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清晨七點十五分，齊修遠站在寧雅門前，一手端著剛煮好的咖啡，一手拿著手機。屏幕上是一條編輯了七次仍未發(fā)送的信息：“今天還發(fā)燒嗎？需要我?guī)г绮汀皠h掉；“感覺好些了嗎？我煮了——“又刪掉。

最終他直接敲了門。三十秒后，門開了一條縫，橘子毛茸茸的腦袋擠了出來，喵嗚一聲。

“早啊，橘子。“齊修遠彎腰撓了撓貓咪的下巴，“你主人呢？“

“在這兒...“寧雅的聲音從廚房方向傳來，伴隨著鍋鏟的碰撞聲，“進來吧，門沒鎖。“

齊修遠推門而入，公寓里彌漫著煎蛋和烤面包的香氣。寧雅站在爐灶前，已經(jīng)換上了淺藍色的護士服，頭發(fā)隨意地扎成馬尾，臉色比昨天好了許多，只是眼下還帶著淡淡的青色。

“你應(yīng)該多休息。“齊修遠把咖啡放在餐桌上，“給你的?！?

寧雅轉(zhuǎn)過身，眼睛一亮：“黑咖啡，不加糖？“

“冰箱上的便條寫的。“齊修遠指了指，“你確定你好了？“

“體溫正常了?！皩幯虐鸭宓笆⒌奖P子里，“而且今天有重要會議，不能請假。“她猶豫了一下，“那個...謝謝你昨天的照顧。粥很好喝?！?

兩人目光相遇，又同時移開。橘子在他們腳邊繞來繞去，發(fā)出不滿的叫聲。

“它餓了?！褒R修遠說。

“食盆在廚房?！皩幯耪f。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停下。寧雅笑出聲來，氣氛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你吃早餐了嗎？“寧雅指了指桌上兩人份的食物，“我多做了一些?！?

齊修遠本想說自己通常只喝咖啡，但看著寧雅期待的眼神，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謝謝。“

早餐間，寧雅提到今天醫(yī)院有個評估會議：“...可能會討論人員調(diào)動的事。最近城南分院缺人手，我們科室有幾個護士在考慮調(diào)過去?！?

齊修遠的叉子停在半空：“你要申請？“

“不確定?！皩幯糯亮舜良宓?，“工資會高一些，但距離太遠，可能要搬家...“她的目光掃過滿墻的書架和照片，“而且這里有讀書會、電臺，還有...“

她的聲音低下去，沒說完的話懸在空中。橘子跳上餐桌，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別在這里?！褒R修遠把貓抱下去，手指不小心碰到寧雅的手背，兩人都像被燙到似的縮了一下。

“我該走了?！皩幯糯颐φ酒饋硎帐安捅P，“八點交班。“

“我送你?！褒R修遠拿起車鑰匙，“順路?！?

這當(dāng)然是謊言。兒童醫(yī)院與他平時活動的區(qū)域完全相反，但寧雅沒有拆穿，只是微笑著點了點頭。

車上，寧雅調(diào)著收音機，停在一個正在播放古典音樂的頻道。

“你也聽這個？“齊修遠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會更喜歡兒歌之類的。“

寧雅笑了：“人不能只有一面啊。工作時我聽孩子們喜歡的音樂，私下里...“她隨著旋律輕輕晃動手指，“我父親是鋼琴老師，從小耳濡目染。“

齊修遠想起自己書架上那套從未拆封的古典CD——林妍送的生日禮物，當(dāng)時她說“真正的作家都應(yīng)該欣賞古典音樂“。現(xiàn)在想來，那不過是她試圖塑造“理想男友“的又一嘗試。

“在想什么？“寧雅問。

“沒什么。“齊修遠轉(zhuǎn)了個彎，“只是...發(fā)現(xiàn)我們對彼此的了解還很有限?！?

