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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

  • 血染青山
  • 墨劍楓
  • 13829字
  • 2025-06-11 15:17:10

暴雨如天河倒灌,狠狠砸在尤溪村外這片被死亡籠罩的森林里。空氣不再是濕潤的泥土芬芳,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濃得化不開的、令人作嘔的腐臭。這臭味仿佛有生命,鉆入鼻腔,黏附在喉嚨深處,帶來一陣陣窒息般的惡心感。更令人心悸的,是林中彌漫開來的那片詭異黑氣。它如同粘稠的墨汁,貼著地面無聲地流淌、蔓延,所過之處,生機斷絕。青翠的野草瞬間枯萎焦黑,堅韌的灌木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水分,眨眼間化作一碰即碎的灰燼。參天古木也難逃厄運,樹皮迅速干癟剝落,露出里面同樣失去光澤、腐朽不堪的內里。雨點擊打著這些凋零的殘骸,發出沉悶的噼啪聲,混雜著森林深處傳來的、一陣陣似野獸又似痛苦嗚咽的低吼,編織成一首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序曲。

破舊的茅屋在風雨中飄搖,昏黃的油燈是這片黑暗里唯一微弱的光點。屋內的婦人——娟兒,緊緊抱著懷中熟睡的嬰兒靜兒,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她臉色蒼白,鼻翼翕動著,那股鉆心蝕骨的腐臭穿透了緊閉的門窗,無孔不入。“孩他爹,”她的聲音帶著抑制不住的驚恐,壓得極低,仿佛怕驚擾了屋外潛伏的某種存在,“屋外……屋外怎么有股子怪味?臭得心慌……”

男人——村里的獵戶阿強,早已繃緊了全身的神經。他粗糙的手指死死扣住門框,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屋外的寂靜透著死氣,連平日里最尋常的蟲鳴蛙叫都消失無蹤,只剩下單調的、仿佛永無止境的雨聲,還有那若有若無、卻直刺骨髓的嗚咽。一股冰冷的寒意,比這傾盆大雨更甚,順著脊椎悄然爬升,讓他裸露的胳膊上瞬間起了一層細密的雞皮疙瘩。恐懼像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嚨,但他不能退縮。他猛地抄起倚在墻角的獵弓,那粗糙的榆木弓身和緊繃的弓弦,此刻是他唯一的依仗。他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狂跳的心臟,另一只手緩緩地、極其小心地推開了一條門縫。

冰冷的雨水混合著那股令人作嘔的腐臭撲面而來。院外空蕩蕩的,只有白茫茫一片雨幕,在油燈微弱的光暈邊緣晃動。籬笆在風雨中發出吱呀的呻吟,院角的柴堆被雨水泡得發黑。什么也沒有?阿強緊繃的神經非但沒有松懈,反而更加沉重。這股寒意,這股臭味……太不對勁了!

“娟兒!”他猛地縮回頭,聲音急促而沙啞,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快!跟著我!帶上靜兒,去捕妖門!快走!”他心中的警兆已升至頂點。

娟兒沒有半分猶豫,慌亂中抓起一件破舊的蓑衣胡亂披上,又迅速用另一件將襁褓中的靜兒嚴嚴實實地裹住,緊緊抱在胸前。嬰兒似乎被顛簸驚擾,小嘴委屈地癟了癟,但終究沒哭出來,又沉沉睡去。阿強也披上蓑衣,一手緊握獵弓,另一只手猛地拉開了房門。

狂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水瞬間灌了進來,油燈的火苗瘋狂搖曳,幾乎熄滅。兩人剛踏出濕滑的泥土地面,院門外的密林深處,樹葉摩擦的聲音驟然變得無比急促,如同萬千鬼爪在同時撕扯!那聲音尖銳得刺破雨幕,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唰——!”

一道模糊的黑影,裹挾著濃烈的腥風和幾乎凝成實質的惡臭,如同瞬移般從十幾丈外的林間閃現至院門處!快得超出了阿強作為獵戶的目力極限!他只覺眼前一花,脖頸間傳來一絲微涼的觸感,緊接著,整個世界都天旋地轉起來。他看到自己那具無頭的身體還僵硬地立在原地,斷頸處噴出的熱血在暴雨中迅速被稀釋、沖散。他甚至看到了娟兒那張瞬間失去所有血色、因極致的恐懼而扭曲到變形的臉,看到了她懷中襁褓的一角……

隨即,無盡的黑暗吞噬了一切。

“啊——!!!”娟兒撕心裂肺的尖叫只發出半聲,便被更沉悶、更粘稠的液體噴濺聲生生打斷。溫熱的血點濺在她臉上、蓑衣上,也濺在懷中襁褓的布面上。她的身體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后倒去,懷中的襁褓脫手飛出,恰好滾落在丈夫阿強那具正迅速干癟、腐爛的無頭尸體旁。尸體倒下的角度極其偶然,竟將那小小的襁褓蓋在了下面,隔絕了瓢潑大雨和飛濺的污血。襁褓微微動了動,里面的嬰兒似乎被這巨大的震動驚擾,發出一聲細弱蚊蚋的嗚咽,隨即又陷入了沉睡,對頭頂咫尺之遙發生的慘劇毫無知覺。

“妖孽休要放肆!江北四虎來也!”一聲炸雷般的怒吼,裹挾著沛然莫御的剛猛氣勢,硬生生壓過了狂暴的雨聲和殘留的慘叫余音。

“來晚了!”另一個清朗但此刻充滿凝重與怒意的聲音緊跟著響起,帶著一絲沉痛。

四道迅疾如風的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閃電,幾乎不分先后地從雨幕深處疾掠而至,穩穩落在已成修羅場的農家小院中。泥水混合著刺目的猩紅在他們腳下飛濺開來。

