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驕陽蒸騰著暑氣,水泥地面翻滾著肉眼可見的熱浪,紫荊花樹蔫蔫地卷了邊。林溪兮的手指拂過榜單,目光穿透微塵,牢牢鎖住那張剛剛張貼的成績單。她的名字,端端正正,壓在周逸霖的名字之上——一個她曾仰望的名字,此刻被她穩穩超越。一絲極淡的恍惚,如熱風般掠過心間,很快又被一種奇異的平靜取代。原來那曾以為不可逾越的山巔,竟真的被腳步丈量了上來。
時間如灼熱的風從指縫間穿過,那個曾經只敢在心底無聲吶喊的名字,漸漸成為她書桌上堆積如山的習題集旁最沉默的見證者。她不再僅僅是仰望光的信徒,她開始笨拙地、卻無比執著地,嘗試自己擦亮火柴。
終于,在這暑氣蒸騰的七月,她的名字凌駕于他之上,端端正正地刻在榜單的最高處。她終于抬起頭,目光掠過布告欄前一張張或興奮、或失落、或茫然的面孔。世界的聲音如同潮水,重新涌回耳畔。她微微瞇起眼睛,望向窗外。天空藍得驚人,一絲云也沒有,只有純粹的、灼熱的日光傾瀉而下,慷慨地覆蓋著校園里每一個角落——操場旁無精打采的紫荊花樹,被曬得發白的跑道,空無一人的籃球架……一切都坦蕩地沐浴在這毫無保留的明亮之中。
恍惚與平靜交織的潮水在心底悄然退去,留下堅實而灼熱的沙地。她輕輕收回手指,指腹上似乎還殘留著紙張的溫熱與墨跡的微痕。她轉過身,腳步平穩地穿過人群,回到座位上去。陽光毫無遮攔地傾瀉在她身上,在身后拉出一道清晰、筆直、不斷向前延伸的影子。
原來真正的光,并非只來自星辰的垂顧;當靈魂深處那根微小的火柴被奮力擦亮,當卑微的仰望被淬煉成孤勇的燃燒,人便終于鑿穿了那層名為“仰望”的厚壁。此刻林溪兮行走在七月的烈焰之下,她不再是那個在黑暗中反復描摹他人名字的女孩——她終于成為了自己名字里那道奔涌不息、足以劈開山巒的溪流,帶著決絕的清澈,在灼熱世界里獨自閃光。
作者有話要說:
當我在燈下寫此片文章時,窗外正是沉沉夜幕。我常想,人生初始,我們誰不曾是暗夜中的行人?那時步履微茫,惶恐地追隨前方偶然閃現的星光,甚至僅僅一縷微弱螢火,便足以成為我們整條路途的慰藉——那些照亮過我們的人,像是林溪兮追隨的周逸霖,恰似點點星火,讓混沌之路漸顯輪廓。
然而,生命最美的覺醒,并非永遠在他人光芒下行走。當某一天,你恍然發覺自己掌心竟也蘊藏溫熱,心頭悄然燃起一束微光——這并非要你萬丈光芒如烈日般灼灼,亦非強求你成為熊熊火炬照亮四方,而是你終將懂得,自己亦是一粒可以發光的火種。于是,你輕輕擎起手中那一點光焰,在風雨飄搖中站定,在夜路中央守望。你照亮的不再只是自己的腳步,更是身旁同樣摸索前行者的影子。于是,微光便如星火般次第傳遞開去。
自此,我們便不再僅僅是追光者,而更是在傳遞中成為光本身。這光芒一旦點燃,便注定生生不息,終將匯成一道照徹人間長夜的星河。
愿我們都在傳遞中成為光,又在彼此的光芒里,看清更遼闊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