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的夜被染成血色。

林知鳶蹲在河畔青石上，竹籃里的青木香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紫芒。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三更天的風裹著血腥氣掠過她單薄的肩頭，岸邊蘆葦簌簌作響，驚起一群夜鷺。

“姑娘，這青木香可不能隨便采。”

沙啞的男聲突然從身后傳來，林知鳶渾身一震，藏在袖中的銀鈴驟然發出輕響。她猛地轉身，月光卻只照亮空蕩蕩的河岸，唯有幾株野菊在風中搖晃。

冷汗順著脊背滑落，她攥緊腰間的青銅羅盤。這是林家堡祖傳的尋藥法器，此刻指針正在瘋狂旋轉，銅面上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符文。羅盤中心的朱雀圖騰突然展翅，尾羽掃過她的手腕，留下一道血痕。

“果然是血月煞日。”

林知鳶咬著唇，將滲血的手腕按在羅盤上。符文瞬間亮起紅光，指引她看向河中央。只見水面上漂浮著數十盞白色河燈，燈面上用朱砂畫著鎮魂符，卻都被血色河水浸透，宛如漂浮的骷髏頭。

“當啷——”

對岸突然傳來鐵器墜地的聲響。林知鳶抬眼望去，只見對岸懸崖上立著兩個人影。月光照亮其中一人玄色錦袍上的暗紋，那是皇室宗親獨有的云紋刺繡。另一人渾身籠罩在黑袍中，手中彎刀泛著幽藍的光。

“交出赤水珠，饒你全尸。”黑袍人聲音像砂紙磨過石板。

林知鳶的心跳陡然加快。赤水珠是赤水神女傳說中的圣物，傳說擁有起死回生之力。她下意識摸向懷中的錦盒，那里面藏著養母臨終前交給她的半塊玉佩，邊緣刻著“赤“字。

就在這時，玄衣男子突然踉蹌著后退，胸口綻開一朵血花。林知鳶眼睜睜看著他墜入赤水河中，激起大片猩紅的水花。黑袍人冷笑一聲，正要躍入河中，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幾乎是本能地，林知鳶甩掉繡鞋，躍進冰冷的河水中。水流比想象中更湍急，她奮力朝著那抹下沉的黑影游去，青銅羅盤在腰間發燙，指引她抓住了男子的衣袖。

當她將人拖上河岸時，才看清男子面容。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右眼角下方有顆朱砂痣，此刻蒼白的臉上濺滿血污，卻難掩俊朗。他胸前傷口不斷涌出黑血，顯然是中了毒。

“別碰我...…”男子虛弱地推開她，手指卻死死攥著腰間的玉玨。林知鳶注意到那玉玨上刻著的龍紋，與皇室徽記如出一轍。

遠處傳來追兵的呼喝聲，林知鳶咬咬牙，撕下裙擺為他包扎傷口。她指尖凝起一縷淡金色的光，這是林家堡秘傳的療傷術，此刻卻只能勉強壓制毒素蔓延。

“跟我來。”她背起男子，朝著河岸東側的密林跑去。身后傳來黑袍人的咒罵：“林家人？給我追！”

林知鳶心頭一緊。自十年前林家堡慘遭滅門，除了她和兄長林墨白，再無林家后人。這些人為何會認出她？

密林深處傳來陣陣蟲鳴，林知鳶憑借羅盤的指引，找到了一處隱秘的巖洞。她將男子放在干草堆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這是用赤水河特產的血靈芝煉制的解藥，原本是為養母準備的。

“張嘴。“她掰開男子牙關，將藥液灌了進去。男子嗆咳幾聲，吐出一口黑血，意識卻依然模糊。林知鳶解下外衫，露出中衣的系帶，正要為他清理傷口，突然聽見洞外傳來窸窣響動。