寧雅歪著頭看他：“那就多告訴我一些？比如...你為什么開始寫作？“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寧雅的側(cè)臉上，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齊修遠突然有種傾訴的沖動。

“我父親...是個嚴厲的人?！八従徴f道，手指緊握方向盤，“他認為男人應(yīng)該從事'實際'的工作。寫作是我唯一的反抗方式?！?

“所以你書里的主角總是充滿矛盾...“寧雅輕聲說，“既渴望認同，又害怕被看穿。“

齊修遠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你真的很會讀人?！?

“只是讀你而已。“寧雅說完似乎意識到這話太過直白，急忙補充，“我是說...你的作品?！?

車停在醫(yī)院門口，寧雅解開安全帶，卻遲遲沒有下車。

“怎么了？“齊修遠問。

“那個...“寧雅咬著下唇，“如果你不忙的話...今晚電臺直播，要講一個合作故事。你...愿意一起來嗎？“

齊修遠想起上次錄音時寧雅閃閃發(fā)光的樣子，點了點頭：“好?！?

寧雅眼睛一亮：“真的？七點，社區(qū)活動中心！“她推開車門，又回頭補了一句，“穿舒服點就行，不用太正式?！?

看著寧雅跑進醫(yī)院的背影，齊修遠長舒一口氣。他掏出手機，打開備忘錄，開始記錄剛才談話中寧雅提到的幾個故事點子——關(guān)于一個用音樂治療傷痛的醫(yī)生，這或許能成為他新書的支線情節(jié)。

過去兩周，這樣的記錄已經(jīng)有十幾條。齊修遠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從認識寧雅后，他的創(chuàng)作瓶頸正在慢慢松動。那些曾經(jīng)卡住的角色突然有了生命力，情節(jié)也開始自然流動，仿佛寧雅的想象力和樂觀感染了他的文字。

回到家，齊修遠打開電腦，文檔中第五章的結(jié)尾正等待修改。他深吸一口氣，手指在鍵盤上飛舞起來，將主角的心理轉(zhuǎn)折寫得淋漓盡致——那個總是懷疑自己的偵探，在案件陷入僵局時，遇到了一位用音樂治療創(chuàng)傷的護士...

三個小時后，齊修遠保存文檔，滿意地看著字數(shù)統(tǒng)計突破六萬大關(guān)。他伸了個懶腰，突然聽到窗外傳來微弱的嗚咽聲。

走到陽臺，聲音更加清晰了——像是某種動物的哀鳴。齊修遠探頭向下看，發(fā)現(xiàn)灌木叢中有一團棕色的東西在蠕動。

五分鐘后，他站在社區(qū)花園的灌木叢前，看清那是一只瘦小的棕色流浪狗，前腿似乎受了傷，正可憐兮兮地舔著傷口。

“嘿，小家伙...“齊修遠慢慢靠近，狗警惕地后退，卻又因為疼痛而踉蹌了一下。

正當(dāng)他猶豫該如何處理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發(fā)現(xiàn)什么了？“

齊修遠回頭，看到寧雅拎著購物袋站在不遠處，護士服已經(jīng)換成了簡單的T恤牛仔褲。

“一只受傷的狗?！八噶酥腹嗄緟?，“前腿可能骨折了?！?

寧雅立刻放下袋子蹲下身：“讓我看看?！八穆曇糇兊萌岷投练€(wěn)，“小可愛，別怕，我們是來幫你的...“

令人驚訝的是，那只戒備的狗竟然沒有躲開寧雅的手，只是低聲嗚咽著任她檢查。

“確實是骨折。“寧雅輕輕摸了摸狗的頭部，“需要馬上處理。最近的寵物醫(yī)院在哪兒？“

“我知道一家?！褒R修遠脫下外套，小心地包裹住小狗，“我的車就停在地庫。“

小狗在齊修遠懷里發(fā)抖，濕潤的鼻子蹭著他的手腕。這種脆弱生命的重量讓他心中涌起一種奇怪的保護欲。

寵物醫(yī)院的診斷確認了寧雅的判斷——左前腿骨折，伴有輕微脫水。醫(yī)生處理傷口時，齊修遠辦理了治療手續(xù)，并在“主人姓名“一欄毫不猶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們得給它起個名字?！皩幯趴粗脗?、正在喝水的狗狗說。

“棕棕？“齊修遠提議。

寧雅笑了：“太沒創(chuàng)意了，大作家。“她思考了一會兒，“叫'豆豆'怎么樣？它眼睛圓圓的像豆子?！?

