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公寓里堆滿了未拆的快遞盒和隨手丟在沙發上的外套。
她一向不是個邋遢的人,但自從離開顧家后,她似乎失去了整理的動力。冰箱里塞滿了便利店買來的速食便當,茶幾上散落著幾罐喝了一半的咖啡,杯底沉淀著干涸的褐色痕跡。
但她的工作臺卻異常整潔。
電腦屏幕亮著,設計軟件里是已經完成的初稿,線條干凈利落,色彩搭配精準。她的上司剛剛發來郵件,稱贊她“效率驚人”,甚至暗示年底升職的可能性。
她總是這樣,無論心里多亂,工作永遠一絲不茍。仿佛只要把注意力全部投入進去,那些隱約的愧疚和不安就會被暫時壓下去。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顧靈的消息:
「他今天又沒吃飯。」
林夏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最終只回了一個:
「嗯。」
她不敢問太多。
(她怕聽到他過得不好…)
她關掉手機,強迫自己重新看向電腦屏幕。
---深夜的自我審視
凌晨兩點,林夏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
窗外偶爾有車燈掃過,光影在墻上短暫停留,又迅速消失。
她翻了個身,摸出枕頭下的手機,點開相冊。里面有一張顧沉坐在窗邊的照片,是她在顧家時無意間拍下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落在他身上,他的側臉安靜而蒼白,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存這張照片。明明已經決定不再見他了。)
她想起最后那天,顧沉站在樓梯拐角的樣子。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挽留,只是用那雙黑沉沉的眼睛看著她,平靜得讓人心慌。
(他本該生氣的,本該像從前那樣攥住她的手腕不放??伤皇浅聊胤砰_了她。)
林夏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
(這樣對誰都好。沒有開始,就不會有更深的痛苦。)
***
顧沉的房間比以往更暗。
厚重的窗簾嚴絲合縫,連月光都透不進來…輪椅停在墻角,他蜷縮在床沿,盯著墻上的掛鐘。秒針一格一格挪動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像某種酷刑的倒計時。
顧靈推門進來時帶進一束走廊的光,餐盤上的瓷碗冒著熱氣。
“喝點粥?“她輕聲問,聲音里帶著小心翼翼的試探。
沒有回應。
顧沉的目光依然固定在掛鐘上,仿佛那里藏著什么答案。他的右手搭在膝蓋上,手腕內側的傷痕已經結痂,邊緣泛著不正常的紅。
(疼嗎?早就不疼了。)
顧靈把餐盤放在床頭,伸手想碰他的肩膀。指尖還沒碰到衣料,顧沉突然劇烈地瑟縮了一下,整個人往墻邊躲去。
“別碰我?!奥曇羲粏〉貌怀蓸幼?,像砂紙磨過生銹的金屬。
餐盤上的瓷勺在寂靜中發出“叮“的一聲脆響。顧靈縮回手,眼眶發紅:“你這樣會死的。“
顧沉扯了扯嘴角。這個本該是笑容的表情只牽動了面部肌肉,絲毫沒抵達眼睛。
(死?那又怎樣。)
房門關上的聲音像一聲嘆息。顧沉慢慢抬起手,看著掌心里那枚歪耳朵的羊毛氈兔子。栗色的長發還纏在別針上,在黑暗中泛著細微的金色光澤。
(她總是這樣,東西亂放,頭發掉得到處都是。)
床頭柜最下層的抽屜上了鎖,里面整整齊齊碼著她用過的茶杯、隨手畫的涂鴉、藥盒里留下的半板退燒藥。鑰匙就壓在枕頭下面,可他一次都沒打開過。
(不敢看。怕看了就再也騙不了自己。)
窗外突然劃過一道閃電,照亮他瘦得凹陷的臉頰。雷聲滾過時,顧沉猛地蜷縮起來,右手死死掐住早已沒有知覺的殘肢。
(這樣也好。至少疼的時候,還能想起她指尖的溫度。)
***
咖啡店的柜臺前,林夏盯著菜單出神。
“一杯熱可可,加棉花糖?!八摽诙?。
店員露出為難的表情:“抱歉,我們沒有棉花糖...“
“啊,沒關系?!傲窒拿銖娦α诵?,“就普通的吧?!?
紙杯遞過來時燙到了指尖,她卻毫無知覺。第一口喝下去,甜膩得讓人皺眉。
(原來沒有他,連熱可可的味道都不一樣了。)
雨突然下大了。水珠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模糊了外面行色匆匆的路人。林夏望著水痕蜿蜒的窗戶,恍惚看見顧沉坐在輪椅上的剪影。
而此刻的顧家書房里,顧沉正對著撕碎的日歷發呆。雨聲像某種嘲笑,嘲弄他連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七天。整整七天沒有她的消息。)
他伸手去夠書桌上的美工刀,卻在碰到刀刃時突然停住。窗外又一道閃電劈過,照亮抽屜縫隙里露出的半張照片——林夏在廚房烤蛋糕時他偷拍的,嘴角還沾著一點奶油。
手指懸在空中,最終緩緩收回。
(鎖不住的。她屬于陽光,而他早就腐爛在黑暗里了。)
雨下了一整夜。林夏在沙發上醒來時,發現手機屏幕亮著,顯示一條凌晨三點來自顧靈的未讀消息:
「他發燒到40度,卻不肯吃退燒藥。」
而此刻的醫院病房里,顧沉望著天花板,任由護士給他扎針輸液。當針頭刺入皮膚的瞬間,他突然想起林夏第一次給他包扎傷口時說的話:
“疼才說明在愈合。“
(可要是連疼都感覺不到了呢?)
窗外的雨漸漸小了。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正好落在病床邊的輪椅上。顧沉閉上眼睛,聽見遠處傳來清晨第一聲鳥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