為首一人,身材魁偉雄壯,虬結的肌肉幾乎要撐破身上那件略顯緊繃的勁裝,滿臉鋼針般的絡腮胡被雨水打濕,更添幾分粗獷兇悍。他手中提著一柄通體黝黑、造型猙獰的八角巨錘,錘頭足有磨盤大小,怕不有百斤之重。錘柄粗如兒臂,被他蒲扇般的大手緊緊攥住,雨水順著錘體流淌,更顯得其沉重無比。正是“鐵錘石膽狗熊腰,魑魅魍魎不經敲”的石虎!他銅鈴般的怒目掃過地上迅速腐爛的兩具尸骸,最后死死盯住院門處那個散發著濃烈惡臭與死亡氣息的黑影,目眥欲裂。

立于石虎左側稍后半步的,是一位青衫文士打扮的男子。身形頎長,面如冠玉,即使在如此慘烈的情境下,依舊保持著幾分從容氣度,只是那雙原本溫潤的眸子此刻寒光凜冽,殺意如冰。他手中一柄精鋼為骨、玄鐵為面的折扇已然展開,扇面漆黑如墨,邊緣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冷硬寒芒,雨水落在上面,竟發出細微的“嗤嗤”聲,被無形之力彈開。正是“開扇搖月影,玉樹臨風立”的老二何虎。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冰冷的扇面,目光銳利如刀,同樣鎖定了那團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影。

石虎右側,則是一個面容冷峻、沉默如鐵的男子。他身材不如石虎魁梧,卻異常精悍結實,裸露的小臂肌肉線條分明,蘊含著爆炸性的力量。他雙手垂在身側,手腕上纏繞著數圈烏沉沉的細密鎖鏈,鏈子盡頭連接著兩個拳頭大小、布滿尖刺的流星錘頭。雨水順著冰冷的鐵鏈滑落,更添肅殺。老三慶虎,“鐵面無常”的名號絕非虛傳,此刻他臉上毫無表情,只有那雙眼睛,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死死鎖定目標。

最后一人,站在何虎外側,身形最為高大壯碩,甚至比石虎還猛上三分。他赤裸著兩條肌肉虬結、青筋暴起的手臂,僅穿一件無袖短褂,任由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古銅色的皮膚。他手中倒提著一柄巨大的雙刃開山板斧,斧刃寬闊厚重,閃爍著暗沉沉的烏光,斧柄足有成人手腕粗細。老四張虎,人如其斧,狂暴兇猛。他死死盯著那團黑影,喉嚨里發出憤怒的低吼,如同被激怒的巨熊,沉重的板斧在他手中竟顯得輕若無物。

“他娘的!還是遲了一步!”石虎的聲音如同悶雷滾動,充滿了自責與狂怒,手中的巨錘微微震顫,發出低沉的嗡鳴,周圍的雨水仿佛被無形的力場推開。他死死盯著院門口那團不斷散發著惡臭與死亡氣息的黑影,那東西似乎被他們的闖入驚擾,緩緩轉過身來。

借著屋內油燈殘存的光暈和偶爾劃破天際的慘白閃電,四虎終于看清了這屠戮農戶的兇物。它身形佝僂扭曲,勉強維持著人形,但全身的皮膚呈現出一種令人作嘔的、布滿褶皺和霉斑的青黑色澤,仿佛在淤泥里浸泡了百年。破碎骯臟的衣物碎片如同破敗的旗幟,黏貼在它潰爛流膿的軀體上。最可怖的是它的臉——干癟如同風干的橘子皮,緊緊包裹在顱骨上,兩顆眼球渾濁不堪,眼白部分爬滿了污濁的黃褐色血絲,瞳孔深處卻燃燒著兩點幽綠、貪婪、毫無人性的邪火。它微微咧開的嘴里,露出兩排參差不齊、卻異常尖銳的黑色獠牙,粘稠腥臭的涎液混著雨水不斷滴落,腐蝕著腳下的泥地,發出“滋滋”的輕響。一股肉眼可見的、帶著濃郁死氣的黑氣,如同有生命的活物,繚繞在它周身三尺之內,不斷翻涌伸縮。

“好重的尸氣!小心那黑霧!”何虎眼神銳利如鷹,手中玄鐵扇“唰”地一聲完全展開,扇面邊緣的寒芒在雨中吞吐不定,宛如無數細小的刀鋒。他沉聲提醒,“此獠已成氣候,絕非尋常行尸!”

“管它什么鬼東西!敢害無辜性命,先吃俺老張一斧!”張虎早已按捺不住胸中翻騰的怒火與殺意,那慘死農戶的鮮血如同滾油澆在他心頭。他猛地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如同平地炸響一個焦雷,壯碩的身軀瞬間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驚人速度!沉重的開山板斧被他高高掄起,帶起一片凄厲的破空尖嘯,整個人如同失控的攻城巨錘,裹挾著萬鈞之力,朝著那青黑僵尸的脖頸狠狠劈斬而下!斧刃所過之處,連密集的雨線都被狂暴的力量瞬間撕碎、排開!

僵尸似乎感受到了這雷霆萬鈞的一擊,那兩點幽綠的瞳孔驟然收縮,口中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充滿暴戾的嘶吼。它沒有后退,反而迎著巨斧,猛地抬起一條干枯扭曲、指甲漆黑尖長如同鐵鉤的手臂,五指箕張,裹挾著一股濃稠如墨的腥臭黑氣,悍然抓向呼嘯而來的巨斧!竟是要硬撼這足以開碑裂石的恐怖力量!

“鐺——!!!”

