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位置風波
- 隨光,如一,尋我
- 阿阿阿阿阿數
- 2052字
- 2025-06-13 23:05:08
軍訓那短暫卻刻骨銘心的熱血與喧囂,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在九月的空氣里。當最后一聲嘹亮的口號在操場上空飄散,當迷彩服被疊好收進柜子深處,屬于高中生活的真正底色——那被精確切割、循環往復的“三點一線”——便毫無緩沖地鋪展在林溪兮和所有高一新生的面前。家、食堂、教室,這三個坐標點構成了一座無形卻無比堅固的牢籠,日復一日地運轉著,精確得如同冰冷的齒輪。清晨六點刺耳的鬧鈴,食堂窗口前彌漫著廉價油香和焦躁氣息的長龍,教室日光燈管下永遠做不完的試卷和練習冊……生活的節奏驟然變得單調而沉重,像一首冗長乏味、不斷循環的背景音。
林溪兮的位置,在教室的最后一排,緊挨著后門。這個角落,仿佛被教室的主流氣息所遺忘,又像是被刻意安排在某個觀察哨位上。光線比其他地方要黯淡一些,尤其是陰天,頭頂的燈管似乎也吝嗇于將足夠的光亮投向這里。更惱人的是后門那條縫隙,像一條不知疲倦的冷蛇,總在你不經意時,嘶嘶地鉆進一股涼風,吹得人脖頸發麻。每當有人進出,那扇老舊的門軸便會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毫無預兆地切割著課堂的寧靜或自習的專注。然而,這些物理上的不適,都比不上它帶來的另一種“特權”——它成了班主任何老師踏入教室的必經之路,也成了林溪兮頭頂揮之不去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何老師,教歷史,一個三十五歲上下、身形挺拔、眼神銳利如鷹隼的男人。他走路帶風,腳步沉穩有力,腋下永遠夾著幾本厚厚的教案或一摞批改過的作業。他對紀律和學習態度的要求近乎嚴苛,一絲不茍。他的目光仿佛自帶掃描功能,總能精準地捕捉到教室里的任何一絲懈怠。而很不幸,林溪兮所在的這個后門角落,正是他視線進入教室后,第一個、也是最難以回避的落點。
林溪兮感覺自己像是被釘在了這個位置上。高中課程的密度和強度遠超初中,那些需要理解消化的概念、需要反復演算的公式、需要背誦記憶的篇章,如同洶涌的潮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日夜不息地沖刷著她疲憊的神經。每天早晨掙扎著從被窩里爬起時,眼皮沉重得仿佛灌了鉛;午飯后坐在教室里,胃里食物的暖意和窗外慵懶的陽光交織,更是催生出一波強過一波的困意。尤其是下午的第一、二節課,以及晚自習剛開始的那段時間,大腦像是被塞滿了浸水的棉花,運轉滯澀,意識模糊。書本上的字跡開始跳舞,老師的聲音變得遙遠而模糊。
就在這樣的狀態下,林溪兮常常不自覺地、一點點地矮下身去。起初只是單手支著額頭,試圖抵抗那沉重的睡意。接著,手肘慢慢滑向桌面,整個上半身的重量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瀉。最終,她的額頭會輕輕地、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依戀,抵在攤開的練習冊或課本上。那冰涼的紙頁觸感,混合著油墨的微澀氣味,竟成了一種奇異的慰藉。困倦像濃稠的糖漿包裹著她,意識在清醒與混沌的邊緣掙扎。她的鼻尖幾乎要蹭到紙面,睫毛掃過書頁,視野里只剩下眼前幾行模糊不清的鉛字,仿佛跌入了一個由公式和文字構成的、令人窒息的深淵。她并非有意懈怠,只是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疲憊,已經超出了意志力所能控制的極限。
然而,這個她尋求片刻喘息的姿勢,在何老師踏入教室的那一瞬間,便成了最顯眼的“靶心”。
“嗒、嗒、嗒…”熟悉的、節奏分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門外。那短暫的一兩秒停頓,林溪兮的心會猛地一沉,仿佛預感到審判的來臨。緊接著,“吱呀——”一聲刺耳的開門聲,像是驚堂木敲響。后門被推開,一股走廊的涼風率先涌入,緊接著,何老師那挺拔的身影便帶著不容忽視的氣場,一步跨了進來。
他的目光,如同精準制導的探照燈,在踏入教室的剎那,幾乎是本能地、習慣性地掃向他視線的第一落點——林溪兮的座位。當看到那個熟悉的、幾乎要把自己埋進書本里的背影時,何老師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深刻的“川”字,銳利的眼神瞬間沉了下來,仿佛凝聚了風暴。
“林溪兮!”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整個教室的冷冽和威嚴,瞬間壓過了所有細微的嘈雜。所有同學的目光,無論是好奇的、同情的還是幸災樂禍的,都像被無形的線牽引著,齊刷刷地投向教室后方那個角落。
林溪兮如同被冰水澆頭,猛地一個激靈,瞬間從混沌中驚醒。她幾乎是彈射般地直起身體,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得肋骨生疼。臉頰火燒火燎,不用看也知道一定紅透了。她慌亂地試圖重新握緊筆,眼神躲閃著,不敢與背后上那道嚴厲的目光相接。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何老師不僅會逮捕她打瞌睡的時候,有時,林溪兮過于沉浸在書本時,腦袋埋進書里,也會被何老師抓到提醒她學習也要注意身體健康。幾乎每隔一兩天,只要何老師進門時她恰“伏案”的狀態,這一幕就會重演。這個該死的后門位置!林溪兮在心里咬牙切齒地咒罵著。它就像一個精準的陷阱,一個為她量身定制的“曝光臺”。
林溪兮環顧著這間擁擠的教室。前排的同學,離講臺那么近,被老師關注的目光包圍著,回答問題也更方便,似乎連光線都更充足些。中間區域的同學,相對安全,既不會被老師時刻緊盯,也不會被遺忘。而他們這最后兩排,尤其是后門這一小塊區域,簡直就是教室里的“西伯利亞”——寒冷、偏遠、充滿“意外點”。林溪兮在心底無聲地吶喊,每一個細胞都在咆哮著同一個念頭:
“這破位置,真是一分鐘也不想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