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滬上。

一家位于法租界舊址，鬧中取靜的咖啡館里。

許諾提前十分鐘到了，他沒有看手機，也沒有看文件。

只是安靜地看著窗外婆娑的梧桐樹影，仿佛在等待一個老朋友。

約定時間一到，一個戴著鴨舌帽，穿著休閑Polo衫的身影，準時地推門而入。

正是徐崢。

他比電視上看起來更精干，眼神銳利，走進來第一眼，就精準地鎖定了許諾。

那一瞬間，許諾感覺到，對方也同樣在審視著自己。

“徐老師。”許諾站起身，微笑著伸出手。

“你好，許諾。”徐崢握了握手，毫不客套地坐下，開門見山。

“劇本我看完了。陳凱這次，寫了個好東西。”

這是來自頂級同行極高的評價。

但他隨即話鋒一轉，直直地看向許諾：“但讓我更感興趣的，是你。”

“聽陳凱在電話里說，這個項目是你一手攢起來的？一個音樂圈的人，之前還只是個龍套，跑來搞電影，還搞得這么……驚心動魄。”

徐崢的用詞很巧妙，不是“有聲有色”，而是“驚心動魄”。

顯然，陳凱沒少跟他“分享”回響音樂的崛起史。

如果不是徐崢在滬上見多識廣，恐怕換作尋常人根本就不可能相信許諾的精力。

一下子就從橫店跑龍套的變成了一家企業的負責人。

這個身份轉變之大，只有可能在魔都這種地方發生。

這也是為什么徐崢最后決定來見一見許諾的原因。

“我只是個好故事的搬運工。”許諾坦然地迎著他的目光。

“遇到了一個讓我睡不著覺的好劇本，就想把它原封不動地搬上大銀幕，僅此而已。”

“說得輕巧。”徐崢笑了笑，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沙發上，擺出了談判的姿態。

“馮董這個角色，很有意思。但是，就像我電話里說的，我沒檔期。”

“而且，你們這個盤子太小了，我聽說，兩個男主角，都是名不見經傳的新人？”

他看似在提條件，實際上，卻是在考量許諾的底氣和視野。

面對這種級別的“壓力測試”，任何緊張或者急于推銷，都會落了下乘。

許諾卻完全不接招。

“徐老師，我今天請您來，不是想跟您談片酬，也不是想求您騰出檔期。”

他將服務生剛送來的咖啡，輕輕推到徐崢面前。

“我是想以一個后輩的身份，向您請教一個問題。”

徐崢眉頭一挑，這個開場白，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不是談生意？那是……

許諾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問道：“您覺得，未來的中國電影市場，到底需要什么樣的喜劇？”

這個問題，像一把鑰匙，瞬間打開了徐崢這個“戲癡”的話匣子。

它徹底將這次會面，從一次“演員面試”，升級為了一場關于電影理念的“華山論劍”。

“現在的喜劇，太多都流于表面。”徐崢端起咖啡，侃侃而談，眼中閃爍著一個獨屬創作者的光芒。

“要么是網絡段子的堆砌，要么是小品式的強行煽情。”

“再要么，就是靠演員扮丑、出洋相來咯吱觀眾。”

“這些東西，能讓人笑，但笑完就忘了。真正好的喜劇，應該是長在人物和情境里的。”

許諾認真地聽著，頻頻點頭。

然后，他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同意。而且我認為，最好的喜劇，內核都是悲劇。”

“是小人物在困境里，越是認真、越是笨拙地掙扎，我們就越是覺得好笑。”

“等笑完了，咂摸咂摸滋味，又會覺得有點心酸。”

“它不是靠語言包袱，而是靠‘結構性’的巧合和‘情境性’的錯位來營造笑料。”

“它讓你發笑的，是命運的荒誕。”

這番話，說得徐崢端然一震。

他猛地抬起頭，死死地盯著眼前這個年輕人。

他本以為對方是個精明的商人，或者是個運氣好的投機者。

可此刻他才發現，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和他一樣，對“戲劇”和“故事”有著深刻理解。

真正的“同類”！

許諾的眼前，金色的文字悄然變化。

【姓名：徐崢】

【情緒狀態：高度欣賞（70%），興奮（25%），合作意愿（5%）】

【好感度：+20→+50（已從“有趣的陌生人”，轉變為“潛在的合作伙伴”）】

“你這個年輕人……”徐崢終于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欣賞。

“你不是在請演員，你是在找‘同謀’啊。”

“能和徐老師您這樣的藝術家‘同謀’，”許諾也笑了，“是我的榮幸。”

話說到這個份上，一切已是水到渠成。

投資商不懂劇本，這很正常，很多投資商投資劇本的初衷其實根本就是不是為了賺錢。

而是為了……

但許諾也清楚，一個好的劇本，是不可能打動不了業內人士的。

“檔期的事，我來想辦法擠。”徐崢一揮手，顯得極為干脆。

“你讓陳凱把合同發過來吧。片酬……”

他頓了頓，很江湖氣地說道：“看著給就行，就當交你這個朋友。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您說。”

“這部電影的后期，尤其是剪輯，我要有知情權。”徐崢的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這么好的本子，不能讓一個糟糕的剪輯給毀了。”

“什么時候剪，叫上我，我必須在場盯著。”

這已經超出許諾的意外了，沒有想到徐崢除了答應自己的邀請，還要主動擔負起剪輯的職責。

如果有徐崢這樣的老手來監督剪輯，那么成片最終的質量，肯定是過關的。

自己也不用過多操心這方面的事情了。

“求之不得。”許諾立刻應下。

兩人伸出手，再次相握。

這一次，握手的力度，遠比第一次要堅實有力。

……

走出咖啡館，許諾抬頭看了一眼滬上湛藍的天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拼圖，完成了。

許諾沒有絲毫停留，拿出手機，拉了一個微信群。

把陳凱、寧躍、郭濤、黃渤，以及剛剛才存下的徐崢的號碼，全都拉了進去。

然后，他在群里發出了第一條，也是唯一一條消息。

【各位，所有演員已就位。】

【一周后，山城，準備開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