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鎮(zhèn)戎軍與牙兵營的軍需甲胄、勁弩箭矢,最終如數(shù)運抵安戎軍右?guī)麪I地。
黃忠嗣也如約兌現(xiàn)承諾,閉門半日,憑著記憶,隨便挑選了首現(xiàn)代軍歌改頭換面,填充上貼合劍南道情勢的新詞,調(diào)子則盡量往唐代軍樂的風(fēng)格靠了靠。
他親自帶著這幾份“新曲譜”,找到馬都尉和劉校尉,簡單教唱了幾遍。
兩位軍官得了東西,雖不如預(yù)期中獨享一首專屬軍歌,
但好歹有了新鮮軍歌提振士氣,加之柳景福的壓制,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
此事算是就此揭過。
看著營地里堆疊如山的簇新甲胄、寒光閃閃的柘木擘張弩,以及成捆的箭矢,整個安戎軍右?guī)舷露挤序v了!
兩百多號人,個個眼冒精光,連呼吸都粗重了幾分。
“我的親娘!這……這真是給咱們的?”
楊勇?lián)崦涑林氐拿鞴怄z甲片,手指都在哆嗦。
他一個農(nóng)夫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好的甲胄,更別說穿了。
“廢話!不然還能是擺設(shè)?”
黃峒得意地拍著胸脯,他分到了一套小號明光鎧,神氣活現(xiàn),“二哥說了,好馬配好鞍,好兵配好甲!以后咱們安戎右?guī)褪莿δ系雷钣驳娜^!”
秦琮更是咧著大嘴,笑得見牙不見眼:“都給老子仔細點!領(lǐng)甲!領(lǐng)弩!從今天起,誰要是把這寶貝弄丟了或者弄壞了,老子扒了他的皮!聽清楚沒有?”
“是!都尉!”兩百多號人齊聲應(yīng)諾,聲震云霄,帶著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和自豪感。
高餉銀、專屬軍歌、如今再加上這長安禁軍級別的裝備,這支新兵隊伍的向心力和士氣瞬間被推到了頂峰。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營地陷入瘋狂的訓(xùn)練之中。
日日聞金而起,披星方息。
秦琮負責(zé)操練戰(zhàn)陣廝殺、錘法膂力,吼聲如雷;
黃峒帶著人練弩箭射擊、隊列行進;
爨弘盛以其老成穩(wěn)重,負責(zé)軍紀和內(nèi)務(wù);
阿木則憑借戰(zhàn)場搏殺的經(jīng)驗,教導(dǎo)近身格斗和戰(zhàn)場保命技巧;
就連黃忠嗣自己,這半月下來,手臂、腰腹的力量也肉眼可見地提升了不少。
然而,這份熱火朝天的景象,被一份來自長安的敕令打破了平靜。
天寶十三載,八月十七日。
鮮于仲通臉色鐵青地將一份蓋著天子印璽的敕書拍在案上:“長安旨意:南詔小丑,悖逆天威。著令劍南道節(jié)度使府,即刻整兵再備,務(wù)求盡速蕩平,以彰天討!不得有誤!”
帳中諸將,臉色各異。
有憤怒者,有麻木者,有躍躍欲試者,更多的則是眼底深深的恐懼和憂慮。
上一次十萬大軍尚且全軍覆沒,如今劍南道元氣大傷,拿什么去“蕩平”?
消息很快傳遍各營,如同寒流席卷,將剛剛因裝備提振的士氣瞬間凍結(jié)。
安戎軍右?guī)麪I地,篝火搖曳,映照著秦琮、黃忠嗣等人凝重的臉龐。
新兵們雖然不明就里,但軍官們壓抑的氣氛讓他們也感到了不安。
秦琮一拳砸在身邊的木樁上,木屑紛飛,“打了敗仗,死了幾萬人,就當無事發(fā)生,還他娘的想著找回場子?這他娘的是拿咱們劍南兒郎的命當玩笑呢?”
