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峰見過胖子，但從沒見過兩只椅子都裝不下，豬玀似的胖子。

男人手掌是他的兩倍大小，脖子上擠出的肥肉流著油，仿佛在下頜寄生著另外一張面孔似的。

他的喘息聲很沉重，胸膛還會隨之上下起伏，給趙峰一種極為難受別扭的感覺。

“我是胖邱爺，邱記錢鋪的掌柜，在黑莊，公平交易是最大的原則，你想知道什么信息，要用我認為等價的東西來交換，可以是錢，可以是妻女，可以是古董寶器，倘若沒有，那就請東家準備好再來。”

“好的寶貝我來者不拒，不過我可是很挑剔的。”

胖邱爺嘿呦一聲，后背向前挪了挪，吊著肉的短胳膊，夠到桌子上的一本書冊。

雖說五指同樣粗短，但胖邱爺依然能用墨筆寫字，他翻開書冊，端起筆，靜候著趙峰開口。

“胖邱爺，你也是斷籍樓的人？”

胖子皺了皺眉，答道：

“整個黑莊都是斷籍樓開在京城的，沒有點勢力背景，誰敢在天子的腳下挖地道，我晾你初來乍到，不知者不怪，跟交易無關的事，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回答。”

趙峰見胖邱爺不愿多聊，便直接問道：

“我在找一名會稽山的狐妖，狐妖名字叫月酌，數天前從喜樂坊離開，不知去向。”

“竇員外在喜樂坊見到的小狐貍？”

胖邱爺展露出貪婪的表情，搓動他兩雙肥厚的大手掌，張開滿口金燦燦的牙齒。

“你要找的不是人，是妖邪，我不出半日就能搞到消息，不過，東家愿意拿什么來跟我交換？”

“邱爺想要什么，”趙峰反問道。

“你的寶刀……真真漂亮好看……雖說比不上皇城的圣兵，也是一把傳世的無價之寶……”

口水從胖邱爺嘴邊耷拉下來，嘀嗒一落，打濕書冊的一頁。

“拿你的靈武跟我換，我這人喜好收藏，如此好的寶刀不會賣的，我要留給子孫做傳家寶。”

“想要刀，可以。”

趙峰猛然拔出拙焰長刀，大刀爆轟而下，順勢往胖邱爺臉上劈砍，當胖邱爺下意識舉起雙手，護住臉的時候，拙焰停在了他的頭頂。

“我把你的腦袋劈開花，也算你嘗過寶刀的味道了。”

“你脾氣暴躁，蠻橫無理！”

胖邱爺像是風箱那樣，急促地用口鼻噴氣，緊皺的雙眉忽然又舒展開。

“我喜歡，你是能辦事的人。”

趙峰把拙焰刀收回刀鞘，這一刀落下去，胖邱爺總算肯好好談生意了。

小人畏威不畏德，哪怕老嫗再怎么跟他強調規矩的重要性，黑莊本身就是法外之地。

道理講不通的話，就讓兵器替趙峰開口，效果勝過嘴巴百倍。

“會稽山有邪修出沒的流言，官家的獵隊多次上山捕獵靈獸，遇到一群黑袍人圍攻，只有一個獵戶僥幸逃脫。四神軍整編出一小撮部隊，上山解決邪修的隱患，主隊的校尉去了一趟，變得瘋瘋癲癲，回家沒幾天就在床上暴斃而亡。”

又是在床榻上暴斃的？

大鴻朝有四支武裝力量：蒼龍軍、白虎軍、朱雀軍、玄武軍。四支部隊統稱為四神軍，再加上玄京的皇親軍，共同組成五軍都督府。

四神軍多年前隨著鴻武帝打天下，如同狂風暴雨一般，掃過九州大陸，把妖魔鬼怪當道的中原，肅清成適合人類居住的太平之地。

西北的玄武軍是拉跨了些，但玄京的蒼龍軍都是精兵強將，正常情況下，應該不會懼怕什么邪修。

胖邱爺在紙頁上寫了幾筆，繼續說道：

“邪修在找狐妖，你也在找狐妖，可你不像是邪修派來的人，他們沒有跟我討價還價的耐心。”

“條件換一換吧，你替我到鬼漩河去，殺一頭叫做西楞的老魚妖，把魚妖尸體帶回錢鋪，我就把月斟的準確位置給你。”

“我同意了，殺一頭妖物不足道，”趙峰說。

“好……好……接著就請東家……受下我的血吧……”

兩條肥指頭，捏住右手中指，胖邱爺居然將指甲蓋活生生拔了下來！他痛到顫抖的指頭朝著趙峰一點，螺旋狀的血液射入趙峰手背。

鮮血在趙峰的皮膚下面緩慢凝聚，聚集成一個血紅的元寶。

胖邱爺手臂朝著身側一撈，截下一段早準備好的干凈布條，纏住流血的手指。

“王豁口失蹤很長一陣子了，我不知道他幾時給你寫的信，你的身份來歷，讓我對你放心不下。”

“有了我的元寶印記，如果你要毀約，沒能帶回老魚妖的尸體，印記就會控制你的神識，把你變成只聽我命令的奴隸。”

無商不奸，胖邱爺害怕趙峰的真實身份，是鎮撫司的密探，于是用了一招下三濫的法印，斷絕趙峰不做事，轉去告密的可能性。

趙峰看看手背，又翹起眉毛，波瀾不驚地看向胖邱爺。

“你覺得，小孩子耍的把戲，能讓我聽你的話？”

他提起一口氣，紅血元寶被金色光芒覆蓋，在金烏伏魔功的運作之下，法印消散于無形之中。

什么？

盡力維持住四腳平衡的大椅子，差點就連帶著震驚的胖邱爺翻倒，胖邱爺拿氣機壓向側面，失衡的椅子咣嘰一聲回正，他的肥肉也跟著顫了一下。

他的血陀羅印，不是四練高手，斷然沒有解開的可能性。

這個男人進來的時候，胖邱爺就拿神識探查過對方，男人不過區區二練，勁力游遍全身。

竟然利用天地靈炁，把他的法印給化解開了？

趙峰突起一指，金光竄出，把胖邱爺的書冊炸得稀碎。

“你對我起疑心，我無所謂，不過同樣的，假如你沒能搞到月斟的情報，我就把你的胖腦袋割下來，當成蹴鞠踢。”

胖邱爺從驚詫中緩和過來，嘻嘻笑道：

“好，好，有來有往才是生意。”

“東家做事不拖泥帶水，肯定能殺掉魚妖，只是那鬼漩河里，不知道沉沒了多少想要發大財的尋寶人，我建議你做好準備再去。”

胖邱爺從桌底取出一只錦盒，里面裝著一枚深藍色的寶珠。

“這顆避水珠借給你，東家可要早去早回，別讓我惦記我的寶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