一聲刺耳欲聾的金鐵交鳴聲猛然炸開!斧刃與僵尸枯爪狠狠碰撞,竟爆發出大蓬刺眼的火星!狂暴的氣浪以交擊點為中心轟然炸開,將周圍數尺內的泥水碎石猛地掀飛!張虎只覺一股難以想象的巨大反震之力順著斧柄傳來,雙臂劇震,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混著雨水流淌。那僵尸的手臂看似干枯,竟比精鐵還要堅硬!斧刃深深嵌入那青黑色的皮肉,甚至劈開了部分指骨,卻未能將其徹底斬斷。更恐怖的是,僵尸手臂上繚繞的黑氣如同活物般,順著斧刃和斧柄瘋狂蔓延侵蝕而上,發出“嗤嗤”的腐蝕聲響!

“吼!”僵尸吃痛,發出更加暴戾的嘶吼,另一只利爪帶著撕裂空氣的銳響,直插張虎敞開的胸膛!

“老四小心!”何虎的清叱聲幾乎與僵尸的嘶吼同時響起。他一直在外圍游走,如同伺機而動的靈鶴,此刻張虎遇險,他動了!身形一晃,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青色殘影,真身已如鬼魅般切入張虎與僵尸之間。手中的玄鐵扇在千鈞一發之際,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烏黑閃電,帶著切割空間的鋒銳,精準無比地橫削向僵尸抓向張虎心口的手腕!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皮革撕裂聲響起。玄鐵扇邊緣的寒芒輕易地切開了僵尸手腕上堅韌的青黑皮膚和肌腱,甚至斬斷了大半腕骨!腥臭粘稠的黑血如同噴泉般飆射而出。僵尸的利爪攻勢瞬間被瓦解!

“干得好二哥!”張虎死里逃生,怒吼一聲,趁勢雙臂肌肉墳起,使出渾身蠻力,將卡在僵尸手臂上的板斧狠狠下壓!同時右腳如同攻城巨杵,帶著沉悶的風雷之聲,狠狠踹在僵尸干癟的腹部!

“嘭!”一聲悶響。僵尸被這勢大力沉的一腳踹得踉蹌后退數步,腳下泥水飛濺。它那條被何虎重創的手臂軟軟垂下,但斷裂的腕骨處黑氣翻涌,竟有緩慢愈合的跡象!被張虎劈開的肩胛傷口處,黑氣同樣在瘋狂蠕動。

“鎖住它!老三!”石虎的怒吼如同戰場上的號角。他一直沒有冒進,魁梧的身軀如同磐石般立在稍后位置,雙目精光四射,全身肌肉賁張,一股沉重如山的磅礴氣勢在他身上節節攀升。他手中的百斤巨錘微微抬起,錘頭指向僵尸,無形的壓力讓周圍的雨點都仿佛沉重了幾分。他在蓄勢!等待那足以一錘定音的時機!

“著!”慶虎的聲音如同兩塊生鐵摩擦,冰冷刺骨。就在僵尸被張虎踹退、身形不穩的剎那,他動了!雙手猛地一抖,手腕上纏繞的烏沉流星鏈如同兩條被驚醒的毒蟒,發出尖銳的破空厲嘯!鏈身繃得筆直,兩個布滿尖刺的流星錘頭,一個直射僵尸的腳踝關節,另一個則刁鉆地射向它僅剩完好的那條手臂的肩窩!

“噗!噗!”兩聲沉悶的入肉聲幾乎同時響起。慶虎的時機拿捏妙到毫巔!僵尸腳踝被鎖鏈纏繞,尖刺深深嵌入骨縫,身形頓時一滯!另一條鎖鏈則如同靈蛇般纏上了它完好的手臂肩關節,尖銳的倒刺同樣死死扣入皮肉筋骨之中!

“吼——!”僵尸發出狂怒痛苦的咆哮,奮力掙扎。它周身翻涌的黑氣如同沸騰的墨汁,瘋狂沖擊纏繞在關節處的鎖鏈,發出“滋滋”的腐蝕聲。慶虎臉色一白,雙臂肌肉賁張如鐵,額頭青筋暴跳,雙腳深深陷入泥濘,竟被僵尸那非人的巨力拖得向前滑動!他死死咬緊牙關,口中甚至滲出血絲,全身功力毫無保留地灌注于雙臂,鐵鏈繃得嘎吱作響,火星在鏈環間迸射,硬生生將這力大無窮的兇物暫時禁錮在原地!

就是現在!

石虎那雙銅鈴般的巨眼中,精光瞬間暴漲到極致!他蓄勢已久的力量如同沉寂的火山轟然爆發!沒有呼喝,沒有多余的動作,只有一聲沉悶到極致的空氣爆鳴!他那魁梧如山的身軀瞬間化作一道模糊的黑影,速度快得撕裂雨幕!手中那柄百斤重的八角巨錘,被他以開山裂地之勢悍然掄起!錘頭撕裂空氣,帶起一道肉眼可見的白色激波,周遭的雨點被這狂暴的力量徹底震碎、排空!目標——僵尸那顆散發著惡臭、燃燒著邪火的頭顱!

石虎的目標只有一個——將那猙獰的頭顱連同里面的邪物徹底砸成齏粉!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巨錘裹挾著石虎全身的憤怒、力量以及江北四虎這趟“收官”之行的決絕,以摧枯拉朽之勢,狠狠轟擊在僵尸的左側太陽穴之上!

“轟——喀嚓!!!”

一聲難以形容的恐怖巨響在小院上空炸開!如同平地驚雷,又似巨木崩摧!僵尸那顆干癟的頭顱,在百斤巨錘的毀滅性轟擊下,脆弱得如同一個腐爛的西瓜!僵尸那高大的身軀如同被攻城錘正面轟中,被這沛然莫御的巨力砸得雙腳離地,炮彈般向后倒飛出去,狠狠撞在院墻之上!

