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陸擎蒼:殺一個殺倆,對我沒什么區別
- 美利堅1861:密西西比潮信來
- 燭剪霜
- 2668字
- 2025-06-13 06:38:34
老巴特勒繼續揮動手中的羽毛筆。
【懷著萬分沉痛的心情,我提筆寫下這封永遠不該書寫的信函。
莊園昨夜發生了一起令人悲痛欲絕的慘劇。】
事實?
不行!絕對不行!如果寫老湯普森被下人殺害,他巴特勒也會因對下人管教不力而被拖進深淵!至少是被開除!他這把年紀,總不能連個住所都沒有!
老湯姆森的那幾個孩子,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巴特勒用力劃掉這一行。
重新開頭:
【在一次不幸的意外中。】
意外?
什么意外能造成頭部那樣猙獰的傷口?!
他抬頭,目光掃過書房墻壁上掛著的一幅描繪湯普森家族發跡史的油畫!
畫面中,老湯姆森的祖父右手拄著一根裝飾華麗的鍍金手杖,正意氣風發地站在棉花垛前,左手舉著一瓶慶祝豐收的紅酒!
酒……
巴特勒心頭微顫。
筆尖重新落在紙上,這一次,他用力更深,帶著一種豁出去的果斷:
【老爺在深夜不明原因下至后廚酒窖,彼時仆人皆已休息,無人侍奉。】
巴特勒的筆尖在“無人侍奉”四個字下面劃了一道輕微的下劃線。
【不幸因夜色濃重,加之樓梯濕滑,老爺他踏空失足,從高高的酒窖樓梯上,翻墜摔落。
頭部受到致命重創!縱然發現后立刻施救,可悲回天乏術,老爺回歸了主的懷抱。
其狀慘烈,不忍詳述。
然終歸不幸中的萬幸,老爺走得安詳,并無過多痛苦。】
“安詳”這個詞寫出來時,巴特勒感覺自己的指尖仿佛被熱氣灼燒了。他立刻補充:
【事發時僅有莊園衛犬布魯諾在場悲鳴,可見老爺臨終孤單寂寥,令人心如刀絞。】
狗作證!
多么完美的沉默目擊者!
而且給老湯普森的孩子們提供了一個額外情感宣泄點!對未能及時陪伴父親的愧疚。
他停了停,羽毛筆在墨水瓶里緩緩旋轉著蘸取墨汁,枯瘦的手指穩定了許多。
隱秘的掌控感,正隨著這一行行被精心構筑的文字,重新注入他的軀殼。
他不再是那個需要時刻低眉順眼、連眼神都不敢與夫人對視的管家。
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現在掌控著這座染血莊園的喉嚨,掌控著那個剛剛用身體占據了他夢寐以求位置的仆人的命運,甚至還掌控著那幾個高高在上的少爺小姐們得知噩耗時的情緒!
這感覺,令人血液逆流般地興奮!
巴特勒接著寫下去。
【湯姆森家族的擎天巨柱轟然倒塌,天崩地裂。
仆巴特勒,跪呈此信。
于湯姆森莊園,
哀慟的拂曉時分】
在落款的時間后面,巴特勒的筆尖停頓了片刻。
【Thaddeus Butler (西奧多·巴特勒)】
這支羽毛筆被擱在筆架上。
巴特勒并未離開那張屬于已故主人的書桌。
他拉開書桌側下方一個隱藏的暗格,里面整齊碼放著幾疊質量更好、更上乘的硬卡紙!