“豆豆...“齊修遠試著叫了一聲，小狗立刻抬起頭，尾巴輕輕搖晃，“看來它喜歡。“

回程的車上，豆豆安靜地趴在寧雅腿上，偶爾舔舔她的手指。

“你很有動物緣?！褒R修遠說，“橘子喜歡你，現(xiàn)在豆豆也是?！?

寧雅撓著豆豆的耳后：“動物比人簡單。你對他們好，他們就信任你。“她頓了頓，“人總是想太多。“

齊修遠不確定這是否意有所指，只好轉(zhuǎn)移話題：“醫(yī)生說豆豆需要兩周靜養(yǎng)。我公寓不允許養(yǎng)寵物...“

“我那里可以。“寧雅立刻說，“橘子可能需要時間適應(yīng)，但它們會成為朋友的。“

齊修遠點點頭，心中涌起一絲莫名的失落——他原本已經(jīng)想象豆豆趴在自己書房角落的樣子了。

安頓好豆豆后，兩人匆匆吃了些外賣，便趕往社區(qū)活動中心準備電臺直播?；顒又行牡男′浺糸g比寧雅家里的設(shè)備專業(yè)得多，墻上貼滿了孩子們畫的星星和動物。

“今天主題是'合作的力量'?！皩幯耪{(diào)試著麥克風(fēng)，“我準備了一個關(guān)于螞蟻和蜜蜂一起拯救森林的故事，但結(jié)尾還沒想好...“

齊修遠拿起稿子快速瀏覽：“這里邏輯有問題。螞蟻不會游泳，怎么渡過河流？“

“啊，你說得對?！皩幯乓еP帽思考，“那怎么辦？“

“改成蜘蛛幫忙搭橋如何？“齊修遠在稿子上畫了條線，“這樣還能引入新角色?！?

寧雅眼睛一亮：“完美！然后蜜蜂可以教蜘蛛采蜜作為回報！“

兩人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地完善著故事，時間飛逝。直播開始前五分鐘，工作人員突然通知他們原定的嘉賓因故取消，問他們能否延長半小時。

“怎么辦？“寧雅小聲問齊修遠，“我們的材料只夠四十分鐘...“

齊修遠看了看表，突然有了主意：“我們來個即興接龍吧。你起頭，我接一段，聽眾也可以打電話進來貢獻情節(jié)?！?

寧雅驚訝地睜大眼睛：“你？即興講故事？“

“受你影響。“齊修遠聳聳肩，“試試看？“

直播開始后，寧雅流暢地講述了開場部分，然后向聽眾介紹齊修遠為“特別嘉賓，我的鄰居，也是位作家“。令寧雅驚訝的是，齊修遠在麥克風(fēng)前毫不怯場，反而比平時更加生動活潑。他接續(xù)的情節(jié)既保持了故事的童趣，又加入了恰到好處的懸念。

“...所以當(dāng)螞蟻軍團來到蜘蛛峽谷時，發(fā)現(xiàn)唯一的橋梁被一只巨大的...“齊修遠故意停頓。

“螢火蟲！“一個小聽眾通過電話喊道。

“完美的建議！“寧雅立刻接上，“一只巨大的螢火蟲擋住了去路，它的燈籠比月亮還亮...“

直播在歡聲笑語中結(jié)束，比原定時間還延長了二十分鐘。工作人員告訴他們收聽率創(chuàng)了新高，尤其是兒童互動環(huán)節(jié)。

“你太棒了！“走出活動中心時，寧雅興奮地說，“那些即興發(fā)揮的情節(jié)簡直絕了！“

夜風(fēng)拂過她的發(fā)梢，路燈在她眼中投下細碎的光點。齊修遠突然意識到自己正盯著她看，急忙移開視線：“是你引導(dǎo)得好?！?