“嘩啦!”本就破敗不堪的土坯院墻被撞塌了一大片,磚石泥土簌簌落下,將僵尸半邊身體掩埋。

死寂。

只有暴雨沖刷著血污和殘骸的聲音,還有四人粗重壓抑的喘息。

“成了?”張虎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和雨水,喘著粗氣,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死死盯著那堆磚石瓦礫。何虎緊握玄鐵扇的手指微微放松,臉上凝重稍緩。慶虎緩緩收回兀自嗡鳴顫抖的流星鏈,冷硬的嘴角似乎也松動了一絲。連石虎自己,看著手中沾滿污穢的巨錘,那緊繃如巖石的神經也稍稍松弛了一瞬。

這凝聚了四虎巔峰合力的一擊,足以轟碎精鋼!這邪物,總該……

“呃……”一聲輕微、卻令人毛骨悚然的抽氣聲,突兀地從那堆碎磚爛瓦下傳出。如同地獄深處傳來的嘆息。

四虎臉上的表情瞬間凝固!

“轟隆——!!!”

那堆掩埋著僵尸的磚石瓦礫猛地炸開!一股比之前濃郁十倍、粘稠百倍、散發著無盡死亡與腐朽氣息的漆黑魔氣,如同壓抑了萬年的火山熔巖,轟然爆發!魔氣沖天而起,瞬間籠罩了方圓數丈之地,形成一個不斷旋轉、吞噬光線的恐怖漩渦!濃烈的尸臭幾乎化為實質,令人聞之欲嘔,頭暈目眩!

魔氣核心,一個殘缺的身影緩緩站起。它左邊小半個頭顱徹底消失,只剩下一個巨大猙獰的黑窟窿,斷裂的頸骨和爛肉暴露在空氣中。被張虎劈開的肩胛、被何虎斬斷的手腕、被慶虎鎖鏈刺穿的腳踝和肩窩……所有傷口都在那翻涌的濃稠黑氣中瘋狂蠕動、滋長!破碎的骨骼發出“咯咯”的瘆人聲響,強行拼接,撕裂的皮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黑氣強行粘合、覆蓋!它僅存的右眼中,那兩點幽綠的邪火非但沒有熄滅,反而如同澆了滾油般,驟然暴漲,噴射出尺許長的慘綠光芒,充滿了無窮的怨毒、暴戾和一種……被徹底激怒的瘋狂!

“嗬……嗬嗬……”非人的嘶吼從它殘破的喉嚨里擠出,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耳噪音。

“不好!這孽障要拼命!”何虎臉色劇變,厲聲示警,玄鐵扇瞬間再次展開,橫在胸前,扇面烏光大盛,試圖抵御那撲面而來的恐怖尸煞魔氣!但已經晚了!

那爆發的尸煞魔氣漩渦,如同擁有生命的惡獸,驟然分出一股最為凝練、漆黑如墨的毒蛇般的黑氣,速度快如閃電,無視了何虎扇面激發的護體罡氣,瞬間纏繞上距離最近、剛剛全力爆發后氣息尚未平復的張虎!

“呃啊——!!!”張虎發出驚天動地的慘嚎!那魔氣如同最恐怖的強酸,一沾上他古銅色的皮膚,立刻發出“滋滋滋”的恐怖聲響,冒出滾滾濃煙!他那身引以為傲的、足以硬抗刀劍的橫練筋骨,在這至陰至邪的尸煞魔氣面前,脆弱得如同薄紙!皮膚瞬間焦黑、碳化、剝落,露出底下同樣被迅速腐蝕、發黑流膿的肌肉!甚至連骨骼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朽壞!

這腐蝕不僅僅是物理上的,更帶著一種侵蝕靈魂的劇痛!張虎壯碩如山的身軀劇烈地抽搐、痙攣,手中的板斧“當啷”一聲掉落泥濘。他試圖掙扎,試圖將纏繞在身上的魔氣撕開,但手指一碰到那黑氣,同樣瞬間焦黑溶解!短短兩三個呼吸之間,一個活生生的、力能扛鼎的壯漢,就在石虎、何虎、慶虎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被那恐怖的魔氣徹底吞噬!最終只剩下一具被腐蝕得千瘡百孔、漆黑如炭的骨架,保持著痛苦掙扎的姿態,“嘩啦”一聲散落在泥水之中!

“老四——!!!”石虎目眥欲裂,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悲吼,巨大的痛苦瞬間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眼睜睜看著情同手足的兄弟,在眼前化為一具焦黑的枯骨!一股狂暴到極致的力量混合著無邊的憤怒和悲痛,在他體內瘋狂燃燒!他再也顧不得任何章法,忘記了蓄勢,忘記了配合,腦海中只有一個念頭——砸碎那怪物!為老四報仇!

“孽畜!納命來!”石虎雙目赤紅如血,如同瘋魔的巨熊,雙手死死攥住錘柄,將全身的力量、生命、乃至靈魂都灌注于這一錘之中!他腳下泥水轟然炸開,魁梧的身軀帶著一往無前、同歸于盡的慘烈氣勢,朝著剛剛站起、頭顱殘缺的僵尸猛沖過去!巨錘被他拖在身后,積蓄著毀滅性的動能,所過之處,地面犁開一道深深的溝壑!

然而,被重創又被徹底激怒的僵尸,展現出了遠超之前的兇戾與狡詐!它似乎預判了石虎這含怒一擊的軌跡!那顆僅存的、燃燒著慘綠邪火的右眼死死盯住沖來的石虎,就在巨錘即將臨身的瞬間,它那剛剛被魔氣強行粘合、還顯得扭曲怪異的身體,以一種完全違背常理的、鬼魅般的速度猛地一扭!

