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滿毒荊棘的灌木叢之間，能找到一條鋤頭開出的小路，昌天師率先走在前面，其余人跟隨他的腳步，走向白茫茫的氤氳霧氣。

樹林里安靜到聽不見一聲蟲鳴，有著很重的潮濕感。

黑貓伸出短小的舌頭，舔舐爪子上的毛，用口水糊自己一臉，反復清潔了幾次。

趙峰同樣感覺到不好受，空氣仿佛膠狀物一樣，黏黏糊糊的，令人反胃。

他回過身，看了一眼吃力跟在后面的楊彩云。

“楊姑娘，你要不要先回去，我和昌天師辦完事，你再回來。”

楊彩云低頭鞠躬，表現得誠惶誠恐，“多謝上差大人關心，我燒香多日，龍王爺愿意降神賜子，萬一改日我想到什么不誠之事，龍王爺收回成命，我們王家的香火該怎么辦？”

趙峰沒法回答她的問題，楊彩云付出過沉沒成本，哪怕他說昌天師故弄玄虛，楊彩云就能相信他嗎。

有欽差在場，昌天師不敢行茍且之事，起碼能保證她的人身安全。

走出那片毒荊棘，鬼漩河出現在趙峰的眼前。

河水是混黃的顏色，翻涌著污濁泥沙，急促的漩渦在湖泊中央旋轉不息，仿佛要把所有活物都吞沒似的。

即便開船，也只能在漩渦邊緣活動，稍微靠近一些，船就會不受控制卷進湖底。

鬼漩河三個字，的確實至名歸。

“上差大人要找的魚妖，在河里生活多年，未曾危害過誰的性命，罪不至死吧？”

昌天師露出賊眉鼠眼的笑容，率先走上一塊板子搭成的渡口。

他解開拴在樁子上的小木舟，橫放的船槳結有一層厚青苔。

趙峰問：“如此小船，三個人能坐得下？”

“回上差大人的話，這船吃水深，您大膽往里面踩，況且我也在船上，害你就是害我自己，不是嗎？”

趙峰與楊彩云登上船，昌天師盤腿坐在船頭，右手結印，混濁水流自動推著小船，向前行駛。

就在木舟破開波浪，朝著大漩渦駛去的時候，黑貓縮起指甲，用肉墊拍打一下趙峰的嘴。

她踩上趙峰右肩，貼著他的耳朵悄悄說：

“趕緊用胖邱爺給你的法寶，東海派道士生性狡猾，不能相信他。”

趙峰點點頭，把避水珠含到舌頭下面，藍色寶珠散發的靈炁刺激著舌底，有一種酥酥麻麻的觸電感受。

如果昌天師要搞什么幺蛾子，同處在一條小船上，自己也性命難保，避水珠只是拿來以防萬一。

深入鬼漩河中心的同時，霧氣變得淡薄下來，靠近到深黑色的漩渦旁邊，昌天師右手一撇，小木舟便穩穩當當的停止。

仿佛屁股下面墊著轉盤一樣，昌天師原地轉動半圈，看向楊彩云。

“你脫掉布裙，坐到床尾，把兩條腿浸到河水里面。”

楊彩云乖乖照做，把布裙解下來扔到船里，她赤著腳踩踏船板，發出吱吱嘎嘎的聲響。

她瘦弱到近乎病態，細長的腿落到湖水中，皮膚上有著青一塊紫一塊的淤青。

“天師，我接下來怎么辦？”

昌天師露出隱隱的邪笑，“船尾有木刺，扎你的手指，把血滴到湖水里面。”

木刺扎破指頭的時候，楊彩云疼到皺一下眉頭，她使勁擠著食指，終于流出一滴血。

血珠落下，消融在泥沙之間。

“龍王爺要給你留種了，嘻嘻……”

隨著一聲巨響，船尾爆炸出巨量的水花，河面在一瞬間破開，人頭魚身的妖邪竄到眾人頭頂，腥臊帶麟的軀體將楊彩云重重壓倒！

西愣魚！

魚妖那顆極其違和的人頭，前伸到楊彩云的嘴邊，細尖的耳朵帶著絨毛，渾白色的雙眼仿佛罩著白障似的，粘稠難聞的氣泡從他扇動的兩腮中緩慢冒出。

這就是昌天師說的龍王爺？

趙峰正欲拔刀，涌起的污濁河水凝聚成兩扇鐐銬，從左右兩面結合起來，把他拷在中間。

“上差大人，我們東海派向來以謹慎著稱，您要是殺掉龍王爺，我在村中該如何立威？”

“咱們兩個沒有私仇，龍王爺不會讓你痛苦的，你靜候著龍王爺給彩云留種，然后再咬碎你的腦袋吧，嘻嘻……”

趙峰輕而易舉的張開雙臂，水流鐐銬仿佛不存在一樣，任憑他的臂膀在其間穿透。

“免了，我不好這一口。”

不顧驚到下巴落地的昌天師，趙峰腳踏小船的坐板，拳頭覆蓋上一層金色佛光，他前沖著轟出一拳，把楊彩云身上的魚妖打飛。

噗嗤！

妖邪的巨型魚身砸在湖面上，黑黃色水花高高飛濺起來。

趙峰拔出拙焰刀，撇刀朝著昌天師的喉嚨抹去，昌天師卻往旁邊縱身一躍，沉入鬼漩河。

趙峰審視著風平浪靜的江面，就在他觀察哪里有動靜的時候，一道震耳欲聾的怒吼聲出現在船頭。

西愣魚張開血紅色的巨口，跳出水面。

它即將迎面撞上趙峰的長刀，于是尾鰭扇動一下，改變下落的軌道，沉到船側，深入河水。

趙峰用不著多加思考，就知道西愣魚會故技重施。

它想把趙峰帶到水下作戰，鬼漩河才是它的主場。

一道水流莫名的向上升騰，那些渾濁河浪凝固成長劍，在法術的驅使下猛射而來！

東海派騙術一流，法術卻并沒有多強勁，趙峰只是隨便架刀防守，水劍就裂成一團稀碎的水珠。

鬼漩河河水做成的水劍，再次騰空升起，朝著趙峰兩面夾攻，黑黃色水劍擦過他的面頰，飛出一小段距離，瞬間又調轉回頭。

趙峰提起手，伸出兩指，金光仿佛箭矢彈丸一般，與水劍對碰，挾著泥沙的水流散開，灑入船板。

湖面又歸于寧靜，趙峰卻聽到漩渦激流的噴涌聲，那聲音離他們越來越近，波浪正在推動著小木舟，緩緩游向湖中央的巨大漩渦。

楊彩云跪在船板上，兩手抱頭，哆哆嗦嗦的流著眼淚。

“不要哭了，有我在你死不了。”

“青璃，你待在船上，看好楊姑娘，別叫她被水劍射中。”

黑貓四爪輕落到船板上面，趙峰右腳踩著船頭，黑白分明的眼珠被金烏雙目所替代，混濁的河水底下，快速游動的昌天師瞬間無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