“我們配合得很默契，不是嗎？“寧雅微笑著說。

“嗯，互補?！褒R修遠重復(fù)著他們之前的對話，心中泛起一陣溫暖。

回公寓的路上，兩人討論著豆豆的康復(fù)計劃，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寧雅門前。

“要進來看看它嗎？“寧雅掏出鑰匙，“應(yīng)該已經(jīng)和橘子和平共處了。“

齊修遠點點頭。門一開，橘子就迎了上來，好奇地聞著齊修遠的褲腳——上面沾滿了豆豆的氣味。豆豆則窩在臨時搭建的小窩里，看到他們立刻搖起尾巴。

“看來相處得不錯。“寧雅蹲下身撫摸兩只動物，“你要喝點什么嗎？茶還是咖啡？“

“茶吧。“齊修遠說，“晚上咖啡因會影響睡眠。“

寧雅泡茶時，齊修遠注意到餐桌上攤開著一份文件，標(biāo)題是《城南分院崗位申請表》，已經(jīng)填了大半。

“你決定申請了？“他拿起表格。

寧雅端著茶杯走過來：“還在考慮...薪資確實很誘人，而且那邊有更好的兒科設(shè)備?！八畔虏璞?，猶豫了一下，“但搬過去意味著重新開始...讀書會、電臺，還有...“

她的目光與齊修遠相遇，又迅速移開。房間里只有豆豆輕微的鼾聲和橘子舔爪子的聲音。

“什么時候出結(jié)果？“齊修遠放下表格，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

“下周一通知?！皩幯琶蛄艘豢诓?，“如果通過，兩周內(nèi)就要報到?！?

兩周。齊修遠計算著時間。兩周后他的截稿日也到了，新書將進入校對階段。原本緊湊但平靜的計劃表突然被撕開一道口子。

“你希望去嗎？“他直視寧雅的眼睛。

寧雅轉(zhuǎn)著茶杯：“我不知道。這里有太多我放不下的東西...“她輕聲說，“但職業(yè)發(fā)展也很重要，對吧？“

齊修遠想說“別去“，想說“留下來“，但話到嘴邊卻變成：“你應(yīng)該選擇對你最好的?！?

寧雅的眼睛暗了一下，但很快又揚起笑容：“是啊，還有時間考慮。對了，你新書寫得怎么樣了？“

他們就這樣聊著安全話題，直到茶喝完，夜色已深。齊修遠告辭時，寧雅送他到門口。

“晚安，齊修遠?！八⑿χf，“謝謝你今天...所有的一切?！?

“晚安，寧雅?！八D了頓，“如果需要幫忙照顧豆豆...隨時叫我。“

回到家，齊修遠站在陽臺上，望著隔壁窗戶透出的暖黃色燈光。手機屏幕上是編輯蘇雯發(fā)來的最新消息：“初稿進度如何？董事會催得緊。“

他沒有立即回復(fù)，而是打開通訊錄，停留在寧雅的名字上。手指懸在“撥打“按鈕上方許久，最終只是發(fā)了一條信息：“電臺合作很愉快。晚安。“

發(fā)完他就后悔了——太過正式，太過生硬。他刪掉重寫：“今晚很開心，希望有機會再...“又刪掉。最終他什么也沒發(fā)，只是關(guān)上手機，走向書房。

文檔還開著，第五章的結(jié)尾閃閃發(fā)亮。齊修遠滾動頁面，開始寫第六章——主角面臨一個艱難選擇：是留在熟悉的安全區(qū)，還是冒險追尋可能改變一生的機會。

