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忠嗣率領(lǐng)的千余鐵騎并未如同一柄尖錐般直刺戰(zhàn)場心臟。

他一擺手，沒有發(fā)出任何吶喊。

這支沉默的騎兵隊伍便如同一片烏云，悄無聲息地從主戰(zhàn)場側(cè)翼掠過。

他們分散開來，不急于接戰(zhàn)，只是在戰(zhàn)場邊緣游弋，馬蹄踏在浸滿血水泥濘的土地上，發(fā)出沉悶而富有節(jié)奏的聲響。

每一個騎士的眼神都冷得像冰，死死鎖定著前方那片混亂的血肉磨盤。

這詭異的舉動，如同一群盤旋在尸體上空的禿鷲，給已經(jīng)陷入狂亂的吐蕃士兵帶來了莫名的心理壓力。

他們不知道這支騎兵想干什么，但那沉默的姿態(tài)，比聲嘶力竭的沖鋒更讓人心底發(fā)寒。

黃忠嗣的目光如同鷹隼，飛快地掃過整個戰(zhàn)場，尋找著吐蕃軍陣最厚實、指揮最集中的區(qū)域。

他看到了！

在吐蕃中軍后陣，一群軍官正揮舞著彎刀，聲嘶力竭地驅(qū)趕著士兵向前填補缺口，那里的人群最為密集。

“就是那兒！”

黃忠嗣不再猶豫，猛地一夾馬腹，脫離了游弋的隊伍，單人獨騎，如同一支離弦的黑箭，朝著那片區(qū)域沖了過去。

百步！

八十步！

吐蕃人終于注意到了這個單騎突進的唐軍將領(lǐng)，幾名弓箭手下意識地舉起了弓。

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黃忠嗣在馬上俯身，從馬鞍旁掛著的布袋里取出一個瓦罐，左手從懷中掏出火折子，湊近瓦罐上一截短短的引線。

“嗤——”

引線冒出火花，燃燒的速度遠(yuǎn)比想象中快！

他手臂猛地發(fā)力，腰腹擰轉(zhuǎn)，將那個燃燒著引線的瓦罐用盡全身力氣，劃出一道高高的拋物線，狠狠地投向了那片最密集的吐蕃后陣！

瓦罐在空中翻滾，像一顆不祥的流星。

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無論是唐軍還是吐蕃兵，都愣住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轟——隆?。。　?

一聲前所未有的、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巨響，在吐蕃軍陣的腹心處轟然炸開！

那聲音不是戰(zhàn)鼓的悶響，不是金鐵的交鳴，而是天穹之上雷霆降世的暴怒！

一團耀眼的火光猛地爆開，狂暴的沖擊波肉眼可見地將周圍的士兵掀飛！

堅硬的陶罐在瞬間化為千百塊鋒利的碎片，裹挾著無匹的動能，向四面八方激射！

“噗噗噗噗！”

如同死神揮舞著無形的鐮刀，密集的人群瞬間成了活靶子。

被碎片擊中的吐蕃士兵，無論是皮甲還是血肉之軀，都無法抵擋這近距離的攢射。

他們的身體上瞬間爆開一個個血洞，慘叫聲都來不及發(fā)出，便如同被重錘砸中的麻袋，軟軟地倒了下去。

一個倒霉的吐蕃百夫長，半個腦袋都被削飛，紅的白的濺了身邊同伴一臉。

那同伴呆滯地抹了一把臉，隨即發(fā)出了不似人聲的尖叫！

“啊——?。。　?

“天神發(fā)怒了！是天雷！”

“魔鬼！這是魔鬼的妖法！”

恐懼，如同最迅猛的瘟疫，在爆炸的中心轟然擴散！

黃忠嗣的親衛(wèi)和牙兵們看到那驚天動地的效果，再無半分疑慮！

他們眼中爆發(fā)出狂熱的光芒，紛紛效仿主帥的動作。

他們點燃引線，奮力將馬鞍旁的“神機火雷”一個個投擲出去！

“轟！”“轟隆！”“轟——?。。　?

一時間，整個吐蕃軍陣的中后方，化作了一片雷鳴地獄！

接二連三的爆炸聲此起彼伏，火光與濃煙沖天而起。

無數(shù)的吐蕃士兵被炸得人仰馬翻，殘肢斷臂伴隨著泥土和碎石飛上天空。

他們何曾見過這等陣仗？

在他們的認(rèn)知里，戰(zhàn)爭就是刀與劍的碰撞，血與肉的搏殺。

這種只聞其聲、不見其形，便能讓成片勇士瞬間化為碎肉的攻擊，已經(jīng)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范疇！

這是神罰！是無可抵擋的天威！

“跑??！快跑！”

“天塌下來了！”

最初的騷亂，迅速演變成了山崩海嘯般的全線崩潰！

吐蕃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臉上寫滿了極致的恐懼，像沒頭的蒼蠅一樣，轉(zhuǎn)身就往回跑，只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后面的人推著前面的人，倒下的人瞬間被無數(shù)雙腳踩成肉泥。

整個陣型，從內(nèi)部開始，徹底爛掉了！

高坡之上，論綺力卜藏被第一聲巨響震得耳朵嗡嗡作響，腦袋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看著自己的大軍后陣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水面，泛起混亂的漣漪，然后這漣漪迅速擴大，變成了滔天巨浪。

“怎……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語，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fā)生的景象。

“大論！大論！”旁邊的副將同樣面色慘白，指著前方，聲音都在顫抖，“唐軍……唐軍會妖法！他們召來了天雷！”