“呼!”沉重無比的巨錘擦著僵尸殘破的身軀呼嘯而過,狠狠砸在它身后的斷壁殘垣上!

“轟隆!”本就搖搖欲墜的茅屋墻壁徹底崩塌,煙塵混合著雨水沖天而起!

一擊落空!巨大的慣性讓石虎龐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向前趔趄!

僵尸殘破的嘴角似乎咧開一個極其猙獰的弧度,僅存的右爪五指箕張,裹挾著更加濃烈、更加致命的尸煞魔氣,如同五柄淬毒的黑色匕首,撕裂空氣,帶著刺耳的尖嘯,直插石虎毫無防備的后心!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模糊的殘影!

“大哥!!!”何虎肝膽俱裂!他離得稍遠,又被那爆發擴散的魔氣阻了一阻,救援已然不及!千鈞一發之際,他拼盡全力將手中的玄鐵扇脫手擲出!鐵扇旋轉著,化作一道切割空間的烏黑輪盤,帶著凄厲的破空聲,直射僵尸的脖頸!圍魏救趙!

僵尸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刺向石虎后心的利爪不得不微微一頓,本能地回手格擋那飛旋而來的鐵扇!

“鐺!”又是一聲刺耳的金鐵交鳴!玄鐵扇被僵尸布滿黑氣的利爪格開,火星四濺!但僵尸的利爪也被扇面鋒銳的邊緣再次切開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然而,這短暫的遲滯,對于石虎來說,僅僅是讓他避開了心臟要害!

“噗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麻的利刃入肉聲響起!僵尸那帶著恐怖腐蝕魔氣的利爪,終究還是狠狠刺入了石虎的左側肩胛下方,位置險之又險地擦著心臟邊緣!五根漆黑的指甲如同燒紅的烙鐵,瞬間穿透了石虎堅韌的皮肉和筋骨!

“呃啊——!”石虎發出一聲野獸般的痛吼,劇痛和一股陰寒歹毒的尸毒瞬間侵入身體,半邊身子如同陷入冰窟,又如同被無數毒蟻噬咬!他魁梧的身軀猛地一僵,前沖的勢頭被硬生生止住,巨大的痛苦讓他眼前發黑,幾乎握不住手中的巨錘!

“二哥小心!”慶虎冰冷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急迫響起!

何虎擲出鐵扇,救下石虎一線生機,但自己卻完全暴露在僵尸那充滿怨毒的目光之下!僵尸的目標瞬間轉移!它放棄了暫時被重創的石虎,那顆僅存的、燃燒著慘綠邪火的眼珠死死鎖定了何虎!它猛地發出一聲尖銳到刺破耳膜的厲嘯,殘破的身軀化作一道裹挾著濃烈黑氣的死亡颶風,以超越之前任何一次的速度,直撲何虎!速度快到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淡淡的殘影!

何虎臉色煞白,他剛剛擲出鐵扇,舊力已去,新力未生!更要命的是,他賴以護身的玄鐵扇此刻正被格飛,斜插在數丈外的泥濘里!他只能憑借本能,將全身殘余的真氣瘋狂催動,在身前布下一層淡青色的護體罡氣!

“嗤啦——!”

如同裂帛!僵尸那雙裹挾著無盡尸煞魔氣的利爪,如同撕裂朽木般,輕易地穿透了何虎倉促布下的罡氣!緊接著,是令人牙酸的、血肉骨骼被強行撕裂的聲音!

“不——!!!”石虎眼睜睜看著,目眥欲裂,發出絕望的咆哮!

僵尸那雙如同地獄鉤鐮般的利爪,一只抓住了何虎的左肩,另一只抓住了何虎的右胯!然后,在它非人的、狂暴到極致的蠻力撕扯下——

“嘶啦——!!!”

何虎那頎長瀟灑的身影,竟被硬生生從中撕裂開來!溫熱的鮮血混合著內臟碎片如同暴雨般潑灑開來,染紅了冰冷的雨水和泥濘的大地!何虎臉上甚至還殘留著驚愕與難以置信的神情,兩片殘軀被僵尸如同丟棄破麻袋般甩開,重重砸在泥水之中。

“二哥!!!”慶虎的怒吼聲如同受傷孤狼的悲嚎,徹底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他親眼目睹了二哥何虎被活活撕成兩半!那張如同生鐵鑄就、永遠沒有表情的“鐵面”上,此刻每一寸肌肉都在瘋狂地扭曲、抽搐,那雙深不見底的寒潭眼眸,瞬間被無邊無際的赤紅血絲充斥,燃燒著足以焚盡理智的狂怒與絕望!

什么“收官之役”,什么金盆洗手,什么開武館、尋良緣的憧憬……都在這一刻被同伴淋漓的鮮血徹底澆滅!只剩下最原始、最瘋狂的殺戮欲望!

“孽障!!”慶虎的咆哮聲撕裂了雨幕,帶著同歸于盡的決絕!他雙手猛地一抖,手腕上纏繞的烏沉流星鏈如同兩條被徹底激怒的毒蛟,發出刺破耳膜的尖嘯,鏈身瞬間繃得筆直!這一次,不再是束縛關節的巧妙纏繞,而是凝聚了他畢生功力、灌注了全部憤怒與生命的致命一擊!兩個布滿猙獰尖刺的流星錘頭,一個直取僵尸那顆僅剩一半、還在蠕動修復的殘破頭顱,另一個則帶著毀滅性的力量,狠狠砸向它剛剛被石虎巨錘重創、尚未完全復原的胸膛!

快!準!狠!不留任何余地!

