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三刻，當顧沉舟站在西屋門前時，指尖還帶著晨露的涼意。

他天還沒亮就起床了，把那柄鐵劍擦了三遍——劍身上的缺口在晨光中泛著黯淡的光，就像一道沉默的傷疤。

門“吱呀”一聲開了。

掃地老者倚著門框，破衣服上還沾著昨夜的草屑，但此時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像一座山。

“跟來。”他扔下兩個字，轉身朝院后走去。

顧沉舟跟在后面，穿過半片荒蕪的菜園，繞過一堵爬滿青苔的斷墻，最后停在一塊覆著野藤的巨石前。

老者屈指敲了敲石面，藤蔓突然沙沙作響地退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石洞。

顧沉舟彎腰鉆了進去，一股霉味混合著一絲清甜的藥香撲面而來。

洞壁上嵌著一顆夜明珠，在昏黃的光線下，他看見石桌上擺著一本線裝書，封皮泛著暗金色，“九轉歸墟訣”五個字像是用刀刻上去的。

“廢靈根修煉普通功法，就像用竹籃打水。”老者往石凳上一坐，破衣服下的脊梁卻挺得筆直，“這是玄蒼宗三百年前失傳的《歸墟吐納》的改良版，我加了天罡引氣、地煞固元的方法。漏網之魚？”他突然笑了，眼角的皺紋里藏著一把刀，“漏網的，才該嘗嘗大海的滋味。”

顧沉舟的手指剛碰到書皮，系統提示音就“叮”地炸響。

逆命值在視網膜上瘋狂跳動——158、159、160。

他喉嚨發緊，翻開第一頁，密密麻麻的小字里竟夾著半片干枯的菩提葉，葉脈間還凝著靈氣的光。

“這是……原宗的基礎法？”他抬頭，聲音發顫。

“原宗的法只給天命之人。”老者抄起石桌上的茶盞，茶銹里泡著一片枯菊，“你這種連天命簿都寫漏的，得用逆著來的法。”他突然傾身，渾濁的眼瞳里閃過一道寒芒，“記好了，從今天起，你修為每漲一層，就多一分被盯上的風險。若有人察覺你進步得快——”他指節敲了敲石桌，“便是你死期。”

顧沉舟攥緊書頁，掌心被紙角硌出紅印。

他想起前世被甲方按在工位上改第37版方案時的窒息感，想起周烈的鐵爪擦過耳垂時的風聲，突然笑了：“前輩，我這條漏網魚，偏要在網眼里翻浪。”

老者的茶盞頓在嘴邊，片刻后低笑出聲，聲線像砂紙擦過青銅：“好。”

日頭爬到頭頂時，顧沉舟盤腿坐在自己那間漏雨的小屋里。

《九轉歸墟訣》的口訣在腦子里轉成一團光，他按照功法引氣，原本堵在丹田的滯澀感突然碎了——靈氣像活魚般往毛孔里鉆，順著奇經八脈往丹田涌。

系統提示音接二連三地炸響：“逆命值觸發雙倍氣運加成！當前逆命值172，系統等級+1！”

他的指尖開始發燙。

原本只能勉強感知到的靈氣，此刻清晰得像能數清每縷的走向——東邊老槐樹上的蟬在振翅，靈氣隨著翅膀的震動成了金色的霧；南邊井里的水在流動，每滴水都裹著淡藍色的靈絲。

更驚人的是，他瞥見墻角那具沒燒干凈的煉尸傀儡，心念微動，傀儡關節竟“咔嗒”輕響，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線扯了扯。

“這是……控傀？”顧沉舟猛地睜眼，額角滲出細汗。

他前世在現世連遙控玩具都玩不利索，此刻卻能模糊感知到傀儡體內殘留的咒力。

系統面板上，逆命值還在漲——178、179、180。

他突然明白老者說的“漏網魚”是什么意思了：天命簿漏掉的，是系統這個能逆因果的bug。

窗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顧沉舟余光掃過窗縫，看見一道月白裙角閃過——是掃地院附近的外門弟子柳如煙。

這姑娘他見過幾次，總抱著一本《草木志》，見人就低頭，此刻卻扒著院外的杏樹，瞳孔因震驚而縮成針尖。

顧沉舟剛要動，石室外突然傳來破空聲。

老者不知何時站在杏樹下，破衣服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腰間半枚玄色玉佩。

他抬手一彈，柳如煙的身形猛地僵住，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木偶。

“有些事，看到不如沒看到。”老者的聲音輕得像片葉子，卻讓顧沉舟后頸發涼，“明日卯時，你會忘記今日所見。”

他屈指在柳如煙眉心一點，姑娘的眼神瞬間混沌。

老者又一推，她便順著原路飄了回去，裙角掃過的草葉都沒壓彎。

顧沉舟透過窗縫盯著老者的背影——方才那指風，他連靈氣波動都沒察覺。

玄蒼宗何時有這等人物在掃地？

怕不是哪個閉死關的太上長老？

暮色漫進院子時，顧沉舟合上書頁。

丹田處的氣團比之前大了一倍，練氣二層的瓶頸已經松動。

他推門出去，看見老者坐在臺階上，正用草莖逗弄一只灰毛小獸。

小獸叼著草莖跑遠時，老者的目光突然掃過來：“明日開始，卯時練氣，辰時打拳，申時……該教你認認因果了。”

顧沉舟應了聲，轉身往自己小屋走。

走了兩步回頭，卻見臺階上只剩一團未散的金光，像老者從未坐過那里。

風卷著桂花香撲來，他摸了摸懷里的《九轉歸墟訣》，突然聽見系統提示音：“逆命值突破200，觸發隱藏任務——”

話音未落，西屋的窗紙“嘩啦”一聲被風掀起。

顧沉舟望著那黑黢黢的窗洞，突然想起昨夜老者后頸的金龍紋路。

今夜的月亮，比昨夜更圓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