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兮的骨子里刻著一種近乎偏執的驕傲,像一株峭壁上的孤松,倔強地迎向所有風雨。她信奉一句冰冷如鐵的信條:“沒有人記得第二,何況是第二之下。”這信條是她無聲的鞭策,是她靈魂深處灼燒的火焰。她渴望被仰望,被目光簇擁,更渴望能與他比肩而立,甚至——這念頭像隱秘的火星在她心底跳躍——最終能凌駕于他之上,沐浴那獨一無二的光芒。
然而,在高一七班這片喧囂的土壤里,“林溪兮”這個名字,還只是一粒未曾破土的種子,尚未在眾人的認知里抽枝展葉。她的驕傲,她的鋒芒,都暫時蟄伏在教室那片尋常的角落里。
命運讓她初露崢嶸的舞臺,竟是一堂尋常的英語課。英語,是林溪兮在學業瀚海中唯一確信能揚帆遠航的領域,是她披荊斬棘的利刃,是她心湖中唯一能倒映出璀璨星光的島嶼。講臺上,年輕的英語老師正揮灑著語言的魔力,講得眉飛色舞。林溪兮端坐著,眼神專注地追隨著老師的思路,偶爾才與鄰座交換一兩句輕語,如同湖面掠過的微風。突然,老師清越的聲音劃破了這慣常的節奏:“那位同學,對,就是你——”她的目光如同盤旋的鷹隼,銳利地掃過下方瞬間屏息的“雛鳥”們,“五排四列,腦袋快埋進桌肚里的那位女同學。”
林溪兮的心弦微微一顫。五排四列?那正是她的前桌,一個平日里幽默風趣的女孩。此刻,前桌的身體明顯僵硬了,像被無形的絲線提住,極其緩慢地站起來,每一步都帶著拖延的意味。老師洞若觀火,眉頭微蹙,催促的意味不言而喻:“快點兒。”前桌只是茫然地站著,空氣仿佛凝固了,只余下老師指尖敲擊講臺的篤篤聲,敲打著所有人的耐心。
林溪兮的心湖漾起一絲波瀾。她下意識地向前傾身,將聲音壓成一線細流,精準地送入前桌耳中:“填following形式。現在分詞做狀語,與主語之間是主動關系,所以填ing形式。”那聲音雖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前桌幾乎是機械地、一字不落地將答案復述出來。老師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才勉強頷首:“坐下吧。”隨即,那目光狀似無意地,卻精準地落在了林溪兮的方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這位英語老師,課上嚴謹如尺,課下卻能與學生們打成一片,是位極有活力的年輕教師。課間的鈴聲剛歇,她便閑適地坐在講臺邊沿,隔著半個教室的距離,揚聲笑問那位驚魂未定的前桌:“哎,上節課那道題,答得挺漂亮嘛,可不像你平時的風格啊?”
前桌的臉頰立刻飛上兩朵紅云,帶著幾分窘迫和釋然交織的嬌憨,嚷道:“哎呀老師,您給我留點面子嘛!這不是明知故問嘛!”教室里頓時爆發出善意的哄笑,連老師也忍俊不禁。
前桌轉過身,帶著感激和一點小小的得意,朝林溪兮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聲音清脆地補充道:“是林溪兮!我后桌!她可聰明了!”
“哦——!”老師拖長了調子,眼中閃爍著促狹又了然的光,“原來是有‘幕后軍師’指點江山!久聞大名,今天算是見著真人了,失敬失敬!”她模仿著江湖客套,引得課堂里又是一陣輕松的笑浪。
林溪兮猝不及防地被推到了這聚光燈下。老師的打趣,同學們好奇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暖流涌來,讓她一貫清冷的面容瞬間染上了晚霞般的紅暈,下意識地微微垂下了眼睫。一種混合著羞赧、隱隱的得意和被看見的悸動在她心底悄然蔓延。
就在這尋常又不尋常的課間,一粒名為“林溪兮”的種子,終于被這陣突如其來的暖風吹開,悄然落入了高一七班這片土壤。原來,這看似平凡的角落,竟藏著這樣一株清冽又倔強的花。她的名字,連同那抹猝不及防的紅暈,開始被目光所記住。
但是她心里知道,這還遠遠不夠,她還有更想獲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