面對這含恨而來的致命一擊,僵尸那燃燒著慘綠邪火的獨眼中,竟然閃過一絲極其人性化的、混合著痛苦與更加暴戾的兇光!它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一擊的威脅!它猛地發出一聲更加尖銳刺耳的厲嘯,周身翻涌的尸煞魔氣驟然向內收縮,瞬間在它殘破的軀干前方凝聚成一面近乎實質的、不斷旋轉的漆黑盾牌!盾牌表面,無數扭曲痛苦的怨魂面孔若隱若現,發出無聲的哀嚎!

“轟!轟!”

兩聲沉悶到令人心悸的巨響幾乎同時爆發!慶虎的兩個流星錘頭,如同撞上了萬載玄冰!那面由尸煞魔氣凝聚的邪異盾牌劇烈震蕩,表面浮現出蛛網般的裂紋,最終轟然潰散!強大的反震之力順著鎖鏈狂涌而回!

“噗!”慶虎如遭重錘猛擊,臉色瞬間由赤紅轉為慘金,猛地噴出一大口滾燙的鮮血!他灌注了全部力量的流星鏈,竟然沒能徹底擊穿那邪異的防御!更可怕的是,那潰散的魔氣如同跗骨之蛆,順著鎖鏈逆襲而上!

“咔嚓!咔嚓!咔嚓!”

慶虎那對千錘百煉、伴隨他闖過無數腥風血雨的玄鐵流星鏈,在這至陰至邪的魔氣侵蝕下,竟發出一連串不堪重負的呻吟!堅韌無比的鏈環,如同被投入強酸的鐵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黑、銹蝕、崩裂!僅僅一息之間,兩條精鋼打造的鎖鏈,寸寸斷裂!無數漆黑的鐵屑混合著魔氣簌簌落下!

鎖鏈崩斷的剎那,慶虎的身體被那股狂暴的反震之力震得徹底失去了平衡,踉蹌著向后跌退!他體內氣血翻騰如沸,經脈劇痛欲裂,護體真氣被反噬之力沖得七零八落!

而就在這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致命破綻出現的瞬間!一道裹挾著濃烈尸臭與死亡氣息的黑影,如同地獄中射出的毒箭,穿透了潰散的魔氣和紛飛的鐵屑!

“噗嗤!”

一聲輕響,卻如同重錘狠狠砸在石虎的心臟上!

僵尸那只沾滿了張虎、何虎鮮血的、布滿黑色鱗片和尖長指甲的利爪,如同燒紅的鐵釬,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慶虎倉促間抬起的雙臂格擋,精準無比地貫入了他的胸膛!從前胸刺入,后背透出!爪尖上,還挑著一小塊微微搏動、冒著熱氣的心臟碎片!

慶虎的身體猛地一僵,所有的動作都停滯了。他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那只猙獰的爪子,又緩緩抬起頭,那雙被血絲充滿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近在咫尺、散發著惡臭的僵尸面孔。他的嘴唇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卻只涌出一股股粘稠的、帶著內臟碎塊的黑血。最終,那眼神中的狂怒、絕望、不甘……所有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迅速熄滅。鐵面無常,終究也逃不過無常索命。

僵尸猛地抽回利爪,帶出大蓬溫熱的血肉。慶虎的身體如同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癱倒在冰冷的泥濘之中,就倒在何虎那兩片殘軀和張虎那具焦黑的枯骨旁邊。鮮血迅速在他身下洇開,又被無情的雨水沖刷、稀釋。

石虎的左肩下方,那個被僵尸利爪貫穿的血洞正傳來一陣陣錐心刺骨的劇痛,更有一股陰寒歹毒的尸毒如同無數冰冷的毒蛇,順著傷口瘋狂地鉆入他的血脈經絡,向著心脈侵蝕。半邊身體已經開始麻木僵硬,沉重得如同灌滿了鉛水。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胸腔的劇痛,帶著濃郁的血腥味和那股令人作嘔的尸臭。眼前陣陣發黑,世界仿佛在旋轉,耳邊只剩下自己粗重如破風箱般的喘息聲和震耳欲聾的心跳。

他半跪在泥濘里,僅靠右手死死拄著那柄沾滿同伴和自己鮮血的八角巨錘,才勉強支撐著沒有倒下。冰涼的雨水混合著汗水、血水,不斷沖刷著他虬結的胡須和滿是血污的臉頰。

完了嗎?

他看著幾步之外,那剛剛撕碎了慶虎、正緩緩轉過身來的恐怖身影。僵尸的狀態同樣凄慘無比。大半個頭顱被自己的巨錘轟碎,只留下一個可怖的黑窟窿和殘存的半張爛臉。胸膛被慶虎最后舍命一擊砸得深深凹陷下去,幾根斷裂的肋骨刺破焦黑的皮肉支棱出來。被張虎劈開的肩胛、被何虎斬斷的手腕……盡管有那詭異的黑氣在瘋狂蠕動、試圖修復,但速度明顯比之前慢了許多,每一次蠕動都伴隨著僵尸身體痛苦的痙攣和更加強烈的嘶吼。

它身上的尸煞魔氣也淡薄了不少,翻涌間已不復最初爆發時的遮天蔽日。顯然,四虎以生命為代價的搏殺,并非徒勞,他們重創了這頭兇物!但這兇物,依舊站著!那僅存的半張臉上,那顆燃燒著慘綠邪火的獨眼,正死死地、貪婪地鎖定在自己身上,如同盯著砧板上最后一塊鮮肉。

石虎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蘊含的無邊怨毒和赤裸裸的吞噬欲望。它需要生機!需要血肉來補充消耗、修復殘軀!而自己,就是它眼前唯一的目標!