寫著寫著，他停下來，望向窗外。寧雅的燈還亮著。他想起她說“這里有太多我放不下的東西“時的眼神，心跳突然加速。

也許...也許他是她放不下的東西之一？

這個念頭讓齊修遠既興奮又恐懼。兩年的獨處讓他習(xí)慣了情感上的安全距離，但寧雅像一陣春風(fēng)，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吹散了他筑起的圍墻。

他打開一個新文檔，開始寫一封永遠不會發(fā)出的信：

“親愛的寧雅，

如果你留下，我想帶你去城北那家能看到整個城市夜景的餐廳；想每天早晨給你帶黑咖啡，不加糖；想聽你講更多給孩子們的故事...“

寫到這里，齊修遠停住了。他保存文檔，命名為“第六章備選結(jié)局“，然后關(guān)上電腦。

夜已深，但隔壁的燈光依然亮著，像黑夜中的一座小小燈塔。齊修遠不知道寧雅是否也在思考同樣的選擇題，是否也在為可能的離別而輾轉(zhuǎn)反側(cè)。

他只知道，當(dāng)周一的調(diào)職通知到來時，他必須做出一個決定——是繼續(xù)躲在安全的文字背后，還是勇敢地告訴寧雅，她已經(jīng)成為他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主角。

第七章

周一早晨，齊修遠站在鏡子前，第三次調(diào)整領(lǐng)口。深藍色襯衫是編輯蘇雯去年送的生日禮物，標(biāo)簽還沒拆，一直掛在衣柜最里側(cè)。今天他特意翻出來穿上，為了寧雅可能收到的調(diào)職通知——無論結(jié)果如何，他都決定請她吃頓飯。

手機震動起來，屏幕上顯示“蘇雯“。齊修遠嘆了口氣接通電話：“我說過今天會交第五章的修訂稿?！?

“不是催稿的事?！疤K雯的聲音異常嚴肅，“林妍去找你了？“

齊修遠的手指停在領(lǐng)扣上：“沒有。怎么了？“

“她今早打電話問我你的地址，說要親自送改編合同。我說需要問你，但她好像...“蘇雯頓了頓，“總之，她可能已經(jīng)在你樓下了?！?

齊修遠的胃部一陣緊縮：“她到底想干什么？“

“修遠，聽著。“蘇雯壓低聲音，“陽光影業(yè)那個項目有問題。我打聽過了，他們資金鏈緊張，買改編權(quán)只是幌子，實際是想用你的名氣融資。林妍可能...不是沖作品來的?！?

電話掛斷后，齊修遠站在窗前，看著樓下安靜的街道。兩年前分手的場景突然閃回腦海——林妍冷靜地收拾行李，告訴他“感情不應(yīng)該阻礙職業(yè)發(fā)展“，然后頭也不回地走向等在外面的制片人的豪車。

門鈴響起時，齊修遠幾乎跳了起來。他深吸一口氣，走向門口——可能是寧雅來告訴他調(diào)職決定，或者是快遞，不一定就是林妍...

“Surprise！“林妍站在門外，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套裝，長發(fā)如瀑，紅唇鮮艷如兩年前分別時一樣。她手里捧著一束白玫瑰，香氣濃郁得令人窒息。

“林妍?！褒R修遠的聲音比預(yù)想的還要干澀，“蘇雯剛告訴我——“

“不請我進去嗎？“林妍已經(jīng)側(cè)身擠進玄關(guān)，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哇，你還是喜歡這種極簡風(fēng)格。“她將花束塞進齊修遠懷里，徑直走向客廳，像是從未離開過一樣熟悉。

齊修遠把花放在餐桌上，沒有跟過去：“有什么事直說吧。“

林妍轉(zhuǎn)身，歪著頭打量他：“新襯衫？為了見我特意換的？“她走近幾步，手指撫過他的衣領(lǐng)，“藍色很適合你?！?

齊修遠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冰箱：“林妍——“

“好了，不逗你了?！傲皱麖氖痔岚锬贸鲆粋€文件夾，“陽光影業(yè)的正式報價，比電話里說的還高15%。他們希望盡快簽約，趁著你的新書熱度?！?