它們比普通信件紙更厚實、更能承受長途郵遞,也更配得上“湯姆森”這個姓氏發出的哀告。
取出一疊,放回桌面上。
他拿起另一支嶄新的羽毛筆。
手腕懸停片刻,隨后,筆尖落下。
第一份:
地址:
查爾斯頓橡樹莊園,塞西莉亞·湯姆森夫人親啟
與那張哀慟草稿相比,寫給老大塞西莉亞的這封眷抄件,行筆更加平穩。
這封信,不需要過多渲染悲情,只需要向她“確認”一個“鐵定”的事實,并催促她這個“順位最靠前”的長女盡快回來“主持大局”。
第二份:
地址:
密西西比河下游,黑土農場主,威廉·湯姆森先生親啟(由臨近黑水鎮驛站轉)
寫給老二威廉的信件,眷抄速度明顯加快,字跡流露出一種精簡和務實。
對“意外”、“失足”的敘述部分更加冷峻、客觀,省略了一兩句原文中描述悲痛的多余形容。
最重要的改動在落款:“西奧多·巴特勒”的簽名比給老大那封更加收斂、謙卑,刻意顯得像一個正在忠實地等待“少主人”歸來的無助老奴。
第三份:
地址:
北軍前線指揮所(北弗吉尼亞戰區),菲利普·湯姆森中校親啟(煩請軍郵務必送達)
筆跡在這一封出現了明顯的“顫抖”。
給這位精通戰場創傷的軍中老三的信件,在細節上必須經得起推敲,同時強調“慘烈”來暗示他最好不要回來親眼目睹慘狀。
第四份:
地址:
賓夕法尼亞州,匹茲堡市東區,布朗夫人(瑪格麗特·湯姆森)親啟(由布朗工廠秘書處轉交)
這一封的眷抄,巴特勒的字體變得極其規整,沒有一筆帶有個人情感的波動。
整封信更像一份格式嚴謹的“訃告通知書”。落款只是簡單的、不帶任何頭銜的“巴特勒”。
第五份:
地址:
馬薩諸塞州,波士頓哈佛學院,本杰明·湯姆森親啟(懇請院監辦公室轉交)
寫給年紀最小、遠在北方象牙塔上學的老五本杰明時,巴特勒的筆跡瞬間“蒼老”了許多。
線條變得滯澀、綿軟無力,飽蘸墨水的筆尖幾次留下“不經意”的墨點,甚至在信的末尾添了一句原文沒有的:“小少爺,老爺生前最是掛念您在北方學府是否安好,每每念及,常露欣慰之色。”
落款寫得尤為“艱難”:“您忠誠的老仆,西奧多·巴特勒噙淚泣書”。
五份信件在書桌上依次攤開。
每一份都散發著相同的絕望氣息,但在巴特勒的控制下,字里行間又投射著針對五個接收者截然不同的“情緒引導”。
他將信箋一一折好、封口,蓋上象征湯普森家族的火漆!
信,需要寄出,以最快最穩妥的方式,還要根據遠近的不同,讓老湯普森的孩子們,有個先來后到的順序,又不能間隔得太遠!
他推開書房的橡木門。
前庭的泥土之上,信里那個作為“災難見證人”的老狗布魯諾,正大聲朝那些還沉浸在疲憊中的奴隸們狺狺狂吠。
巴特勒的目光瞬間穿透衣衫襤褸、驚惶不安的人墻,盯在了人群角落那個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年輕身影身上!
詹姆斯!
陸擎蒼就好像沒事人一樣,事實上,他在巴特勒寫信的時候,已經安慰好愛米利亞,把老湯普森的尸體搬到了酒窖,沾血的地毯一把火燒了,用一樓走廊的地毯替換上,沒有一絲痕跡!
巴特勒抬起腿,一步步走下主宅的臺階,走向他早就注定的目標。
“詹姆斯,去!把這五封信投到郵局!按我紙條上給的時間去投遞!紙條不用郵!弄砸了,我砸爛你的腦袋!”
等詹姆斯來到巴特勒面前,巴特勒迅速貼近他的耳朵,如惡魔般低語:“老湯普森是死于酒窖,在樓梯上摔死的,記住了嗎?趕緊把尸體挪過去!
“還有!別想帶小夫人跑!除非你想過野人的生活,你和小夫人手里所有的積蓄,都買不起一片黑面包,我比誰都清楚。如果你想讓她出去接客掙錢養活你,我倒是不介意!”
“當然,撇下那么年輕可愛的美人,自己逃命,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巴特勒頓了頓,“詹姆斯,你要是個懦夫,是個孬種,就趕緊滾蛋,總有人會替你照顧他!”
“巧了,那老東西剛才已經被我搬到了酒窖。”陸擎蒼苦笑,壓低聲音,帶著殺氣,“你不要對愛米利亞有一絲非分之想,要是讓我發現了,對我來說,殺一個殺倆,沒什么區別。倒是你為什么要幫我?”
“你在威脅我?你要是敢殺我,那就感受下殺人犯逃亡的生活,我和老湯普森兩個前后腳出事,他那幾個孩子不會放過你和愛米利亞,我一把老骨頭了,并不介意。”巴特勒拍了拍陸擎蒼的肩膀,“幫你們?真可笑,我只是不想讓老湯普森那群崽子把矛頭指向我!記住!老湯普森的死,是個意外!別人怎么問,都是失足掉酒窖里摔死的,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