“嗬……嗬……”僵尸喉嚨里發出破風箱般的喘息,粘稠的黑色涎液不斷從獠牙縫隙滴落。它拖著殘破的身軀,一步,一步,踏著泥濘和同伴的鮮血,緩緩逼近。每一步落下,都帶著死亡的沉重回音,重重敲在石虎的心上。

石虎想提起巨錘,想怒吼著沖上去,哪怕只能砸斷它一條腿!但身體背叛了他。左肩的劇痛和尸毒的侵蝕讓他的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覺,沉重的巨錘此刻仿佛有萬斤之重,僅憑一只右手,根本難以撼動分毫!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僵尸那猙獰的身影在雨幕中扭曲晃動。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他的心臟。

老四……二哥……三弟……都走了……自己也要……結束了么?這所謂的“收官之役”,竟成了江北四虎的埋骨之地!不甘!無窮的不甘如同毒火灼燒著他的靈魂!

僵尸已經逼近到五步之內!它似乎也感受到了石虎的油盡燈枯,那顆慘綠的獨眼中兇光大盛!它猛地發出一聲尖銳的嘶鳴,僅存的右臂高高揚起,那只沾滿了張虎、何虎、慶虎三人鮮血的利爪,再次繚繞起雖然稀薄卻依舊致命的尸煞魔氣,撕裂雨幕,帶著刺耳的尖嘯,朝著石虎毫無防護的心臟位置,狠狠插下!這一擊,凝聚了它最后的兇性和力量,快如閃電!

完了!

石虎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漆黑爪尖上殘留的碎肉和凝固的黑血!死亡的陰影從未如此刻般真實!

就在那漆黑鋒銳的爪尖即將觸碰到石虎胸前濕透的衣襟,冰冷的死亡觸感已經透過布料滲入皮膚的剎那——

“嗡——!”

一聲奇異的、仿佛來自九天之上的清越顫鳴,毫無征兆地刺破了狂暴的雨聲、僵尸的嘶吼以及石虎沉重的喘息!

一道流光!

一道璀璨得無法形容、仿佛由最純凈的星光凝聚而成的金色流光,毫無征兆地撕裂了濃重的雨幕和尸煞魔氣籠罩的黑暗,以超越凡人理解的速度,后發先至!

它并非攻擊僵尸,而是精準無比地貼在了石虎胸前,那即將被利爪洞穿的衣襟之上!

一張符箓!

材質非金非玉,薄如蟬翼,上面用朱砂勾勒著繁復玄奧到極致的符文。這些符文此刻正散發出溫暖而神圣的金色光暈,如同在石虎胸前點亮了一輪小小的太陽!

“滋啦——!”

僵尸那裹挾著濃烈尸煞魔氣的利爪,狠狠抓在了這張突然出現的金色符箓之上!預想中血肉撕裂的聲音并未響起!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燒紅的烙鐵猛地按在寒冰上的劇烈反應!

耀眼的金黑兩色光芒猛烈地碰撞、湮滅!僵尸的利爪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燃燒著金色烈焰的銅墻鐵壁!它爪尖纏繞的尸煞魔氣瞬間被那金色符光點燃、凈化,發出凄厲的“滋滋”聲,冒出滾滾濃烈的黑煙!一股沛然莫御、至陽至剛的反震之力順著它的手臂狂涌而上!

“嗷——!!!”僵尸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混合著劇痛和極度恐懼的慘嚎!整個身體如同被無形的巨錘轟中,猛地向后倒飛出去!那只觸碰了符箓的利爪,連同半截小臂,竟在那金色光芒的灼燒下迅速焦黑、碳化、寸寸斷裂!

石虎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他怔怔地看著胸前那張散發著溫暖光芒、如同護心鏡般護住自己的金色符箓,感受著那股驅散體內陰寒尸毒的暖流,死里逃生的茫然和難以置信瞬間充斥了他的腦海。是誰?!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廣修億劫,證吾神通!”

一個清朗平和、卻蘊含著某種無法言喻的威嚴與穿透力的聲音,如同暮鼓晨鐘,在滂沱的暴雨和僵尸的慘嚎聲中清晰地響起。這聲音不高,卻仿佛直接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震蕩。

石虎猛地抬頭,循聲望去。

只見小院那早已倒塌的籬笆外,風雨肆虐的黑暗邊緣,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立著一個人影。

來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舊道袍,漿洗得有些發硬,寬大的袖口在狂風中獵獵作響。袍子很舊,甚至打著幾處不起眼的補丁,卻異常干凈。他身形頎長,并不顯得如何魁梧,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任憑豆大的雨點砸落在斗笠和蓑衣上,卻自有一股淵渟岳峙、風雨不侵的沉凝氣度。斗笠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看到線條清晰的下頜和幾縷被雨水打濕、貼在頰邊的灰白鬢發。一柄樣式古拙的木柄長劍,隨意地斜背在他身后,劍鞘上沾著泥點,卻掩不住一種沉淀了歲月的古樸。

道人?石虎心中劇震。剛才那救命的符箓,那清朗的道音……難道是他?

那被符箓金光重創、斷了一臂的僵尸,此刻如同被徹底激怒的兇獸,僅存的獨眼中綠焰瘋狂跳動,充滿了對那符箓金光的刻骨恐懼,但更多的卻是對生機的貪婪和對那道人出現的暴怒!它猛地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咆哮,殘破的身軀上殘余的尸煞魔氣不顧一切地爆發開來,如同回光返照的黑色火焰,將周圍的雨水都逼開數尺!它僅存的左臂高高揚起,五指成爪,不再攻擊石虎,而是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裹挾著它最后、也是最濃烈的一股本源尸煞,化作一道漆黑的閃電,撕裂雨幕,直撲那靜靜立于風雨邊緣的道人!

這一擊,凝聚了它所有的兇性、怨毒和不甘,快得超越了極限!所過之處,連空間都仿佛被那至陰至邪的魔氣腐蝕得微微扭曲!

