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花臺和霍啟分別后,心情大好了起來,她哼著歌,打算從西街的水果鋪子里買一些荔枝,帶回去給春桃吃。
不料到了那水果鋪子里精挑細(xì)選了一番后,結(jié)賬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的銀子只夠買上三、四個的。
趙花臺極為震驚,驚呼這荔枝的價格比她半個月前買的時候上漲了不止兩倍啊。
店家高傲地表示:這荔枝是稀罕物,運輸又極為困難,得制了多少冰跑死多少馬,才能往皇都城運上幾個,就算是賣出天價也是應(yīng)該的。而至于能不能買得起,就看各人能力了,買不起就別吃嘍,自有那富貴人家買得起。
簡而言之就是荔枝貴不是荔枝的錯,怪就怪趙花臺窮。
趙花臺心里憤恨地咒罵這個鬼扯世界的鬼扯物價,就算這荔枝是極稀罕的吧,可也不能一顆荔枝等于五個雞蛋的價格啊。
她心里感嘆著還是科技改變生活,要是自己會造飛機就好了,呼呼地飛一個來回就能運來一大堆荔枝,看這無良商家還如何坐地起價!
趙花臺暗想,古時有那種豪門家的公子哥,為博美人一笑,便是擲出千兩黃金也毫不在意;如今輪到自己,也是甘愿掏空口袋里最后幾枚碎銀,換來幾顆鮮荔枝去讓春桃嘗鮮。
想來古今之情,原是一般模樣。
畢竟她是這個世界唯一對自己好的人了,唉,買吧買吧。
這樣想著,她痛快地付了銀子。
轉(zhuǎn)身離開的時候,她一眼便看到站在店外的郝曄。
街面上人來人往,郝曄身著一襲月白長衫,腰束玉帶,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間帶著幾分溫潤笑意正看著自己,活脫脫一位從畫中走出來的翩翩公子。
有這般人物立在街頭,自然惹得周遭動靜都慢了半分。
趙花臺親眼瞧著,那繡樓窗邊正描花的幾個姑娘們紛紛悄悄探出頭,有的紅了臉頰,有的悄悄和身旁人低語,目光黏在郝曄身上挪也挪不開,那眼波流轉(zhuǎn)間,盡是藏不住的傾慕。
她走上前,熱情地朝郝曄揮揮手,調(diào)笑道:“怪不得那我那三妹妹對你這般上心,郝公子的樣貌和風(fēng)姿,莫說是姑娘家,便是尋常男子見了,也要忍不住多瞧兩眼。說吧,你打算什么時候成為太尉府的三女婿?”
郝曄愣了幾秒鐘后,有些慌忙地解釋:“那日我與她一同現(xiàn)身,原是你父親吩咐,讓她引我去府中荷花池瞧個景致。除此之外,我與她再無半分牽扯,更無旁的瓜葛。”
趙花臺并不作聲,露出一個“懂的都懂”的笑容。
郝曄更急了,連聲音都高了幾分:“那日她在前頭引路,我在后頭跟著。這般情形,便是貴府灑掃的下人瞧了,也只會當(dāng)是尋常待客的禮數(shù),斷然扯不到別的去處的。”
趙花臺看郝曄當(dāng)了真,這才安慰似地拍拍肩膀:“好啦,我知道你和那謝綰意陽春白雪似的清白,以后不逗你啦。”
郝曄點點頭,視線從趙花臺的臉上掃過,落在她手中拿的三顆可憐的荔枝上,微微一怔,說道:“趙姑娘就買這么幾個?”
趙花臺無奈地“呵呵”幾聲,義憤填膺地?fù)]舞著手中的荔枝,“就這都把我口袋掏空了!”
郝曄眼中有微微地笑意,“看來貴府給趙姑娘零花碎銀并不多。”
趙花臺看到他面帶微笑的樣子,恨不得給他一腳,“不然呢!我的月例估計連謝綰意一半的一半都沒有!”
郝曄眼中笑意未散,“既如此,姑娘快回府吧,毒日頭下,莫曬壞了。”
趙花臺覺得有道理,荔枝最怕熱,別拿回去不新鮮了,枉費了自己對春桃的一片真心。
她向郝也拱拱手,“那我先走了,告辭!”
半個多時辰后,趙花臺從太尉府后門熟練地溜了進(jìn)去。
一回到月桂閣,她就扯著嗓子喊:“春桃,春桃啊!快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吃的!”
