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茍驲加快了腳步，身后的學生們像受驚的羊群，跌跌撞撞地緊跟。

踏入昏暗的礦洞深處，一股混雜著血腥、汗臭和絕望的污濁氣息撲面而來。

眼前景象，讓季末等人感到窒息。

人間煉獄，莫過于此。

穿著糊滿黑紅污垢、破洞綻出臟污棉絮的“棉衣”的礦工，如同僵硬的提線木偶，機械地揮舞著沉重的鐵鎬，敲擊著巖壁。

他們中，有脊背佝僂如蝦，仿佛下一秒就會散架的老人。

也有眼神空洞，與新來的學生年紀相仿的少年。

所有人的眼中，都熄滅了名為“希望”的光，只剩下行尸走肉般的麻木。

“我……我挖到了！挖到了！”

一個年輕學生突然爆發(fā)出嘶啞的狂喜，舉起一塊暗紅色的礦石。

“放屁！那是我的！是我的！”

旁邊一個枯瘦如柴的老礦工猛地撲過去，涕淚橫流地哭嚎，“組長！組長！他搶我的血石啊！”

被喚作組長的壯漢慢悠悠走去，皺著眉掃了眼兩人站的位置和模糊的礦層分界：

“吵什么吵！誰挖的？”

“是我！組長，真是我挖的！”

學生激動地辯解，聲音帶著哭腔。

老礦工渾濁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趁其不備，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撲一搶。

竟真將那血石奪了過來！

他高舉著礦石，聲音嘶啞：“組長！是我挖的！這小崽子看我老，想搶我的功勞！”

“我沒有！！”

學生委屈得渾身發(fā)抖，“礦洞有監(jiān)控！調(diào)監(jiān)控看啊！”

組長不耐煩道：“老子沒工夫給你們斷官司！”

“現(xiàn)在血石在誰手里，就是誰的！”

“組長！真是我挖的啊！求您看監(jiān)控！”

“我的棉衣全破了，凍得骨頭都疼，就指著這個換件回我的衣服啊！”

學生絕望地哭喊著，指著自己襤褸衣衫下透出的青紫凍瘡。

“我也要靠它換口吃的！你別想賴我的！”老礦工死死攥著血石，尖聲叫道。

“啪！”

“啪！”

兩道凌厲的鞭影狠狠抽在兩人身上，皮開肉綻的聲音在死寂的礦洞里格外刺耳。

“調(diào)監(jiān)控？你他媽當這是你學校教導處？！”

組長獰笑著，一把奪過老礦工手里的血石，“血石給我！老東西，跟我去領賞！”

他粗暴地拖著還在哀嚎的老人，消失在昏暗的岔道里。

……

舒茍驲全程笑瞇瞇地看著這場鬧劇，此刻才慢悠悠開口：“瞧見了？都學著點。”

“老子心善，免費給你們上一課。”

他陰冷的目光掃過季末和陳小胖，想起了自己弟弟：

“到了這兒，你們就不是人了，是狗，是連狗都不如的畜生！”

“記住，在這里，誰也別信！哪怕是你親兄弟！”

季末的目光追隨著那消失在黑暗中的組長和老人。

他看得分明，那血石，確實是學生從巖縫里摳出來的。

這地方，不僅上面的管理者吃人......

連底層的“肉奴”，也早已在絕望中磨滅了最后一絲人性，為了丁點活路，可以毫不猶豫地撕咬同類。

“走，帶你們?nèi)ヮI新衣服。”

舒茍驲語氣輕松。

學生們小心翼翼地跟著他，進入礦洞旁開鑿出的一間石室。

踏入石室，強烈的反差幾乎讓所有人詫異。

與外面地獄般的礦洞相比，這里堪稱“奢華宮殿”。

柔軟寬大的床鋪、超大屏幕的液晶電視、真皮沙發(fā)、呼呼作響的立式空調(diào)……每一件都嶄新昂貴。

角落的電腦屏幕上，甚至暫停著一個色彩絢麗的單機游戲。

舒茍驲愜意地伸了個懶腰，骨頭發(fā)出咔吧輕響：“都給我站好了！敢亂摸亂碰，弄臟了我的辦公室，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他陰鷙的目光掃過，剛剛被室內(nèi)暖氣烘出一絲暖意的學生們，瞬間如墜冰窟，渾身僵硬。

“別緊張嘛，”

舒茍驲忽然換上一種虛偽的和藹腔調(diào)，“我能有今天，全靠自己努力！你們也一樣有機會！”

他張開手臂，展示著這間“豪宅”：“只要肯賣命工作，這樣的好日子，你們也能過上！還能賺大錢！”

他的聲音不像是安撫。

更像是一種蠱惑，蠱惑一群學生融入這個食人的地區(qū)。

“咯吱！”舒茍鳴轉(zhuǎn)身打開一扇厚重的鐵門，露出里面的儲藏間。

季末定睛看去。

儲藏間像是楚河漢界一般：

一側(cè)是堆積如山破敗棉衣棉褲，污穢不堪，如同垃圾場。

另一側(cè)則整齊掛著幾十件嶄新、厚實、顏色鮮亮的羽絨服，光鮮亮麗得刺眼，宛如天堂的贈禮。

地獄與天堂，僅一隔一個貨架。

舒茍驲嫌惡地從破棉衣堆里挑出十幾套棉服，扔在冰冷的地上：

“都滾進來換衣服！”

“把你們身上那些礙眼的干凈羽絨服，脫下來，丟這邊！換上地上的！”

欣賞著學生們慘白的臉，舒茍鳴滿意的冷笑道：

“希望你們別想著跟我講道理。不然我不介意再讓你們了解了解什么是‘肉奴’的道理？”

有之前的教訓，學生們噤若寒蟬。

他們顫抖著手脫下自己溫暖的羽絨服，換上那散發(fā)著惡臭，還沾著不明黑紅污漬的破棉衣。

濃烈的腐臭味鉆進鼻腔，幾個學生胃里翻江倒海，死死捂住嘴才沒當場吐出來。

“都換好了？拿上那邊的鐵鎬！”

舒茍驲指著墻角一堆銹跡斑斑的工具，“今天先干一天，讓我看看你們的效率，明天再給你們分配工作。”

他臉上掛著意味深長的假笑：“好好表現(xiàn)哦……不然，你們就只能永遠待在剛才那種地方，當一輩子‘礦奴’了。”

話中赤裸裸的威脅和利誘，昭然若揭。

當季末再次踏入那昏暗、血腥、充滿絕望呻吟的采礦區(qū)時，他的目光掃過一個角落。

又是那個佝僂的老礦工。

此刻，他正端著一個破碗，小心翼翼地給一個蜷縮在角落、臉上布滿新舊交錯恐怖疤痕的女孩喂著什么。

“小溪啊……我的傻丫頭……”

老人的聲音哽咽，渾濁的老淚順著溝壑縱橫的臉頰滑落，“都到這鬼地方了，還有啥不能忍的？”

“都怪爺爺沒用，養(yǎng)了個畜生兒子，把你……把你賣到這吃人的魔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