齊修遠沒有接文件：“蘇雯說他們資金有問題?！?

林妍的笑容僵了一瞬，又立刻恢復(fù)：“娛樂圈永遠有流言。這個項目有頂級投資方背書，我親自把關(guān)?！八龑⑽募A放在茶幾上，“翻翻看？“

“我需要時間考慮。“

“考慮什么？“林妍突然上前一步，近得能聞到她身上昂貴的香水味，“修遠，兩年了，該放下過去了。我們曾經(jīng)多合拍啊，職業(yè)上，還有...“她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手腕，“其他方面?！?

齊修遠正要抽回手，門鈴再次響起。這次，透過貓眼，他看到寧雅站在門外，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表情有些緊張。

“有客人？“林妍挑眉，“不介紹一下嗎？“

齊修遠打開門，寧雅的笑容在看到林妍的瞬間凝固了。她今天穿著淡黃色的連衣裙，頭發(fā)松松地挽起，比平時更加精心打扮。

“嗨...“寧雅的目光從林妍身上掃過，又回到齊修遠臉上，“我收到調(diào)職通知了，想告訴你一聲...“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這位是？“林妍走到齊修遠身邊，姿態(tài)親密地挽住他的手臂。

“寧雅，我的鄰居?！褒R修遠介紹道，下意識地想掙脫林妍的手，卻被抓得更緊，“這是林妍，我的...前女友，也是部分作品的制片人?！?

“哦！你就是那個讀書會的女孩！“林妍夸張地笑道，上下打量著寧雅，“修遠提過你。真可愛。“

寧雅的臉?biāo)⒌匕琢恕Ｋ笸税氩剑骸氨复驍_你們了。我只是...“她將文件袋塞給齊修遠，“這是豆豆的護理指南，我...我可能要提前去城南分院報到?！?

“什么？“齊修遠掙脫林妍，上前一步，“你不是說還有兩周嗎？“

“臨時變動?！皩幯疟荛_他的目光，“明天就走。橘子...我已經(jīng)拜托樓下的李阿姨照顧。豆豆可以一起送過去，如果你不方便...“

“寧雅，等一下?！褒R修遠伸手想拉住她，卻被林妍打斷。

“修遠，我們還沒談完合同細節(jié)呢?！傲皱瘟嘶问种械奈募瓣柟饽沁叺戎貜?fù)?！?

寧雅勉強笑了笑：“你們忙吧。我得回去收拾行李了。“她轉(zhuǎn)身要走，又停住腳步，“對了，恭喜你的新書...林小姐看起來很適合你?！?

“寧雅！“齊修遠追到走廊，卻看到電梯門已經(jīng)關(guān)上。他握緊拳頭，轉(zhuǎn)身回到公寓。

林妍正悠閑地翻著茶幾上的筆記本：“你的新書構(gòu)思？主角遇到一個陽光女孩，逐漸走出陰霾...真老套?！八仙媳咀樱安贿^市場喜歡這種治愈系。“

齊修遠奪回筆記本：“請你離開?！?

“別這樣?！傲皱酒鹕恚t唇微抿，“我只是想幫你。那個小護士根本配不上你，她了解你的作品嗎？知道你在文壇的地位嗎？“

“出去?！褒R修遠拉開大門，“現(xiàn)在?！?

林妍慢條斯理地整理手提包：“你會回心轉(zhuǎn)意的。順便告訴你，“她走到門口，壓低聲音，“那些反對讀書會的匿名信？只是開始。如果我是你，會離那個寧雅遠一點。她有些...不為人知的小秘密。“

齊修遠渾身發(fā)冷：“是你寫的那些信？“

林妍笑而不答，只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臉頰：“周五前給我答復(fù)，否則陽光會撤回報價?！罢f完，她踩著高跟鞋優(yōu)雅地離去，留下一室令人窒息的香水味。

齊修遠站在原地，手中的文件袋沉甸甸的。他打開一看，里面除了豆豆的護理指南，還有一張紙條：“謝謝你這兩個月的一切。保重?！獙幯拧?

