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東臉上的倨傲，在他低頭看稿譜的那一刻，便已凝固。

作為在華語樂壇翻云覆雨三十年的傳奇制作人，他見過的好歌，如過江之鯽。

能讓他點頭的，已是鳳毛麟角。

能讓他驚艷的，更是數(shù)年難得一遇。

可眼前這份……

他先看詞。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

只第一句，他那雙閱盡千帆的眼睛里，就閃過一絲異色。

這詞，有風骨，有故事，不是如今樂壇那些無病呻吟的口水話。

當他看到副歌那句“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時，他拿著紙的手，輕微地抖了一下。

好大的口氣！好狂的靈魂！

他再看曲。

簡譜上的旋律，看似簡單，甚至有些質(zhì)樸。

但在他這位大師的腦海里，這些音符卻自動組合，演化成了一段層層遞進，最終足以掀翻天靈蓋的恢弘旋律！

大道至簡！

這首歌的詞曲，已經(jīng)臻至化境！

他緩緩抬起頭，臉上所有的倨傲，不耐和輕視，都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專業(yè)的審視。

他看著眼前的許諾和江川，像是在看兩塊未經(jīng)雕琢的絕世寶藏。

那個署名“K”的神秘作者，此刻在他心中，已經(jīng)和“隱世高人”劃上了等號。

內(nèi)娛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的，孔祥東不敢說了解全部。

但是至少在音樂這方面，他能了解個大概。

只能說是內(nèi)娛的音樂早就爛完了，追求流量的時代，竟然還有人愿意沉下心寫出這樣的歌曲。

說明這樣的人一定是個極度熱愛音樂的人。

“別干站著。”孔祥東的聲音，已經(jīng)沒了之前的慵懶，變得銳利而干脆。

“江川，是吧？”

“進棚，清唱，不帶任何技巧，就用你讀懂歌詞的第一感覺，唱一遍我聽聽。”

江川點點頭，握緊了那張稿紙，走進了錄音棚。

隔著厚厚的隔音玻璃，他深吸一口氣，將自己這半年來所有的壓抑、不甘、迷茫和重獲新生的激動，全部灌注進了歌聲里。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飄過……”

他的歌聲，還帶著一絲技巧的生澀。

但那份發(fā)自肺腑的真摯情感，卻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歌曲的靈魂。

控制室里，年輕的錄音師已經(jīng)聽得睜大了眼睛。

而孔祥東，則一言不發(fā)，只是閉著眼睛，手指在控制臺上，無意識地打著拍子。

當江川唱到副歌，用盡全力，幾乎是嘶吼著唱出那句“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時——

“停！”

孔祥東猛地按下了通話鍵。

他沒有發(fā)火，聲音卻充滿了肯定的意思。

“江川，你的情緒是對的，但你的力量，是錯的！”

“這不是匹夫之勇的吶喊，這不是自暴自棄的嘶吼！”

“這是孤獨的靈魂，在跟整個世界對話！”

孔祥東站起身，走到巨大的玻璃窗前，死死地盯著里面的江川。

盡管他沒有見到過原作者，但是作為資深的業(yè)內(nèi)專家，孔祥東自然是能夠把握這首曲子的風格和感覺的。

“第一句‘原諒我’，是無奈，是向命運的低頭，所以你的聲音要收！要壓抑！”

“第二句‘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是脆弱，是剖開內(nèi)心的自白，聲音里要帶上顫音，帶上恐懼！”

“到最后一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才是真正的爆發(fā)！”

“是掙脫所有枷鎖，是哪怕全世界都背棄我，我還有音樂、還有理想的驕傲！這才是《海闊天空》的魂！層次，你懂嗎？！”

“把你的情感，一層一層地，給我遞上來！”

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錄音棚里的江川，瞬間通透！

他終于明白，自己和真正頂級的演唱，差距在哪里。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孔老師，我明白了！再來一次！”

這一次，當音樂，盡管只是江川自己的清唱再次響起時，一切都變得不同。

江川的聲音，像一把被頂級工匠精心打磨過的寶劍。

時而內(nèi)斂深沉，時而鋒芒畢露。

那層層遞進的情感，像不斷蓄力的海嘯，在副歌部分，轟然爆發(fā)！

那句“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被他唱出了無與倫比的穿透力和生命力。

那最后一句撕心裂肺的“哦哦～”，更是帶著一種粉身碎骨的決絕和悲壯！

歌曲結(jié)束。

整個控制室里，死一般的寂靜。

年輕的錄音師，張大了嘴巴，手臂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而孔祥東，這位在樂壇屹立三十年不倒的傳奇。

此刻，正背對著所有人。

沒人看到，一滴滾燙的淚水，正從他布滿風霜的眼角，悄然滑落。

他猛地轉(zhuǎn)過身，拿起桌上的煙盒，卻發(fā)現(xiàn)手抖得連煙都點不著。

他索性把煙揉成一團，狠狠地砸在桌上。

他沖到通話鍵前，拿起對講機，聲音因為激動而嘶啞，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狂熱。

朝著許諾問道。

“這首歌……這首歌叫什么名字？！”

“《海闊天空》。”許諾平靜地回答。

“K……這個K，究竟是誰？！”孔祥東追問道。

“一個值得被這個時代記住的人。”許諾的回答，滴水不漏。

許諾擺明了是不想要告訴孔祥東作者的信息，但是孔祥東絲毫沒有生氣。

孔祥東不再追問，他那雙渾濁的眼睛里，此刻重新燃起了年輕時才有的，那種足以燃盡一切的創(chuàng)作火焰！

他像一頭被喚醒的雄獅，抓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機，對著許諾和江川，用一種近乎咆哮的語氣吼道：

“我現(xiàn)在！立刻！把我最好的編曲團隊，我壓箱底的所有人脈，全部叫起來！”

“錄音棚，馬上封鎖！任何人不準進出！”

“三天之內(nèi)，不，兩天！”

“兩天之內(nèi)，這首歌要是在我手上，做不出一版能被刻進華語樂壇歷史的Demo，我孔祥東這三個字，從此——倒！著！寫！”

好不容易能在爛透的內(nèi)娛音樂里面，發(fā)現(xiàn)這么好的歌曲，孔祥東自然是不想錯過的。

至于賺不賺錢倒是其次的，到了他們這個階段，賺的錢也不少了。

內(nèi)心唯一的想法就是一門心思的搞出真正能夠流傳于世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