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三載十月二十一日,黃忠嗣率領的五十人精銳小隊,悄然抵達了曾經他們狼狽渡河的瀘水渡口附近。
經過一番縝密的偵察,果然印證了他們的擔憂:南詔人已在此處加強了防備。
渡口附近,大約有百余南詔兵卒把守,警惕地巡視著河岸。
“渡口守備嚴密,強攻不易。”
黃忠嗣目光銳利地掃過河岸地形,低聲對身邊的黃峒和阿木道,“向上游探路,尋一處可涉水之地。”
隊伍沿著蜿蜒的瀘水溯流而上,仔細勘察著每一處河灣淺灘。
終于,在渡口上游約兩里處,發現了一片相對理想的渡河點。
這里河面較窄,水流相對平緩,兩岸的灌木也便于隱蔽身形——與他們當初亡命泅渡的境況已是大不相同,這次他們準備充分。
“就這里。”黃忠嗣果斷下令。
簡易的木筏和繩索很快被組裝起來,士兵們動作迅捷,秩序井然。
不到一個時辰,這支五十人的隊伍已盡數悄然渡過瀘水,踏上了對岸的土地。
冰冷的河水浸透了衣甲,秋風一吹,寒意刺骨。
黃忠嗣立刻命令:“所有人,解甲更衣!濕衣晾干,進食休整,恢復體力。”
他抬頭望了望天色,一輪冷月正爬上東方的山脊,時辰尚早。
“待子時動手,破其營寨!”
士兵們默默執行命令,卸下沉重的濕甲,擰干貼身衣物,就著冰冷的干糧快速咀嚼。
篝火是斷然不敢點的,眾人只能依靠彼此的體溫和活動來驅散寒意。
月光下,五十條沉默的身影如同蟄伏的猛獸,靜靜舔舐著爪牙,等待著致命一擊的時刻到來。
兩個時辰后。
慘白的月光勉強穿透薄云,為大地鋪上一層朦朧的冷霜。
黃忠嗣抬頭,凝望中天月輪的位置,心中默算。
“時辰差不多了。”他低沉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全體都有——著甲!”
命令如石落靜水。
五十條蜷伏在陰影中的身影無聲而迅捷地行動起來。
夜風帶著寒意,吹過他們裸露的皮膚。
他們摸索著解開背負的皮甲組件,甲片碰撞發出細微卻令人心安的金屬摩擦聲。
這是為突襲而生的輕裝。
重甲雖堅,卻會拖慢他們如鬼魅般滲透的腳步。
皮甲雖薄,防護有限,卻提供了關鍵的靈活與速度。
當最后一片甲葉歸位,這支隊伍仿佛瞬間化作了夜行的猛獸。
黃忠嗣滿意地點點頭,銳利的目光投向身旁兩位兄弟。
“黃峒,阿木!”
“在!”兩人低聲應命,眼神如刀。
“各帶兩人,前出偵查。探明渡口守軍布防、營寨虛實,特別是換崗間隙和薄弱處。發現目標后,原地隱蔽,等待主力匯合。”
“明白!”黃峒和阿木沒有絲毫猶豫,各自點出兩名身手最矯健的士兵。
這四人立刻出列,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靈,悄無聲息地滑入前方更深的黑暗,瞬間消失在視野之外。
目送偵查尖兵離去,黃忠嗣深吸一口帶著草木露水和泥土氣息的冰冷空氣。
他回身,對剩下四十五名屏息凝神的戰士一揮手:
“其余人,跟我來。保持間距,壓低身形,蛇形前進。弓弩上弦,隨時準備接戰!”
隊伍在他的帶領下,沿著偵查組留下的模糊痕跡,開始向瀘水渡口方向潛行而去。
半晌過后
五十條如同融入夜色的身影在黃忠嗣的示意下驟然停止前進。
距離渡口營地,僅剩一里之遙。
大約一刻鐘后。
前方的黑暗中無聲地滑出幾道身影——正是前去拔除暗哨的黃峒與阿木等人。
他們如同歸巢的夜梟,悄然落在黃忠嗣面前。
兩人身上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和夜晚的寒露。
黃峒臉上濺著幾道深色的血痕,他朝黃忠嗣用力比劃了一個簡潔的手勢:抹喉。
意思明確——所有外圍的暗哨、游動哨,已盡數清除,無聲無息。
黃忠嗣目光銳利如鷹,微不可查地點了下頭,確認收到。他隨即看向阿木。
阿木的狀態更顯冷厲,他周身散發著一股未散的殺氣。
他沒有多余動作,只是對著黃忠嗣重重一點頭。
黃忠嗣轉過身,壓低聲音說道:“任務,全殲渡口南詔狗,不留俘虜,雞犬不留!”
......
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黃忠嗣伏低身形,銳利的目光鷹隼般掃過沉寂的營盤輪廓。
確認無誤后,他迅速撤回潛伏點,壓低聲音對身邊緊繃的部下吐出幾個字:“依計行事!”
瞬間,五十支冰冷的擘張弩在黑暗中抬起、弩箭箭頭,在微弱的月光下反射出點點死亡寒星,精準地鎖死了各自預定的目標營帳。
黃忠嗣手臂猛地揮落!
“咻咻咻——!”
尖銳的破空聲撕裂寂靜!第一波致命的鐵矢如同驟雨般潑向目標帳篷!
噗噗噗的入肉悶響和凄厲的慘嚎瞬間爆發,打破了夜的寧靜!
渡口高處的哨兵被這突如其來的死亡交響驚得愣了一瞬,隨即才如夢初醒,驚恐地抓起沉重的銅鑼槌,瘋狂敲擊!
“哐——哐哐——!”
刺耳的鑼聲在空曠的河岸上空炸響,如同垂死的警號!
但安戎軍的動作更快!沒有絲毫停頓,第二輪、第三輪弩箭如影隨形,幾乎無縫銜接!
密集的箭雨傾瀉而下,將那幾頂帳篷徹底覆蓋!
布帛撕裂聲、箭簇釘入木頭和血肉的沉悶聲響成一片,帳篷內的動靜迅速微弱下去,仿佛瞬間被釘成了巨大的刺猬,再無生息。
“沖!趁亂清光!”黃忠嗣的吼聲帶著殺氣,在弩矢的余音中響起。
與此同時,他目光如電般掃向阿木:“阿木!帶十名弩手壓住陣腳!凡有敢逃者,立斃!”
黃忠嗣與黃峒如同兩柄出鞘的利刃,率領四十名悍卒,如猛虎下山般直撲南詔營寨的核心。
然而,就在他們逼近主營的剎那,哨塔之上的南詔哨兵,終于捕捉到眾人的位置,他發出一聲驚吼:“敵襲——!!!”
幾乎在吼聲發出的同時,他手中的角弓已被奮力拉開,冰冷的箭簇在月色下閃爍著一點寒星,直指下方沖鋒的唐軍身影!
但有人比他更快!
阿木,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從未離開過高處的威脅。
就在哨兵喊出第一個字的瞬間,他手中的弩早已穩穩抬起,弓弦在無聲中繃緊到極致。
“嘣!”
一聲短促的弦響!
一支裹挾著死亡氣息的弩箭,后發先至!
電光石火間,弩箭精準無比地貫穿了哨兵的咽喉!
他拉弓的動作戛然而止!
高舉的角弓無力地脫手滑落,連一聲完整的慘叫都未能發出,便猛地從四五米高的哨塔上向前一頭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