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時，陸沉已站在雜役院門前。

青灰色的院墻爬滿青苔，檐角垂著幾串風干的葫蘆，在風里晃出細碎的響。

他捏著木牌推門而入，門軸發出吱呀一聲——這聲輕響驚起三只麻雀，撲棱棱掠過他頭頂，落在院中央的老槐樹上。

“新來的？“

晾衣繩后探出個腦袋，是個系著藍布圍裙的粗使婆子，手里攥著團還在滴水的抹布。

她上下打量陸沉，目光掃過他腰間那枚雜役木牌時，嘴角撇了撇：“最東頭那間，窗紙破了自己糊。“

陸沉應了聲，順著她指的方向走去。

經過廊下時，幾個雜役弟子正蹲在地上擇菜，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聽說白長老昨兒在問心殿發了火？“

“噓——“有人壓低聲音，“那廢柴陸沉不是被退婚了么？

怎么還敢去觸白長老霉頭？“

陸沉腳步微頓。

他垂眸盯著青石板上蜿蜒的水痕，系統的提示音在識海響起：“檢測到目標人物相關情報，是否收錄？“

“收?！八托σ宦?，指腹輕輕蹭過木牌邊緣的金紋——這是系統自動標記的安全區，意味著在雜役院范圍內，他的行動不會被白玄子的神識輕易探知。

日頭升到中天時，陸沉出現在藏經閣外。

他握著竹掃帚，正一下一下掃著滿地銀杏葉。

金黃的葉片打著旋兒落進竹筐，偶爾有幾片沾在他青布衫角，被風卷著飄向朱紅的藏經閣門扉。

“大哥。“

細弱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陸沉側頭，看見個瘦得像根豆芽的少年，正扒著院墻上的藤蔓往這邊瞧。

少年臉上沾著草屑，眼睛卻亮得像兩顆星子，見他望過來，立刻縮了縮脖子，又壯著膽子湊近兩步：“你是新來的吧？“

陸沉沒說話，只是掃了眼少年補丁摞補丁的短打——雜役弟子的服飾，左襟繡著片半枯的銀杏葉，是藏經閣專屬的標記。

“我叫小豆子。“少年搓了搓凍紅的手，往他身邊湊了湊，“你別往藏經閣里走，白長老的人常在那守著。

前日張叔掃臺階時多瞅了眼門簾，被抽了二十鞭子......“

他聲音越說越小，忽然瞥見陸沉掃帚上纏著的銀杏葉，眼睛倏地睜大：“你、你掃葉子怎么不使蠻力？“

陸沉這才注意到，自己剛才掃葉時，指尖無意識地引動了一絲靈氣。

銀杏葉順著氣流乖乖滾進竹筐，連葉脈都沒折。

他垂眸掩住眼底的波動——系統的規則模擬功能果然生效了，連最基礎的御物術都能無師自通。

“謝了?！八麑咧阃厣弦涣ⅲ爸形鐜臀規蓚€炊餅？

我請你?！?

小豆子愣了愣，突然咧嘴笑開：“成！

我去灶房偷倆糖餅，保準比炊餅香！“他轉身跑遠時，褲腳沾著的泥點在青石板上甩成小梅花。

日影移到廊柱第三道刻痕時，陸沉的竹筐滿了。

他蹲下身收拾最后幾片落葉，指尖觸到塊硌手的石頭。

翻開來，是半塊巴掌大的石碑殘片。

石面斑駁，卻有一線暗金色紋路在裂隙間流轉——那是規則波動的痕跡，和系統之前解析過的玄冥密文如出一轍。

“檢測到玄冥組織低級密文，是否解析？“

“是?！?

識海中閃過一道藍光，殘片上的紋路突然活了，在陸沉眼前凝成一行小字：“冷無痕三日后挑戰大比首席，以玄冰髓為注?！?

他指尖微顫，迅速將殘片塞進懷里。

抬眼時，正看見小豆子抱著個粗陶碗從角門跑過來，碗里堆著倆油亮亮的糖餅，還冒著熱氣。

“給！“小豆子把碗往他懷里一塞，自己蹲在臺階上舔手指，“灶房王嬸最疼我，說我瘦得像根蔥，多塞了半勺糖。“

陸沉咬了口糖餅，甜膩的芝麻香在舌尖散開。

他盯著小豆子發亮的眼睛，忽然問：“你知道白長老有多少親信？“

小豆子的笑容僵了僵。

他左右張望一番，湊到陸沉耳邊：“外門執事里有七個，內門三個，還有......“他咽了口唾沫，“還有林家的人，穿月白衫子那個，總往白長老屋里送匣子?！?

“匣子？“

“方方的，裹著紅綢子?！靶《棺雨种割^數，“上個月送了三回，每回都用黑布蒙著馬車。“

陸沉摸出塊碎銀塞過去。

小豆子慌忙擺手：“我不要錢！“他指了指陸沉懷里鼓起的殘片，“我就想知道，你是不是要對付白長老？“

暮色漫上屋檐時，陸沉的雜役房里多了張皺巴巴的名單。

小豆子蹲在炕沿上，用樹枝在地上畫著：“這是白長老的人，這是林家的......“他畫到第三個圈時，突然頓住，“那個穿玄色披風的，總在禁地外轉悠，我瞅著不像咱們宗門的。“

陸沉盯著名單上歪歪扭扭的名字，系統提示音適時響起：“情報網絡構建進度：10%。“他屈指敲了敲炕桌：“從明兒起，你每天酉時來我這兒，把看到的聽到的都記下來。“

“那我能學你掃葉子的本事么？“小豆子眼睛發亮，“就是讓葉子自己飛進筐里的那個！“

“能。“陸沉扯了扯嘴角，“但得先學會認路——從問心殿到藏經閣，有幾條暗道？“

小豆子立刻來了精神，趴在地上用樹枝畫起宗門禁地的地形圖。

燭火在他臉上投下晃動的影，照見他后頸有道淡粉色的疤，像被什么利器劃的。

深夜，陸沉送走小豆子時，月已西斜。

他關上門，正打算運轉系統修煉，忽然聽見窗欞上響起撲棱聲。

抬眼望去，一只烏鴉正停在窗沿，猩紅的眼睛在夜色里泛著幽光，像兩滴凝固的血。

烏鴉歪了歪腦袋，喉嚨里發出沙啞的啼鳴。

陸沉剛要開口，它卻振翅而起，消失在墨色的天空中，只留下幾片烏黑的羽毛，飄落在他腳邊。

次日清晨，陸沉在木床上醒來。

窗紙被風吹得嘩嘩響，他揉了揉眉心坐起，目光忽然定在窗沿——那只紅眼烏鴉竟又回來了，正歪著腦袋盯著他，爪尖輕輕叩著窗欞，發出“篤、篤“的輕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