月桂閣安安靜靜,無人應(yīng)答。
“春桃?你在嗎?”趙花臺把手中的荔枝順手放在了小院里的石桌上,一邊喊著,一邊四處張望。
她把月桂閣里外都尋了一遍,都沒看到春桃的影子。
不知為何,趙花臺的心忽然突突地跳了起來。
該不會出什么事兒了吧。
她正胡思亂想,只見那雙雁園的春嬤嬤,跨進(jìn)了月桂閣的門檻。
春嬤嬤徑直走向了趙花臺,清了清嗓子,神態(tài)得意,“大姑娘,老爺夫人有請。”
趙花臺瞧也不瞧她,低頭整理著自己的衣袖,“請我去哪兒?”
春嬤嬤依舊語氣張狂,“姑娘別是逗我這老婆子吧,難道您不知道,老爺一般處理家務(wù)事都是在書房嗎?”
趙花臺陰陽怪氣地“呦”了一聲,嘲諷道:“我看你比我那后娘都熟悉我爹的生活習(xí)慣嘛。”
春嬤嬤一愣,隨即面露憤然之色,氣急敗壞道:“大姑娘別光顧著拿我開心,老爺和夫人的意思我已經(jīng)告訴您了,回頭您要耽擱了時辰,老爺怪罪下來,可別怪到老婆子我頭上!”
說罷,她便氣沖沖地離開了月桂閣。
趙花臺瞇了瞇雙眼,看來,這是有人要給她設(shè)個鴻門宴啊。
她的眼神閃過一絲寒光,隨即她輕輕關(guān)上院門,走了出去。
時間回到今日清晨,趙花臺用完早膳出門的時候。
那時候的趙花臺急著出門,完全沒發(fā)現(xiàn)月桂閣后墻根下的陰影里,春嬤嬤正佝僂著身子,像只偷食的老貓。
原來春嬤嬤身旁的小丫頭發(fā)現(xiàn)趙花臺剛用完早膳就出了門,于是這廂趙花臺前腳出門,小丫頭后腳就告訴了那廂春嬤嬤。
春嬤嬤心里嘀咕,這胖丫頭大清早跑出去做什么?莫不是干些什么見不得人的勾當(dāng)?
她立即興奮起來,鬼鬼祟祟地又溜進(jìn)了月桂閣,想去找找貓膩。
趙花臺的院子里靜悄悄的,只聞見淡淡的墨香混著樟木味。
此時的春桃剛收拾了碗筷,正站在屋內(nèi)有些破舊的木書柜前,踮著腳尖伸手去拂拭頂層的積塵。
她穿著一身半舊的青布裙,袖口挽得老高,露出一截細(xì)瘦到可憐的胳膊。
春嬤嬤踮著腳,透過木窗的縫隙往里瞅,眼珠子瞪得溜圓,生怕漏了半分情形。
陽光從窗欞斜照進(jìn)來,也照亮了整個屋內(nèi)。
春嬤嬤被陽光晃了下眼睛,定睛一瞧,竟看到書柜里擺著一套極為精致的文房四具——筆架是盤旋的花紋,硯臺上雕著出水芙蓉,連鎮(zhèn)紙都是整塊烏木掏出來的,那烏木在光線下泛著溫潤的光澤,一看便知是上等貨色。
春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她立刻眼尖認(rèn)出來,那是套烏木文房四具。
這套物件她前兒在三姑娘的書房見過,當(dāng)時就驚呼這世上竟有如此精致的東西。
三姑娘的管事媽媽瞧著她的樣子,笑著說這只是仿品,擺著玩罷了。隨即又說但即便是那仿品也值二十兩銀子,真家伙怕是能抵半個庫房。
春嬤嬤看著趙花臺房里的擺著的稀罕物,暗想這三姑娘是老爺?shù)男念^肉,尚且只有仿品,她一個不受人待見的胖丫頭,怎會有這等寶貝?
她正想著,又見春桃小心翼翼捧起筆洗,用軟布細(xì)細(xì)擦拭。
春嬤嬤心頭猛地一跳,一個念頭竄了出來:這定是趙花臺主仆倆偷的!
她貓著腰,捂著自己怦怦跳的心口退了幾步,轉(zhuǎn)身就往雙雁園謝卿的臥房處跑,連裙角被石縫里鉆出的野草勾了一下都顧不上整理。
“夫人!夫人!了不得了!”春嬤嬤掀簾而入,聲音里帶著刻意壓制的興奮。
此時謝卿正斜倚在榻上翻話本,她穿著件藕荷色軟緞褙子,鬢邊簪著支珍珠步搖。聞言抬眼,藏著幾分不耐煩:“春嬤嬤,何事這般慌張?
春嬤嬤湊到榻前,壓低聲音道:“夫人,奴婢剛在月桂閣瞧見,趙花臺那婢女春桃,正在收拾她家姑娘的書柜。您猜怎么著?那柜里竟擺著套成色極好烏木文房四具!”