戰(zhàn)場中央，秦琮正揮舞著金瓜錘，砸碎了一個吐蕃兵的腦袋。

他累得快要虛脫，眼看就要被后續(xù)涌上的吐蕃人淹沒。

就在這時，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從敵軍后方傳來！

他猛地回頭，看到了那火光沖天、人仰馬翻的景象，看到了吐蕃人臉上那副見了鬼的表情！

秦琮先是一愣，隨即爆發(fā)出狂喜！

終于等到了。

他用盡全身力氣，將金瓜錘高高舉起，用嘶啞的嗓子咆哮道：“弟兄們！天神助我大唐！萬勝！萬勝——！！！”

瀕臨極限的唐軍將士們，看到這神跡般的一幕，聽到主將的怒吼，仿佛被注入了一劑強心針！

所有的疲憊、傷痛、恐懼，在這一刻被狂熱的信念一掃而空！

“大唐萬勝！”

“殺光吐蕃狗！”

“天神與我同在！”

唐軍的士氣瞬間攀升至頂點！

他們發(fā)出了自開戰(zhàn)以來最響亮的怒吼，揮舞著兵器，向著已經(jīng)開始混亂的吐蕃軍陣，發(fā)起了最猛烈的反撲！

黃忠嗣扔完了最后一個火雷。

他看著前方已經(jīng)徹底崩塌的敵陣，眼中殺機暴漲！

他扔掉火折子，從馬鞍另一側(cè)猛地抽出那桿沉重的馬槊，長槊前指，聲如龍吟：

“殺——！！！”

他一馬當(dāng)先，如同一道黑色的閃電，狠狠地扎進了吐蕃潰兵的人潮之中！

馬槊揮舞，寒光閃爍，所過之處，人頭滾滾，血肉橫飛！

千余名同樣扔完了火雷的精銳鐵騎，發(fā)出嗜血的咆哮，緊隨其后，如同一柄燒紅的烙鐵，狠狠燙進了牛油之中！

這是一場屠殺！

面對已經(jīng)喪失斗志、只顧逃命的潰兵，這支生力軍的沖擊是毀滅性的！

“老二！我來了！”

一聲暴喝傳來，秦琮不知從哪里搶來一匹戰(zhàn)馬，手持雙錘，渾身浴血，如同一尊從地獄殺出的魔神，沖到了黃忠嗣身邊，與他并肩沖殺。

“哈哈哈！一起殺！殺個痛快！”

兄弟二人相視一笑，笑聲豪邁，手中的兵器卻掀起了更加血腥的狂潮！

……

密林邊緣。

黃峒與吐蕃大將尚結(jié)息率領(lǐng)的四千騎兵已經(jīng)纏斗了許久。

雙方你來我往，互有損傷，誰也奈何不了誰。

尚結(jié)息正焦躁不安，盤算著如何才能撕開對方的防線，去支援主戰(zhàn)場。

就在這時，那接二連三的巨響傳來！

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怎么回事？”尚結(jié)息驚疑不定地望向主戰(zhàn)場的方向，只看到那邊煙塵滾滾，火光沖天，一片混亂。

緊接著，他便看到讓他肝膽俱裂的一幕。

己方那如同烏云壓頂、穩(wěn)占上風(fēng)的主力大軍，竟然……竟然毫無征兆地潰敗了！

成千上萬的吐蕃勇士如同被狼群追趕的羊群，丟盔棄甲，哭喊著向后方逃竄！

“這……這不可能！”尚結(jié)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整個人都傻了。

他麾下的吐蕃騎兵們也看到了這一幕，全都愣在當(dāng)場，戰(zhàn)意瞬間消散。

“走！快走！回援大論！”尚結(jié)-息終于反應(yīng)過來，現(xiàn)在不是糾纏的時候，保住主力才是關(guān)鍵！

他毫不猶豫地?fù)苻D(zhuǎn)馬頭，準(zhǔn)備率軍撤離。

黃峒等的就是這一刻！

他發(fā)出一聲興奮至極的怪叫，手中馬刀向前一指，厲聲喝道：“弟兄們！別管那些騎兵了！給老子沖！去追殺那些步兵軟腳蝦！用你們的馬蹄，把他們踩成肉泥！建功立業(yè)，就在今日！”

五千唐軍鐵騎發(fā)出一陣震天動地的歡呼，放棄了與尚結(jié)息騎兵的對峙，如同開閘的猛虎，從側(cè)后方狠狠地殺向了吐蕃潰逃的步兵洪流！

馬蹄之下，皆為螻蟻！

……

高坡上，論綺力卜藏呆呆地站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懷疑，震驚，恐懼，不解……種種情緒在他心中翻騰，最后只剩下無盡的冰冷。

不到一刻鐘！

從絕對的優(yōu)勢，到如今的全線潰敗！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輸?shù)模?

“大論！快下令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副將焦急地幾乎要哭出來，用力地?fù)u晃著他的胳膊。

“撤……”論綺力卜藏的嘴唇哆嗦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這個屈辱的字眼。

“撤！全軍撤退！向神川方向撤退——?。。　?

撤退的命令，終于通過號角和令旗傳遍了整個混亂的戰(zhàn)場。

這一下，連最后的監(jiān)軍也放棄了抵抗，加入了逃亡的洪流。

吐蕃大軍的敗退，成了一場毫無秩序的狂奔。

他們爭先恐后地向著來時的方向——那唯一的生路，鷹愁峽，亡命奔逃。

然而，他們并不知道。

在那幽深險峻的峽谷之中，在他們以為的希望終點，一張由死亡和絕望編織而成的大網(wǎng)，早已悄然張開。

阿木和他麾下最精銳的萬人山地軍，已經(jīng)等候多時。

這些奔逃的吐蕃潰兵，不過是一群自己跑進屠宰場的羔羊。

甕中之鱉，插翅難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