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灼熱的九月，這本該是哈佛校園開學的季節，如今卻在血腥內戰的陰霾下變得飄忽不定。

對于本杰明來說，這到成了他無法宣之于口的、隱秘的解脫。

亞當奔赴戰場時高呼的口號聲早已被棉花莊園的死寂淹沒，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更為煎熬的的引力。

他把自己更深地埋進書堆里，那些厚重的法律卷宗卻再也無法構筑起堅固的精神堤壩。

最讓他心神不寧的，是愛米利亞。

不知是否是那一天房間里幻想破滅的尷尬延續，愛米利亞似乎不像前段時間那樣，主動向他靠近，用那崇拜的目光將他點燃。

她的笑容依舊溫柔，問候依然關切，卻似乎隔了一層無形的紗。

這種微妙的疏離感，比南方小報的喧囂更令他抓狂！

保護欲混合著強烈的占有欲再次洶涌燃燒。

他需要看到她！

需要重新確認那份只屬于她對自己的崇拜！

他開始在鎮上搜羅各種據說對孕婦好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一瓶昂貴的玫瑰精油、一小盒來自東方的、散發著奇異清香的茶葉，他甚至偷偷去書店買了一本精美的嬰兒畫冊，那只是因為他覺得愛米利亞會喜歡。

現在，他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親自將這些送到她手上。

午后，主宅的走廊空無一人，靜得只剩下本杰明略顯急促的心跳聲。

他捏著那個裝著嬰兒畫冊的小巧紙包，特意繞到西側通往愛米利亞房間的回廊，腳步放得極輕，帶著一絲自己都鄙夷的鬼祟。

心中排練著如何自然而不失關切地開口。

就在本杰明即將拐過那個爬滿常青藤、光影斑駁的轉角時！

他看見了她！

愛米利亞剛剛從連接著花園的小側門走進回廊，陽光在她身后投下一個婀娜的影子。

她沒有第一時間看到本杰明，正側著臉，對著身旁那高大的身影說著什么！

詹姆斯？

兩個人那么近，不足半步之遙。

詹姆斯微低著頭，背脊寬厚而沉靜。

愛米利亞仰著臉看著他，金色的陽光跳躍在她柔和的眉眼上。

她白皙的臉上綻放著一種本杰明從未在她看向自己時見過的笑容！

那笑容純粹、放松，帶著一種毫無隔閡的親近感，甚至帶著少女的愉悅！

更讓本杰明血液瞬間凍結的是！

就在愛米利亞微微轉身時，她因孕體不便而略感重心不穩，足下輕輕一個趔趄！

幾乎在同一剎那！

陸擎蒼那只粗壯有力的大手，極其迅捷地從旁邊伸出，沒有觸碰她的肩膀或手臂，而是平穩地扶在了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下方、身體重心的位置！

愛米利亞就著他的手掌，調整了重心，站穩了腳步。

她非但沒有絲毫驚異或羞澀，反而抬起頭，對著陸擎蒼自然而然地展露了一個全無保留甚至帶著點感激的燦爛笑容！

那笑容里的信任，刀尖般扎向了本杰明的心！

兩個人仿佛有某種本杰明無法理解的無聲默契，繼續并肩、步履輕松和諧地向著愛米利亞房間的方向走去，隨后消失在房門口，門被關上了！

世界似乎都沒有聲音了！

本杰明呆立在石頭墻角。

陽光透過藤蔓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映照出他此刻蒼白卻充滿了怒火的臉！

那個畫面在他腦中不斷回放、放大！

并肩而行！談笑風生！那只扶在孕腹上的、屬于那個粗壯的手！

那全無雜質的信任笑容！

過了不知道多久，也許半分鐘，也許更短。

嫉妒和一種窺探秘密的沖動纏繞著他。

他悄無聲息地移動到愛米利亞房間的門縫處，將耳朵貼在那關死的橡木門上！

他想聽！聽里面有沒有聲音！聽兩個人在里面說什么！是不是還有更深的秘密！他屏住呼吸，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耳膜上。

下一秒！

吱呀！

面前的門板毫無征兆地被人從里面拉開了！

本杰明猝不及防，差點一頭栽進去！

他狼狽地連連后退幾步，抬起頭！

陸擎蒼就矗立在門口。

實際上，陸擎蒼在進門之前，就注意到了陰影里的本杰明！

“本杰明少爺，”陸擎蒼的聲音低沉平穩，“您有什么事嗎？”

“我……！”本杰明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羞恥慌亂讓他瞬間語塞！

他強裝鎮定，舉起手中那個精心包好的、被捏得有點變形的嬰兒畫冊紙袋：“我給愛米利亞小姐送點保健的東西！”

隨即本杰明意識到自己同樣可以質問對方！便努力挺直腰背，帶著一絲強行找回的少爺威儀，質問道：“倒是你！詹姆斯！你來這里做什么？！”

陸擎蒼的目光掃過本杰明手中的紙袋，再落回他強裝鎮定的臉上，深邃的瞳仁里沒有任何情緒起伏：“護送小夫人安全回房間，保障她和小主人的絕對安全，這一直是我的工作職責之一，本杰明少爺。”

他頓了頓：“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職責……”本杰明咀嚼著這個詞，心頭那股被無情力量碾過的感覺更加強烈，眼前這個仆人用最樸素的事實堵住了他所有的質疑路徑！

保障安全？保護她和孩子？他竟無法反駁！一種憋屈的怒火無處發泄。

“好了！你！你下去吧！”

陸擎蒼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一秒，隨即微微頷首，高大的身軀沉默地側過身，腳步沉穩地消失在回廊的陰影中。

他經過本杰明身邊時所帶來的氣流，帶著強烈的壓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