謝卿翻書的手頓住了,指尖在紙頁上掐出一道印。
前幾日的品詞大會,趙花臺可謂驚艷全場,連鎮(zhèn)國公都贊不絕口。自那以后,她便瞧著趙花臺越發(fā)不順眼,也越發(fā)想找個由頭給這個胖丫頭一些教訓(xùn)。
“哦?竟有這事嗎?”謝卿放下話本,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語氣輕飄飄的,“三姑娘求了老爺半年,也只得了套紫檀的,大姑娘是哪里來的銀子置辦烏木物件?”
春嬤嬤忙接話:“可不是嘛!奴婢瞧著,那物件來路定然不正。說不定……說不定就是那大姑娘跟春桃串通一氣,不知從哪里偷的!”
謝卿放下茶盞,帕子在指間繞了兩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話可不能亂說,不過……既是府里的東西,又關(guān)系到大姑娘的聲譽,總得弄清楚來歷。春嬤嬤,我們這就去書房找老爺。”
……
不多時,正在書房習(xí)字的趙琰便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已經(jīng)孕肚明顯的謝卿,正由春嬤嬤扶著,面色凝重,款款而來。
他急忙放下筆,幾步上前扶住了面前的謝卿:“夫人身體不便,有什么事讓下人告訴我就好了,何苦親自跑一趟?
謝卿語氣極緩,聲音柔得像水:“老爺,妾身本不該多嘴,只是方才聽春嬤嬤說,她無意間竟瞧見咱們月兒的書柜內(nèi)放著套烏木文房四寶。妾身想著,咱們府里從未給月兒添置過這等物件,她這文房四具是從哪兒來的?”
說到這兒,她頓了頓,抬眼看向趙琰,眼圈微微泛紅:“妾身從未懷疑月兒,但她畢竟是太尉府的嫡女,天家又剛還了她清白,若真有什么不妥,也應(yīng)早些查清,免得壞了您在朝中的名聲。”
趙琰皺起眉頭,聽謝卿這么一說,也覺得有些可疑:“竟有此事?”
“老爺若是不信,不妨隨妾身去瞧瞧。”謝卿說著,親昵地挽住趙琰的胳膊,整個身子都軟軟地貼在他身上,“或者,不如先把月兒的貼身婢女叫來問問,一個下人,料想也不敢撒謊”
趙琰覺得有理,便吩咐下人:“去月桂閣,把婢女春桃?guī)怼!?
……
春桃被押到書房時,手里還攥著塊沒繡完的帕子,她見了趙琰和謝卿,連忙跪下磕頭,眼神里滿是惶恐。
謝卿坐在趙琰身側(cè),扇著扇子,慢悠悠道:“春桃,我且問你,你家姑娘書柜里擺著的那套烏木文房四寶,是從哪兒來的?”
春桃一愣,隨即道:“回夫人,那是我家姑娘自己的物件,具體來歷,奴婢不知。”
“不知?”謝卿冷笑一聲,“春桃,莫不是你跟你家姑娘串通一氣,從哪里偷的吧?或者,大姑娘有了相好卻瞞著府里,這烏木的文房四具,是那相好送的?”
說罷,她用帕子遮著嘴害羞似的笑了。
春桃嚇得臉色慘白,連連磕頭:“夫人明鑒!我家姑娘清清白白,那物件定是來路正當(dāng)?shù)模蠓蛉瞬灰┩骱萌耍 ?
“還敢嘴硬!”謝卿猛地一拍桌子,“來人,把這賤婢拖下去,給我好好審問!”
兩個膀大腰圓的婆子立刻上前,架起春桃就往外拖。春桃一邊掙扎著哭喊:“我們姑娘是清白的!”
謝卿看著春桃被拖出去,轉(zhuǎn)頭對趙琰軟軟地笑道:“老爺您瞧,這婢女如此慌張,定是心里有鬼。”
沒過多久,外面?zhèn)鱽泶禾业膽K叫聲,一聲比一聲凄厲。
謝卿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品著,并不作聲。
趙琰皺著眉沒說話,心里卻有些不安。
他雖一向不太喜歡趙花臺,但也知道這孩子憨厚,不像是會從外面偷東西的人。尤其是品詞大會后,對她更刮目相看幾分。
謝卿看出趙琰的心思,溫柔地靠在他的懷中,“老爺別急,我這就讓春嬤嬤把月兒請來,她們主仆二人都在此,定能將這文房四具的由來說個清楚。”
趙琰點點頭,“嗯“了一聲。
春嬤嬤見狀,十分有眼色地往月桂閣走去。
這便有了一開始她趾高氣揚告訴趙花臺,老爺在書房有請的那一幕。
片刻之后,趙琰忽然坐不住了。
他起身踱了幾步,剛想說些什么,就見一個小廝走了進(jìn)來:“老爺,夫人,大姑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