她迅速將羅盤藏進懷中，摸出腰間的銀鈴。這銀鈴是用百年桃木所制，系著九根紅繩，每根紅繩末端都串著一枚銅錢。隨著她手腕輕抖，銀鈴發出清脆的聲響，在巖洞內回蕩。

“出來。”林知鳶冷聲說道。

陰影中走出一個灰衣老者，手中拄著龍頭拐杖。他目光掃過地上的男子，又落在林知鳶手中的銀鈴上，渾濁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訝：“林家的鎮魂鈴，你是......“

“你是誰？”林知鳶握緊銀鈴，鈴身開始發燙。老者卻突然單膝跪地：“老奴見過少主。”

林知鳶愣住了。少主這個稱呼，自從父親去世后，再也沒人提起過。

老者從懷中掏出一塊令牌，上面刻著展翅的朱雀：“十年前家主臨終前，命老奴在此等候林家血脈。姑娘手中的鎮魂鈴，正是家主貼身之物。“

林知鳶感覺腦袋一片空白。她自幼被林家收養，養母從未提過她的身世。如今突然冒出一個自稱林家舊仆的人，還有這枚朱雀令牌，讓她一時難以接受。

“他是誰？”她指了指昏迷的男子。

“這位是定北王世子蕭景珩，”老者說道，“此番前來西南，正是為了調查赤水河畔的神秘勢力。姑娘救了他，恐怕會惹來殺身之禍。”

話音未落，洞外突然傳來箭矢破空之聲。林知鳶反應極快，扯過蕭景珩滾到一旁，三支淬毒的箭矢釘在他們剛才所在的位置。

“林姑娘，別來無恙啊。”黑袍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交出赤水珠和蕭景珩，我可以饒你不死。”

林知鳶看向懷中的蕭景珩，他的臉色依舊蒼白，但呼吸已經平穩。她想起養母臨終前的話：“知鳶，記住，善惡終有報。”

“想殺他，先過我這關。”她將蕭景珩交給老者，手中銀鈴發出耀眼的光芒。巖洞外傳來陣陣慘叫，夾雜著蠱蟲的嘶鳴。

血月當空，赤水河的水愈發猩紅。林知鳶握著銀鈴走出巖洞，只見黑袍人帶著一群黑衣人將巖洞團團圍住。她手腕翻轉，銀鈴上的銅錢開始急速旋轉，發出令人牙酸的嗡鳴。

“林家的鎮魂鈴，果然名不虛傳。”黑袍人冷笑，”但你以為憑這個就能擋住我們？”

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胸口密密麻麻的蠱蟲。那些蠱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組成一個猙獰的鬼臉。林知鳶瞳孔驟縮，這是烏蒙山失傳已久的百蠱噬心術，修煉者需要用活人獻祭，極其殘忍。

“你到底是誰？”林知鳶厲聲問道。

“我是誰不重要，”黑袍人獰笑著，“重要的是，你和蕭景珩今天都得死！”

隨著他一聲令下，黑衣人紛紛祭出法器，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腥氣。林知鳶深吸一口氣，將靈力注入銀鈴。鈴身紅光暴漲，銅錢化作利刃，朝著黑衣人飛去。

戰斗正酣時，蕭景珩突然出現在巖洞門口。他手持長劍，雖然臉色蒼白，卻依然氣勢如虹。原來他已經蘇醒，偷偷解開了身上的束縛

“小心！”林知鳶看見黑袍人悄悄繞到蕭景珩身后，手中彎刀泛著致命的藍光。她想也沒想，直接撲了過去。

刀鋒刺入肩頭的瞬間，林知鳶聽見骨骼碎裂的聲音。劇痛讓她眼前發黑，但她死死咬住黑袍人的手腕，嘗到滿嘴血腥味。蕭景珩反應極快，一劍刺穿了黑袍人的胸口。

黑衣人見首領已死，頓時作鳥獸散。林知鳶再也支撐不住，倒在蕭景珩懷中。她看見蕭景珩焦急的面容，聽見他在喊她的名字，卻感覺意識越來越模糊。

昏迷前，她聽見蕭景珩在耳邊說：“你不會死的，我一定會救你。”

血月漸漸西沉，赤水河恢復了平靜。唯有河面上漂浮的河燈，還在訴說著這個夜晚的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