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湘南廣電大樓的頂層，依舊燈火通明。

這里是跨年晚會項目組的指揮中樞，空氣中彌漫著咖啡、尼古丁和腎上腺素混合的味道。

總導演洪濤的辦公室里，氣氛更是壓抑到了極點。

“什么？番茄臺那邊又官宣了一個天后級的嘉賓？”

洪濤聽著電話，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我知道了。贊助商那邊，先安撫住。告訴他們，我們手里，有王牌。”

掛掉電話，他煩躁地將手機扔在桌上。

王牌？王牌在哪里？

離他給那個叫許諾的年輕人定下的三天之期，只剩下最后不到一個小時了。

他揉了揉酸脹的眼睛，幾乎已經認定，自己是被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給涮了。

這事要是傳出去，他洪濤的一世英名，怕是要添上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話。

正當他準備起身，提前結束這令人失望的一天時，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洪導，”助理的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回響音樂的許諾先生……來了。”

洪濤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訝異。

他居然真的來了？踩著最后一小時的節點？

許諾走了進來。

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疲憊，眼下有著明顯的黑眼圈，顯然是經歷了極高強度的消耗。

但他的腰板，挺得筆直，那雙眼睛，在辦公室明亮的燈光下，亮得像兩顆寒星，平靜且銳利。

許諾沒有說任何“久等了”之類的客套話。

只是將一個簡單到甚至有些簡陋的透明塑料CD盒，輕輕地放在了洪濤那張寬大的紅木辦公桌上。

動作不重，聲音也很輕，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

“洪導，幸不辱命。”

四個字，云淡風輕，卻又擲地有聲。

洪濤盯著那張簡單的CD，又看了看許諾，心中的懷疑達到了頂點。

他見過的那些頂級音樂人，哪一個送來的小樣，不是用最精美的封套包裝，附上最詳盡的企劃？

就這么個東西，兩天時間搞出來的，能是什么絕世佳作？

“你還真來了。我以為你會找個借口不出現呢。”洪濤靠在自己的真皮老板椅上說道，“小許啊，你最好別讓我失望。”

“不然，我沒法跟臺里這幾百號不眠不休的兄弟們交代。”

許諾聞言，只是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洪濤冷哼一聲，不再多言。他將CD放進了辦公室里那套價值不菲的丹拿（Dynaudio）監聽音響系統中，按下了播放鍵。

他身體后仰，準備用最挑剔的耳朵，來審判這個年輕人的狂妄。

然而，下一秒，當第一個音符，從音響中流淌出來時——

洪濤煩躁的眉心，下意識地，舒展開了。

沒有喧鬧的前奏，沒有浮夸的電子音。

只有一段干凈悠揚，又帶著一絲無盡孤獨感的鋼琴聲，像一場清涼的夜雨，瞬間洗刷掉了他一整天的疲憊和喧囂。

僅僅一個前奏，就讓這位王牌導演，察覺到了“不簡單”。

緊接著，江川那極具辨識度的聲音，響了起來。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懷著冷卻了的心窩漂遠方……”

這聲音，不再是《消愁》里的那種淡漠和憂傷，而是多了一種歷經風霜后的隱忍和堅韌。

洪濤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他那雙專業的耳朵，捕捉到了歌聲里那股與眾不同的“故事感”。

當歌曲進入副歌，鼓點、貝斯、電吉他，這些由國內最頂級的樂手演奏出的樂器聲。

如同一支訓練有素的王者之師，層次分明、氣勢磅礴地加入戰場時，洪濤的表情，已經從審視，變成了專注。

“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

“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

“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當最后一句歌詞，伴隨著那如同英雄史詩般悲壯的電吉他旋律，轟然炸響時——

洪濤整個人，如遭雷擊！

他那張永遠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駭然的、難以置信的表情！

他感覺全身的汗毛，都在這一刻，根根倒豎！他握著扶手的手，因為過度用力，指節已經泛白！

這已經不是一首歌了！

這是一首詩！一首屬于所有不甘平凡，孤獨的理想主義者的……圣歌！

它所蘊含的那種掙脫枷鎖、粉身碎骨也要擁抱自由的磅礴力量，透過音響，狠狠地撞擊著他的靈魂！

歌曲的最后，那段長長的、催人淚下的電吉他solo。

如泣如訴，如風中吶喊，仿佛是一個遍體鱗傷的戰士，在山巔之上，迎著冷雨，發出最后的咆哮。

當最后一個音符消失在空氣里，整個辦公室，陷入了震耳欲聾的寂靜。

洪濤僵在椅子上，一動不動，仿佛靈魂還在那片音樂的“海闊天空”里，沒有歸來。

許久，他才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那口氣，帶著劫后余生般的顫抖。

他緩緩地轉過頭，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死死地盯著許諾。

“這首歌……”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沙啞，“它叫什么？”

“《海闊天空》。”許諾平靜地回答。

洪濤猛地站起身，在辦公室里來回踱步，像一頭被困在籠中的猛獸，他的內心，正在進行著天人交戰。

最后，他停下腳步，眼中再無半分猶豫，只剩下最純粹的渴望和決斷。

“小許，你贏了。”

他走到許諾面前，用一種近乎請求的、不容商量的語氣說道：“零點！必須是零點！”

“前面那個歌舞組合，撤了！給江川留出完整的十分鐘，從鋪墊到演唱到結束，我要讓全國觀眾的情緒，在這一刻，被徹底引爆！”

“至于授權費……”洪濤深吸一口氣，報出了一個讓許諾滿意的數字。

“三百萬！”

“這個價格，買的不是一首歌，買的是我們湘南衛視今年的收視率冠軍，買的是一個能被觀眾記十年的經典舞臺！三百百萬，值！”

三百萬！

當初為了啟動電影，遙不可及的目標。

如今，為了拯救電影，卻被他用一首歌，輕而易舉地，握在了手中。

許諾的眼前，金色的文字一閃而過。

【任務完成：解決劇組資金危機】

【獲得資金：￥3，000，000】

【《瘋狂的石頭》項目風險等級：由“中”降至“極低”】

他伸出手，和洪濤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洪導，”許諾的臉上，露出了標志性的、云淡風輕的笑容，“合作愉快。”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手表。

“現在，我得訂最早一班飛機回重慶了。”

真正的戰場，還在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