爨弘盛捻著胡須,眉頭擰成了疙瘩:“楊相公這是……鐵了心要掩蓋敗績,非要再打一場‘勝仗’才能向圣人和朝廷交代。可苦了咱們這些當兵的。”
黃峒一臉煩躁:“這仗怎么打?上次十萬人填進去連個水花都沒有!咱們這點人夠干啥?當先鋒填坑都不夠!”
阿木沉默著,眼神冰冷,只是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短刀。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聚焦在一直沉默不語的黃忠嗣身上。
黃忠嗣看著跳動的篝火,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滅不定。
他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卻異常清晰:“大哥,諸位兄弟,長安旨意已下,避無可避。
楊國忠要打,鮮于仲通為了自己的官位和腦袋,也必然會奉詔。這場仗,躲不過去。”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對我們而言,這既是潑天兇險,卻也蘊藏著一步登天的機會!”
秦琮挑了挑眉:“老二,你的意思是?”
黃忠嗣思考片刻后說道:“大哥,接下來的日子,你去節(jié)度使府走動要勤快些。”
秦琮一臉疑惑:“哦?老二你說,我去干啥?請戰(zhàn)嗎?”
“不!”黃忠嗣立刻搖頭,眼神銳利,“恰恰相反,你去是表忠心,但絕口不提請戰(zhàn)二字。多去,是讓鮮于大帥記住我們的忠心耿耿,記住我們這支剛剛練出來的‘精銳’。
大帥若問起軍備、訓(xùn)練,你便如實稟告,讓他知道我們在拼命準備。但若他問我們能否出戰(zhàn)……”
黃忠嗣頓了頓,加重語氣,“你就說,唯大帥之命是從!刀山火海,義不容辭!但絕不要主動請纓!”
他環(huán)視眾人,繼續(xù)道:“關(guān)鍵在于,如果大帥最終指定要我們這支‘新銳’去干,那我們就必須去!
但去之前,一定要把條件講足!軍資——糧草輜重、箭矢弩箭,必須足額!
吃的、喝的,要最好的!傷藥金瘡藥,多多益善!戰(zhàn)馬,能要到多少算多少!
裝備若有損耗,必須給我們補齊!這些,一樣都不能少!
現(xiàn)在不是客氣的時候,是要命的時候!我們?nèi)松伲@些東西就是我們的命!”
他轉(zhuǎn)向管著錢糧的爨弘盛:“三哥,我們賬上還能湊出多少?”
爨弘盛臉上露出一絲苦澀,從懷里掏出兩塊金錠放在桌上:“二哥,就剩這兩錠了。前番招兵買甲,耗費甚巨,大帥賞賜和賣歌所得,幾乎見底。”
黃忠嗣的目光在那兩錠金子上停留片刻,沒有絲毫猶豫:“全拿出來!買肉!買最好的肉!從明天開始,給兄弟們頓頓加肉!管夠!告訴兄弟們,敞開了吃!”
“全買肉?!”黃峒忍不住驚呼出聲,“二哥,這可是最后一點家底了!”
“對!全買肉!”黃忠嗣鄭重道:“練!往死里練!但兄弟們不能餓著肚子練!營養(yǎng)必須跟上!
力氣是練出來的,也是吃出來的!接下來的日子,就是玩命地操練,玩命地吃!
把這兩百人,給我練成兩百頭餓狼!兩百把淬火的鋼刀!”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每一位兄弟的臉龐:“諸位兄弟,我們能不能在這一戰(zhàn)中活下來,能不能在這一戰(zhàn)中打出名堂,讓劍南道、讓長安城記住我們名字,就看接下來的拼命了!”
他猛地站起身,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兩百人就兩百人!人少有人少的打法!老子就不信,憑咱們兄弟帶出來的兵,憑這兩百個吃飽了肉、練出了膽氣的漢子,不能在南詔狗身上撕下一塊肉來!就算死……”
黃忠嗣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豪邁:“我們也死在一起!黃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來!”
幾兄弟也被黃忠嗣的豪情給感染,紛紛伸出手放在他的手背上。
五只手掌,代表著五條性命和兩百條漢子的未來,緊緊疊握在一起!
沒有多余的言語,帳內(nèi)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和油燈燃燒的噼啪聲。
下一瞬,五個聲音,堅定地傳向帳外沉沉的夜空:
“同生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