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魔威如獄**
燼淵部族的熔巖洞穴,此刻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結。所有魔族,無論老弱婦孺,都匍匐在地,身體篩糠般顫抖,連呼吸都變得極其微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靈魂戰栗的、純粹而古老的毀滅威壓,仿佛一尊來自洪荒的魔神降臨于此,萬物皆應臣服。
赤鳶站在洞穴入口,背對著那令人窒息的威壓源頭,面朝裂谷外翻滾的污濁云氣。她單薄的身軀挺得筆直,如同狂風暴雨中一株不肯折腰的細竹。但她的臉色,卻比身后的巖壁還要蒼白,緊握的雙拳指節發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滲出的血珠滴落在滾燙的地面上,瞬間化作一縷青煙。
來了…他真的回來了…
但這氣息…絕不是她熟悉的燼蒼!
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擂動的戰鼓,敲打在每一個魔族的心上,也敲打在赤鳶瀕臨崩潰的神經上。那腳步聲在她身后丈許處停下。
冰冷,死寂。
沒有憤怒的咆哮,沒有重逢的激動,甚至連一絲情緒的波動都沒有。只有一種如同深淵般浩瀚、漠然的審視。
赤鳶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身。
映入眼簾的身影,讓她瞳孔驟然收縮,心臟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
燼蒼…不,是魔主!
他赤裸著布滿暗金與墨黑交織魔紋的上身,新生的肌膚泛著金屬般冰冷的光澤。那魔紋不再是痛苦的烙印,而是一種古老威嚴的力量圖騰,覆蓋了他大半身軀,一直蔓延至頸側。他手中握著劫灰巨刃,刀身上燃燒的不再是暗紅的焚心焰,而是更加凝練、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光線的墨黑與暗金交織的毀滅之炎!
最讓赤鳶心膽俱裂的,是他的眼睛。
那雙曾經暗紫、時而暴戾時而疲憊、偶爾會為她流露出一絲暖意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冰冷、漠然、如同萬載玄冰般的暗紫!那里面沒有任何屬于“燼蒼”的情感,只有俯瞰螻蟻般的絕對理智和對力量的絕對掌控!
“蒼…”赤鳶的聲音干澀嘶啞,帶著她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和一絲微弱的、近乎絕望的希冀。
魔主冰冷的魔瞳掃過她,那目光如同實質的冰錐,穿透她的皮甲,刺入她的靈魂。他看到了她的恐懼,她的蒼白,她掌心的血跡,以及…她眼中那抹不肯熄滅的、屬于“赤鳶”的倔強和擔憂。
沒有回應她的呼喚。魔主的目光越過她,掃向匍匐一地的燼淵族人,那冰冷的眼神中沒有絲毫憐憫或責任,只有如同看待工具般的評估。
“弱。”一個冰冷的、毫無感情的單音節,從他口中吐出。聲音不大,卻如同寒冰碎裂,清晰地傳入每一個魔族的耳中,讓他們抖得更加厲害。
他緩緩抬起手,布滿魔紋的手指隨意地指向匍匐在最外圍、幾個因恐懼而失禁、氣息最弱的魔族老弱。“廢物,無存價值。”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指尖那墨黑與暗金交織的毀滅之炎微微一跳!
嗤!嗤!嗤!
幾道細如發絲、卻快如閃電的毀滅炎線激射而出!
那幾個被點名的魔族甚至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身體便在接觸到炎線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熔爐的蠟像般,無聲無息地融化、汽化,徹底消失!連一絲灰燼都未曾留下!原地只留下幾縷裊裊升起的青煙,和空氣中彌漫的、令人作嘔的焦糊味!
死寂!
絕對的死寂!
所有匍匐的魔族都僵住了,連顫抖都忘記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滅頂般的恐懼!
赤鳶的瞳孔瞬間放大到極致!她看著那幾個族人消失的地方,又猛地看向魔主那冰冷漠然的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瞬間凍結了她的血液!
這不是燼蒼!這絕不是燼蒼!燼蒼會為了族人去搶糧,會為了生存不擇手段,但他絕不會如此輕易地、如同碾死螞蟻般屠戮自己的族人!尤其…是老弱!
“不…!”一聲凄厲到變調的悲鳴從赤鳶喉嚨中沖出,她踉蹌著上前一步,擋在了魔主與剩下的族人之間,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悲痛和憤怒,“他們…是我們的族人啊!燼蒼!你醒醒!!”
“燼蒼?”魔主冰冷的魔瞳終于再次聚焦在赤鳶臉上,那漠然的眼底,似乎掠過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來自遙遠記憶深處的漣漪,但瞬間便被更深的冰冷覆蓋。他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如同鋒利的刀鋒。“名字,代號而已。力量,才是唯一。”
他的目光落在赤鳶身上,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冰冷:“你,赤鳶。靈魂契約的…另一極。你的情緒波動,干擾了力量的純粹。”他微微歪頭,仿佛在思考如何處理一件礙事的物品,“忠誠?擔憂?無用的雜質。剝離,或者…抹除?”
