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嗣不再耽擱,立刻按照劇本綱要,開始組織第一次粗排。
他親自擔(dān)任“導(dǎo)演”,拿著腰牌,指揮著三十多個“南詔兵”和幾位“主角”,在節(jié)度使府的后院里,上演起一幕幕驚心動魄的“密林夜襲”、“瀘水泣血”……
喊殺聲、慘叫聲、還有被蒜汁辣出來的響亮擤鼻涕和抽噎聲在后院回蕩。
場面一度有些混亂,甚至有些滑稽。
扮演南詔兵的士兵沖得太猛,差點(diǎn)把“李順”撞倒;抹了蒜汁的“李順”眼淚汪汪,但表情過于猙獰,不像赴死倒像便秘;
秦琮扮演他自己堵洞口那段,雙錘(道具木棍)掄得虎虎生風(fēng),嚇得幾個“南詔兵”抱頭鼠竄……
黃忠嗣看得眉頭緊鎖,不斷喊停糾正:“停!那個南詔兵,你中箭了!動作要慢一點(diǎn)倒下去!不是跳起來再趴下!”
“黎青!你被開膛了!捂著肚子!弓著腰!臉上要痛苦!……對!再痛苦一點(diǎn)!想想你欠的賭債還沒還!”
“李順!眼神!眼神要看向東北方!那是家的方向!有眷戀!有不舍!最后是決絕!……算了算了,你先把眼淚流勻了再說!”
盡管狀況百出,排練磕磕絆絆,但整個框架和流程總算在混亂中搭建了起來。
黃忠嗣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把動作和走位記熟,把“死”的位置固定好,把蒜汁的“特效”運(yùn)用到位,至于演技?
差不多就得了,還要什么自行車!后天在鮮于大帥面前,場面熱鬧、情緒到位、突出了秦校尉的勇猛和大家的“忠勇”,就算成功!
就在黃忠嗣口干舌燥地指揮著眾人進(jìn)行最后一次“李順自刎”合練,滿院子都是被蒜味刺激得此起彼伏的響亮擤鼻涕聲時(shí),后院連接前堂的月洞門處,忽然傳來一聲威嚴(yán)的咳嗽。
鮮于仲通不知何時(shí)負(fù)手站在那里,身后跟著幾名親隨,正一臉復(fù)雜地看著這“涕淚橫流”、“鬼哭狼嚎”的排練現(xiàn)場。
他的目光掃過那些眼圈通紅、表情痛苦的“犧牲者”,又看了看場中那個揮著木棍、氣勢如虹的秦琮,最后落在了滿頭大汗、正指揮若定的黃忠嗣身上。
秦琮第一個發(fā)現(xiàn),頓時(shí)僵在原地,手中的“金瓜錘”(木棍)差點(diǎn)掉地上。
場中眾人也瞬間噤聲,只剩下幾個被蒜汁辣得實(shí)在忍不住的士兵還在小聲抽噎和擤鼻涕,在突然安靜下來的院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黃忠嗣心里咯噔一下:完了!這“特效”現(xiàn)場被大老板抓包了!
但他反應(yīng)極快,立刻轉(zhuǎn)身,抱拳躬身,聲音洪亮卻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與“投入”:
“卑職黃忠嗣,參見大帥!正在加緊排練,驚擾大帥,請大帥恕罪!”
他悄悄踢了一腳旁邊還在抹眼淚的“李順”,示意他趕緊把臉上的蒜汁擦掉點(diǎn)。
鮮于仲通的目光在黃忠嗣身上停留了片刻,又緩緩掃過場中那些眼圈紅腫、努力想站直卻忍不住抽噎的士兵,以及扮演南詔兵、臉上還帶著“猙獰”余韻的眾人。
他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黃旅帥,排得如何了?本帥……很期待后天之戲?!?
他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但“涕淚橫流”的景象顯然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黃忠嗣心頭一凜,但面上立刻浮現(xiàn)出恰到好處的“激動”與“受寵若驚”。
他深深叉手行禮,聲音清晰而洪亮:“回稟大帥!卑職等正在加緊排練,不敢有絲毫懈怠!