面對這足以讓石虎這等高手瞬間斃命的恐怖一擊,那道人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只是緩緩抬起了右手。那只手,骨節分明,皮膚下隱隱有玉質的光澤流轉,仿佛蘊含著某種玄奧的力量。他并指如劍,指尖在虛空中輕輕一點。

動作舒緩,不帶絲毫煙火氣,如同拂去衣袖上的一粒塵埃。

“三界內外,惟道獨尊。體有金光,覆映吾身!”

清朗的道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如同實質的金色符文在虛空中跳躍!

隨著他指尖落下,一張比剛才貼在石虎胸前更加巨大、符文更加繁復玄奧、金光更加璀璨奪目的符箓憑空凝聚!這張符箓足有門板大小,上面流淌的朱砂符文如同活過來的金色蛟龍,散發著浩瀚、威嚴、滌蕩一切邪祟的煌煌天威!

“雷來!”

道人最后兩個字吐出,聲音陡然拔高,如同九天之上的神祇敕令!

“轟咔——!!!”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威勢的刺目雷霆,如同撕裂混沌的開天巨斧,悍然劈開了厚重無邊的黑暗天幕!慘白的光芒瞬間將整個小院、整片森林照耀得亮如白晝!天地間的一切色彩都在這一刻被剝奪,只剩下那毀滅性的、代表著天道刑罰的純白!

這道煌煌天雷,精準無比地劈落在那張懸浮于空中的巨大金色符箓之上!

符箓瞬間化作一個純粹由毀滅性雷霆組成的巨大光球!沒有給那撲來的僵尸任何反應和掙扎的機會,光球如同瞬移般,將僵尸連同它爆發出的最后那股尸煞魔氣徹底吞沒!

“嗷——!!!”

一聲短促到極點、凄厲到超越了生靈承受極限的慘嚎驟然響起,又戛然而止!

刺目的雷光猛然向內坍縮,隨即化作一道粗大的雷柱,狠狠貫入大地!

“轟——!!!”

地動山搖!狂暴的氣浪裹挾著被瞬間氣化的泥土、碎石、尸骸碎片,呈環形猛地擴散開來!石虎只覺得一股無可抵御的巨力狠狠撞在胸口,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被掀飛出去,重重砸在濕透的泥地里,眼前一黑,幾乎昏死過去。

雷光散去。

原地只留下一個直徑丈許、深不見底的焦黑大坑,坑壁光滑如同琉璃,邊緣還跳動著細小的、藍白色的電弧,發出“噼啪”的輕響。坑底,除了裊裊升騰、散發著刺鼻焦糊味的青煙,再無他物。那頭兇焰滔天、屠戮了張虎、何虎、慶虎的恐怖僵尸,連同它那污穢的靈魂,已然在煌煌天雷之下,化為了最原始的塵埃,徹底湮滅,連一絲殘渣都未曾留下。

死寂。

只有暴雨沖刷著焦土和琉璃化坑壁的聲音,噼啪作響。

石虎掙扎著抬起頭,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他看到那個舊道袍的身影,依舊靜靜地立在原地,仿佛剛才那引動天雷、誅滅兇邪的驚世之舉,對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道人緩緩放下了并成劍指的右手,寬大的袖袍垂落,遮住了那仿佛蘊藏著星辰大海的手掌。

道人似乎微微側過頭,斗笠下的目光掃過這片如同煉獄般的小院。目光在石虎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隨即,那目光移開,落在了院角——那具被阿強尸體覆蓋了大半、只露出一角的襁褓之上。

石虎順著道人的目光望去,心中猛地一揪。是那個孩子!那對慘死農戶的孩子!他還活著嗎?

道人邁開了步子。他的步伐很輕,踏在泥濘的血水之中,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足不沾塵。幾步之間,他已來到了那堆殘骸旁邊。他微微俯身,動作帶著一種奇異的韻律,伸出那只骨節分明、仿佛蘊著玉光的手,輕輕拂開了壓在襁褓上的、阿強那早已腐爛冰冷的殘破尸身。

襁褓露了出來。被雨水和血水浸透,臟污不堪,但依舊保持著完整的形狀。里面的嬰兒——靜兒,小臉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細小的水珠,似乎依舊沉浸在無知的夢鄉之中,對周遭發生的驚天殺戮、父母雙亡的慘劇毫無所覺。

道人靜靜地看著襁褓中的嬰兒,斗笠下的陰影遮住了他大部分表情。他看了很久,久到石虎幾乎以為時間已經凝固。只有冰冷的雨點不斷敲打著他的斗笠和蓑衣,發出單調的聲響。

終于,道人伸出了手,并非去抱起嬰兒,而是用一根修長的手指,極其輕柔地點向了嬰兒緊閉的眉心。指尖并未真正觸及皮膚,只是隔著一線距離,虛虛懸停。

就在這一剎那!

襁褓中的嬰兒,那原本緊閉的眼瞼之下,濃密睫毛覆蓋著的縫隙深處,一抹極其細微、幽深、冰冷、純粹到令人心悸的……黑氣,如同最深沉的夜色,又如同最污穢的毒血,無聲無息地、一閃而逝!

快得如同幻覺!

但那絕非幻覺!

道人懸停在嬰兒眉心前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周身那股淵渟岳峙、風雨不驚的沉凝氣度,仿佛被投入了一顆小石子,蕩開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漣漪。斗笠的陰影下,他的眉頭似乎極輕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種混合了“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更深沉、更復雜難明的凝重。

雨,依舊滂沱。沖刷著焦黑的土地,沖刷著凝固的血污,沖刷著冰冷的尸骸,也沖刷著那個襁褓中無知無覺的嬰兒,和他眼底深處那一縷悄然隱沒、卻如同毒蛇般蟄伏下來的……不祥黑氣。

“四虎威名從此匿,白衣道人顯神威。”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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