剝離?抹除?
赤鳶如墜冰窟!看著那雙只剩下冰冷力量的魔瞳,她終于絕望地確認:那個她深愛的燼蒼…真的已經不在了!眼前這個,只是一個披著燼蒼軀殼的、被魔種徹底同化的…毀滅魔神!
**第二節:血晶引路,暗夜潛行**
邊境軍營,云湛的帥帳。
案幾上,那枚黑色骨哨和那塊暗紅的血怨晶,如同兩塊燒紅的烙鐵,灼燒著云湛的視線和靈魂。沈溪月的話語——“到底誰是魔?”——如同魔咒般在他腦海中反復回響。
帳內死寂。云湛坐在陰影里,仿佛一尊失去靈魂的雕塑。信仰崩塌后的巨大空洞,被一種更深的、近乎窒息的無力感和憤怒填滿。反抗神族?如同蚍蜉撼樹!但繼續沉默?看著袍澤被送上祭壇?看著神族以“守護”之名行掠奪之實?
不!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幾上!堅硬的木桌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溪月…你說得對…”云湛的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我不知道該怎么辦…但我知道,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迷茫被一種近乎瘋狂的執著取代:“那塊血怨晶…你說它蘊含著被獻祭者的痛苦和怨念…還有被扭曲的愿力?如果…如果我能找到更多!找到它形成的規律!找到它最終流向哪里!是不是…就能揭開神族的偽裝?!”
沈溪月看著他眼中重新燃起的火焰——不再是信仰的火焰,而是尋求真相與反抗的火焰——心中微微一松,用力點頭:“有可能!血怨晶是神火與犧牲精血、愿力融合的異變產物,極其罕見,但并非不可尋!它內部蘊含的能量軌跡,或許能指向…最終接收這股力量的存在!”
“好!”云湛霍然起身,銀鱗甲在燭光下反射著冷硬的光,“我去找!祈天壇守衛森嚴,核心區域有神使布下的禁制,但祭壇外圍,尤其是傾倒灰燼的‘化煞池’,或許有機會!”
“太危險了!”沈溪月立刻反對,“化煞池雖在外圍,但必定有神仆看守,而且神火殘留的威能和怨念…”
“危險也要去!”云湛打斷她,眼神堅定,“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也是我欠李校尉…欠那些兄弟們的!”他抓起案幾上的血怨晶,小心翼翼地用一塊特制的隔絕氣息的軟布包好,貼身收起。“溪月,你留在這里,保護好自己,還有…那枚骨哨。它很重要。”
“我跟你一起去!”沈溪月毫不猶豫地說,“我對能量氣息更敏感,能更快找到血怨晶!而且…我能幫你規避一些怨念沖擊!”
云湛看著沈溪月清澈而堅定的眼睛,知道無法拒絕。他深吸一口氣,重重點頭:“好!但一切聽我指揮,若有危險,立刻撤離!”
夜色如墨。
兩道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幽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軍營,朝著帝都方向,朝著那座籠罩在神圣與血腥中的祈天壇潛行而去。
**第三節:神使的“關懷”**
帝都,沈溪月臨時落腳的醫官小院。
明霄神使的身影,如同憑空出現般,靜靜地懸浮在小院上空。柔和的神光籠罩著他,驅散了周圍的黑暗,卻驅不散小院主人心中的寒意。
沈溪月剛剛送走一位前來復診的傷兵,正欲回屋,便感覺到那股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威壓。她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抬頭看向空中那神圣的身影,躬身行禮,掩下眼中的驚疑:“參見神使大人。”
“沈醫官,不必多禮。”明霄神使的聲音依舊平和悲憫,如同春風拂面,“本座感知到此地有微弱怨念與魔氣殘留,憂心沈醫官為救治傷患、鉆研克制魔物之法而耗損心神,甚至沾染邪穢,故特來探望。”
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屋頂,落在沈溪月屋內那被層層符咒和藥草掩蓋的骨哨上,又仿佛能看穿她貼身收藏的、另一塊更小的血怨晶樣本。
沈溪月心中一凜!神使果然在監視她!她強自鎮定,恭敬道:“勞煩神使掛念。溪月身為醫者,自當盡力救治傷患。鉆研魔氣邪功,亦是職責所在,雖有耗損,但尚能支撐。些許怨念魔氣,已用清心符咒與藥草凈化,不敢勞煩神使費心。”
“哦?”明霄神使的聲音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凈化便好。沈醫官仁心仁術,心系蒼生,實乃大胤之福。然…”他話鋒一轉,語氣依舊溫和,卻帶著無形的壓力,“鉆研之道,亦需量力而行,切莫行差踏錯,被邪魔外道所惑。須知,神恩浩蕩,卻也容不得半分褻瀆與…背叛。”
最后兩個字,他說的極輕,卻如同重錘敲在沈溪月心上。
“神使教誨,溪月銘記于心。”沈溪月低下頭,掩住眼中的冷意。
明霄神使滿意地點點頭,掌心光芒微閃,一枚由純粹神光凝聚、散發著溫和治愈氣息的丹藥緩緩飄落至沈溪月面前。“此乃‘清源滌魂丹’,可固本培元,驅邪定魂。沈醫官勞苦功高,服下此丹,當可恢復元氣,心思…澄明。”
沈溪月看著那枚散發著誘人氣息的神丹,心中警鈴大作!這丹藥絕不僅僅是療傷那么簡單!它更像是一種…枷鎖?一種確保她“心思澄明”(即不質疑神族)的控制手段!