幸得大帥親賜腰牌,一應(yīng)所需調(diào)用無阻,排練場地亦是絕佳!
三日之期,卑職等必不負(fù)大帥厚望,定將此劇排演妥當(dāng),請大帥放心,若不能完成,卑職甘受軍法處置!”
他語氣充滿了信心。
然而話鋒一轉(zhuǎn),臉上卻適時(shí)地露出了一絲“為難”,聲音也壓低了幾分:“只是……只是如今尚有一個難題……”
“哦?”鮮于仲通濃眉微挑,目光更沉,“有何難題?難道是本帥的腰牌不好使?”
“非也非也!大帥誤會了!”
黃忠嗣連忙躬身更深,語氣懇切,“腰牌在手,諸事皆順。卑職所憂,乃劇中關(guān)鍵人物……‘大帥’您的角色人選!”
他抬起頭,目光坦誠地迎向鮮于仲通,帶著濃濃的“苦惱”:“卑職持大帥腰牌,尋遍三大營盤,挑揀再三。
然……要尋一位能演出大帥您這般運(yùn)籌帷幄、統(tǒng)御全局、威儀無雙氣度之人……實(shí)乃大海撈針!
卑職尋了又尋,看了又看,竟……竟無一人能有您之萬一!這……這可如何是好?”
黃忠嗣的聲音充滿了“無奈”和“焦慮”,仿佛這是整個排練面臨的最大困境。
鮮于仲通聽著黃忠嗣這一番“掏心掏肺”卻又“馬屁拍得不著痕跡”的話,心頭那股因看到“涕淚橫流”場面而起的疑慮和復(fù)雜感,瞬間被一種難以言喻的熨帖和受用所取代。
眼前這個小旅帥,不僅才思敏捷,更是深諳人心,句句都說到了癢處。
他臉上依舊維持著威嚴(yán),但眉宇間不經(jīng)意流露的那一絲滿意,卻被一直暗中觀察的黃忠嗣和秦琮敏銳地捕捉到了。
“嗯……”鮮于仲通輕輕頷首,故作深沉地捋了捋短須,語氣帶著一絲“理解”和“寬容”:
“這……倒也是實(shí)情。本帥鎮(zhèn)守西南,肩負(fù)一方重責(zé),其風(fēng)儀氣度,確非尋常軍卒能輕易模仿。這確是為難你們了?!?
他頓了頓,仿佛在沉吟,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黃忠嗣,“那……依你之見,此事如何解決?”
機(jī)會來了!
黃忠嗣心中瞬間福至心靈。
他猛地抬起頭,臉上帶著一種“豁然開朗”又“不敢置信”的激動神情,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fā)顫:
“大……大帥!卑職斗膽!卑職思來想去,能完美演繹此‘大帥’角色,彰顯其神韻風(fēng)采者,普天之下,唯有……唯有大帥您本人啊!”
他此言一出,整個后院瞬間落針可聞。
所有跪著的、站著的、趴著裝死的演員們,連同秦琮、黃峒等人,都瞬間屏住了呼吸,目光齊刷刷聚焦在鮮于仲通身上。
鮮于仲通心頭猛地一跳,一股巨大的喜悅和“果然如此”的得意涌上心頭,但臉上卻立刻浮現(xiàn)出“驚愕”與“不悅”、
他眉頭緊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嚴(yán)厲的訓(xùn)斥意味:“放肆!黃忠嗣!你這是何意?本帥讓你們排演此劇,乃是為了提振軍心士氣,彰顯我大唐將士浴血東歸之忠勇,豈是為了顯擺本帥自己?!胡鬧!簡直是胡鬧!”
他拂袖作勢欲走,仿佛被這“荒謬”的提議氣得不輕。
“大帥息怒!”黃忠嗣的反應(yīng)快如閃電,他“噗通”一聲重重單膝跪地,聲音懇切而洪亮:“大帥明鑒!此乃劇情需要,更是為了我劍南道軍民士氣之凝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