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喧囂被厚重的宮墻隔絕。

在楊國忠的引領下，黃忠嗣穿過重重宮門，踏上了含元殿前那漫長的龍尾道。

陽光灑在漢白玉階上，反射出刺目的光，映襯著殿前森嚴的儀衛和殿內隱約傳來的肅穆氣息。

黃忠嗣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復雜情緒，臉上只剩下絕對的恭敬與臣服，步履沉穩地拾級而上。

巨大的含元殿內，文武百官按品秩肅立兩側，鴉雀無聲。

龍椅之上，年近七旬的唐玄宗李隆基，身著赤黃常服，雖難掩老態，但此刻精神矍鑠，眼中閃爍著久違的銳利與喜悅。

“臣，姚州都督府長史黃忠嗣，奉詔覲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黃忠嗣行至丹墀之下，一絲不茍地行三跪九叩大禮，聲音清朗而沉穩，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中。

“平身！”

李隆基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笑意，“抬起頭來，讓朕好好看看我大唐的少年英雄！”

黃忠嗣依言起身，微微抬頭，目光謙卑地落在御階前的地板上，既顯恭敬，又恰好能讓皇帝看清他的面容。

年輕的臉上帶著邊關風霜的痕跡，卻又劍眉星目，英氣勃勃，那份沉穩老練與年輕外表形成的反差，讓李隆基越看越喜。

“好！好一個黃懷疆！”

李隆基撫掌大笑，聲震殿宇，“弱冠之年，提一旅之師，深入不毛，破南詔如卷席，摧吐蕃十萬眾如朽木！陣斬七萬，生擒敵酋，復拔神川堅城！此等功勛，貞觀以來未之有也！真乃朕之霍驃騎，大唐之麒麟兒！”

皇帝毫不吝嗇的贊譽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巨石，百官紛紛躬身附和：“陛下圣明！天佑大唐！黃長史神勇！”

楊國忠更是紅光滿面，仿佛這贊譽也落在他身上一般。

“如此大功，豈能不賞！”李隆基環視百官，朗聲道，“鮮于仲通奏報，保舉黃卿接任他為劍南節度使，總攬西南軍政，以固邊陲。諸卿以為如何？”

話音剛落，一個尖利的聲音響起：“陛下！臣以為不妥！”

眾人看去，正是安祿山安插在朝中的重要黨羽之一，時任御史中丞的吉溫。

此人心機深沉，善于羅織罪名，深得安祿山信任。

“哦？吉卿有何異議？”李隆基眉頭微蹙。

吉溫出班，躬身道：“陛下明鑒！黃長史之功，曠古爍今，臣等亦深感欽佩。

然劍南節度使，位高權重，總攬千里，干系社稷安危！黃長史雖勇冠三軍，然年方弱冠，資歷尚淺，恐難當此重任。

臣以為，當以厚爵重賞嘉其功，再擇一老成持重之宿將，如鮮于節度使，繼續坐鎮劍南。

黃長史可留京侍駕，或領一軍府副職多加歷練，待其深諳政務民情，再委以方面之任，方為穩妥！

此乃老成謀國之言，望陛下三思！”

這番話看似老成持重，實則意在阻撓黃忠嗣掌握實權，將其架空。

楊國忠豈能容忍安祿山的人壞他布局？

立刻出列駁斥，聲音洪亮：“荒謬！吉中丞此言差矣！

所謂‘內舉不避親，外舉不避仇’。

陛下慧眼識珠，黃長史雖年輕，然其智勇謀略，早已在平定南詔、摧破吐蕃之戰中顯露無疑！

姚州都督府長史一職，亦掌兵民，黃卿治理得井井有條，何來資歷不足之說？

劍南新定，吐蕃新敗，正需黃長史這等威名赫赫、銳意進取之將坐鎮，方能震懾宵小，保境安民！若依吉中丞之言，讓功臣坐冷板凳，豈非寒了天下將士之心？

臣以為，鮮于仲通舉薦甚當，黃長史為劍南節度使，實至名歸！”

支持楊國忠的官員也紛紛出聲附和。

朝堂上頓時形成兩派，一派以楊國忠為首力挺，一派以吉溫等安祿山黨羽質疑。

李隆基看著殿下爭論，眼神深邃。

他欣賞黃忠嗣的才干，但也明白吉溫所言并非全無道理。

他需要平衡。

“好了?！崩盥』种浦沽藸幷摚曇魩е蝗葜靡傻耐?，“黃卿之功，彪炳史冊。劍南節度使之職，非卿莫屬！此乃定論！”

此言一出，楊國忠面露得色，吉溫等人臉色微變，卻不敢再言。

李隆基繼續道：“黃忠嗣聽封！”

黃忠嗣立刻再次跪倒。

“擢升爾為劍南節度使，總攬劍南道軍政事務，持節，開府儀同三司！賜金魚袋！”

“加封檢校兵部尚書（榮譽虛銜，顯示恩寵），銀青光祿大夫（從三品文散官）！”

“爵封臨源郡公（郡公爵位，正二品，食邑一千戶）！賜絹帛萬匹，黃金千兩，田莊兩處！”

“加授輔國大將軍（正三品勛官）！”

一連串令人眼花繚亂的封賞，涵蓋了實權、榮譽、爵位、錢財、田地，分量之重，震動朝堂。

黃忠嗣心知這是皇帝對他功績的認可，也是將其牢牢綁在帝國戰車上的手段。

他心中冷靜，面上卻激動無比，聲音微顫：“臣黃忠嗣，叩謝陛下天恩！陛下隆恩，臣萬死難報！必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以衛大唐邊疆！”

“起來吧?！?

李隆基滿意地點頭，忽然話鋒一轉，帶著幾分長輩的關切，“懷疆啊，朕觀你年少有為，然身邊竟無家眷侍奉，征戰在外，豈不孤寂？

朕之愛侄，延光郡主，溫婉賢淑，才貌雙全，今賜婚于你，擇吉日完婚，也好替你打理內務，綿延子嗣?！?

賜婚！

而且是宗室郡主！

黃忠嗣心中猛地一沉。

自己手握重權卻無家事煩擾，這太危險了，這個賜婚，一是恩寵，二則是讓他有牽掛！

他根本毫無拒絕的余地，甚至不能有絲毫猶豫！

電光火石間，黃忠嗣臉上已堆滿“受寵若驚”的激動與“惶恐”，再次深深叩首，聲音哽咽：“陛下……陛下待臣恩重如山！

臣……臣一介寒微武夫，得蒙陛下不棄，授以節鉞，已是恩同再造！今又賜婚宗室貴女，此等恩遇，亙古未有！

臣……臣唯有肝腦涂地，以報陛下天恩！臣謝陛下隆恩！”

他表演得情真意切，將一個“被巨大恩寵砸暈”的邊將形象刻畫得淋漓盡致。

李隆基見狀，哈哈大笑，龍顏大悅：“好！好！此事便這么定了！高將軍，賜宴曲江，朕要與眾卿及懷疆同樂！”

一旁的高力士立馬回應：“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