“謝…神使恩賜。”沈溪月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接住了那枚丹藥。入手溫潤,神光流淌,但她卻感覺如同握住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很好。”明霄神使的身影開始緩緩變淡,神圣的光輝逐漸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如同呢喃般的話語,在夜空中回蕩,“望沈醫官…好自為之。莫要辜負帝君…與本座的期望。”
神光徹底消失,小院重歸黑暗。只留下沈溪月一人,站在冰冷的夜色中,手中緊握著那枚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神丹,如同握住了命運的毒蛇。
她看著神丹,又望向帝都之外、祈天壇的方向,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憂慮。云湛…你一定要小心!
**第四節:亡命裂谷**
燼淵洞穴內,死寂依舊。
魔主冰冷的魔瞳,依舊鎖定在擋在族人身前的赤鳶身上。那審視的目光,如同在評估一件物品最后的利用價值。
“剝離,或者抹除?”他冰冷的聲音再次響起,毫無波瀾,卻宣判著生死。
赤鳶的心,沉到了谷底。她看著魔主那漠然的臉,看著他指尖跳動的毀滅之炎,又看了看身后那些在極致恐懼中、眼中依舊殘留著最后一絲微弱希冀望著她的族人…
一個瘋狂而絕望的念頭,在她心中瘋狂滋生!
留下,只有死路一條!不僅她會死,所有族人都會成為這魔主追求“純粹力量”的祭品!燼淵…將徹底不復存在!
逃!
只有逃出去!才有可能找到喚醒燼蒼的方法!才有可能…為燼淵留下最后的火種!哪怕希望渺茫到近乎不存在!
就在魔主指尖毀滅之炎微微亮起,似乎即將做出決定的瞬間——
赤鳶動了!
她沒有攻擊,也沒有求饒!她用盡全身力氣,將體內殘存的所有焚心魔元,毫無保留地注入雙腿!
“爆!”
一聲清叱!赤鳶腳下堅硬的地面轟然炸裂!狂暴的氣浪混合著碎石和灼熱的魔焰,如同怒龍般席卷向魔主!這不是攻擊,而是制造混亂,阻擋視線!
與此同時,赤鳶的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借著爆炸的反沖之力,以超越自身極限的速度,朝著洞穴入口電射而去!目標——裂谷之外的無盡黑暗!
“嗯?”魔主似乎有些意外。他隨意地揮了揮手,那席卷而來的氣浪碎石和魔焰如同遇到無形的墻壁,瞬間湮滅消散。他看著赤鳶那決絕逃亡的背影,冰冷的魔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極其微弱的、如同看螻蟻掙扎般的…興味?
他沒有立刻追擊。
他的目光,落在了赤鳶因急速奔逃而揚起的發梢。那里,沾染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察覺的…不屬于魔域的氣息。那氣息…帶著一絲人族的藥草清香,還有…一絲極其隱晦的、與赤鳶靈魂同源、卻更加溫和堅韌的精神印記殘留?
是那個…在骨哨另一端的氣息?
魔主冰冷的嘴角,勾起一絲毫無溫度的弧度。有趣…一只試圖逃離的獵物…身上還帶著另一只潛在獵物的線索?
他緩緩抬起手,對著赤鳶消失的方向,指尖輕輕一彈。
一道微不可察、卻凝練到極致的墨黑色毀滅炎絲,如同附骨之疽,無聲無息地破開空間,瞬間沒入了赤鳶的后背!
“呃啊——!”狂奔中的赤鳶如遭重擊,身體劇震!一股冰冷而狂暴的毀滅力量瞬間侵入她的經脈和魔魂!她噴出一口帶著黑氣的鮮血,速度驟降,臉色瞬間灰敗!但她咬緊牙關,眼中燃燒著瘋狂的求生意志,強忍著撕裂般的劇痛和魔氣反噬,頭也不回地沖入了裂谷外翻滾的污濁云氣之中,消失不見。
魔主收回手指,指尖的毀滅之炎無聲熄滅。他看都沒看那些依舊匍匐在地、瑟瑟發抖的族人,冰冷的目光投向赤鳶消失的方向,又仿佛穿透了空間,投向了更遠處。
“逃吧…掙扎吧…”他冰冷的聲音在死寂的洞穴中回蕩,如同死神的低語,“讓本座看看…你能引出多少…有趣的‘變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