——你以為初代指揮使真的自愿用脊骨鎮龍脈?他是被人族高層逼的,那些人怕龍脈靈氣太強,會威脅他們的權柄。”
這話如驚雷劈中林硯。他想起祠堂暗格的紙條,父親那句沒寫完的“你……”,忽然意識到,或許鎮北軍流傳百年的“英雄傳說”,藏著另一種真相。
“不可能……”他搖頭,卻看見沈明指尖按在幽藍骨契上,兩道骨契的光芒竟開始融合,初代指揮使的脊骨發出清鳴,周圍的金色靈氣不再排斥幽藍,反而漸漸纏繞在一起,“如果是這樣,為什么蠻人要用骨咒攻城?”
“因為蠻人想借骨契之力復活‘骨神’,而我們……”沈明的指尖往脊骨方向一指,幽藍與金色靈氣竟化作鑰匙形狀,插進脊骨頂端的凹槽,“想讓初代指揮使的靈魂解脫?!?
脊骨突然爆發出強光。林硯感覺體內的骨契印記在發燙,有什么東西順著脊椎往上涌,竟在眉心凝結成完整的骨鷹印記——金色與幽藍交織,翅膀邊緣纏著鎖鏈狀的光紋,那是骨契兩半合一的征兆。
“接住它!”沈明大喊著拋出幽藍骨契。林硯本能地伸手,兩枚骨契在掌心相撞,瞬間化作流光鉆進脊骨,初代指揮使的虛影再次浮現,這次他的表情不再悲憫,而是帶著釋然的笑。
“百年了……終于等到骨契合一的人?!碧撚暗闹讣恻c在林硯眉心,一股記憶涌進他腦海——鎮北之戰后,人族高層怕龍脈靈氣太強會誕生“骨圣”,威脅統治,便逼陳玄霜用自身脊骨鎮住龍脈眼,沈夜為救兄弟,偷走半枚骨契想破陣,卻被誤會成叛徒,從此帶著族人躲進蠻人部落,暗中守護另一半骨契。
“原來……父親知道真相。”林硯望著虛影漸漸消散,感覺眼角發燙,“所以他把我留在鎮北軍,讓我用正統骨契喚醒你?”
初代指揮使的虛影沒說話,只是抬手按在他肩上。林硯聽見體內傳來“咔嚓”巨響,不是骨骼斷裂,而是某種枷鎖打開的聲音——脊骨處的骨契之力不再緊繃,反而像溪水般流暢,連帶著丹田的靈力,都變得溫潤如玉。
“龍脈核心的門開了。”沈明指著脊骨后方的光門,那里浮現出無數骨紋組成的通道,“里面藏著初代指揮使的骨圣傳承,還有……鎮北軍真正的秘密。”
洞穴外傳來震天動地的轟鳴。林硯回頭,看見鎮骨鼎的靈火已經重新燃起,金色光芒驅散了幽藍霧氣,城樓上的兄弟正在歡呼,千戶舉著酒壺往地上灑,顯然是以為危機解除。
但他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開始。
“走嗎?”沈明往光門邁出一步,回頭時,左眼的骨疤在光芒里泛著微光,“里面可能有讓骨契徹底解脫的方法,也可能……是新的詛咒。”
林硯摸了摸眉心的完整印記,想起老周的尸身,想起父親的牌位,想起鎮北城里升起的炊煙——不管真相如何,他的骨頭已經做出了選擇。
“走?!彼站o環首刀,刀刃在龍脈靈氣里泛起微光,“既然骨契是兩半合一,那我們就一起看看,這高武世界的真相,到底藏在骨縫里,還是……光門后?!?
光門在眼前展開,骨紋組成的階梯延伸向黑暗深處。林硯邁出第一步時,聽見體內的骨骼發出前所未有的清鳴,像千萬個鈴鐺同時敲響,又像戰鼓擂動,為即將到來的征程,奏起最激昂的前奏。
鎮北城外,雪又下了起來。但這次的雪,不再帶著刺骨的寒意,反而混著龍脈靈氣的溫潤,落在城墻上,落在鎮骨鼎上,落在林硯新長出的骨紋上——那是屬于骨契合一者的印記,也是通往高武世界更高處的鑰匙。
而故事,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