字跡有些顫抖，像是匆忙中寫下的。紙上有一處小小的水漬，可能是眼淚。

齊修遠抓起鑰匙沖出門去。電梯太慢，他直接跑下樓梯，三步并作兩步。沖出單元門時，正好看到寧雅上了一輛出租車。

“寧雅！“他大喊，但車子已經(jīng)啟動。齊修遠跑了幾步，突然停下——他有什么立場挽留她？他們從未明確過關(guān)系，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鄰居，只是偶然闖入彼此生活的過客。

回到公寓，齊修遠機械地給豆豆準備食物。小狗似乎感受到低落的情緒，輕輕舔了舔他的手指。橘子不知何時也從寧雅家溜了進來，蹭著他的褲腿。

“她不要你們了?！褒R修遠對兩只動物說，聲音嘶啞，“也不要我了?！?

下午三點，齊修遠站在社區(qū)委員會辦公室，要求查看那些匿名信的原件。張阿姨猶豫了一下，還是從抽屜里取出一個文件夾。

“一共三封，內(nèi)容差不多。“她推了推老花鏡，“都是打印的，沒有手寫部分。“

齊修遠仔細檢查信件。紙質(zhì)普通，郵戳都是本區(qū)的，內(nèi)容確實如張阿姨所說，指責(zé)讀書會“傳播不當(dāng)思想“、“影響社區(qū)安寧“。但第三封信的措辭格外激烈，甚至提到“主持人品行不端“、“利用職務(wù)之便接觸未成年人“等暗示性極強的內(nèi)容。

“這完全是誹謗！“齊修遠攥緊紙張。

“我們當(dāng)然不信?！皬埌⒁虈@氣，“但有些家長提出質(zhì)疑，學(xué)校方面壓力很大...委員會決定暫停讀書會使用活動中心的權(quán)限。“

“就因為幾封匿名信？沒有調(diào)查就做決定？“

“修遠啊，“張阿姨壓低聲音，“寫信的人很了解內(nèi)情，提到一些...寧雅的私事。比如她大學(xué)時曾卷入一場風(fēng)波，還有她父親的事...“

齊修遠猛地站起來：“什么風(fēng)波？她父親怎么了？“

“這...“張阿姨面露難色，“我也不清楚細節(jié)。但寫信的人似乎掌握不少材料，還暗示有證據(jù)...“

離開委員會辦公室，齊修遠徑直走向?qū)幯诺墓ⅰＧ瞄T無人應(yīng)答，透過貓眼，里面一片漆黑。他掏出手機撥打?qū)幯诺碾娫挘牭教崾疽簟澳鷵艽虻挠脩粢殃P(guān)機“。

傍晚六點，齊修遠坐在電腦前，文檔一片空白。他嘗試寫第六章，但腦海中全是寧雅轉(zhuǎn)身離去的背影和林妍意味深長的警告。蘇雯發(fā)來三條消息，他一條也沒回。

門鈴再次響起時，齊修遠幾乎是跳起來沖向門口——可能是寧雅回來了！

但門外站著的是社區(qū)讀書會的幾個核心成員，包括上次見過的小雨媽媽。他們面色凝重。

“齊先生，“小雨媽媽開口，“我們聽說寧雅要調(diào)走了？讀書會也被暫停了？“

齊修遠側(cè)身讓他們進屋：“寧雅確實收到了調(diào)職通知，但匿名信的事...我正在查?！?

“一定是有人針對她?！耙粋€戴眼鏡的年輕女孩憤憤地說，“那些指控太荒謬了！寧雅姐是我見過最有愛心的人?！?

“問題是，“小雨媽媽憂心忡忡地說，“后天的兒童節(jié)活動怎么辦？場地都布置好了，五十多個孩子報名參加...“

齊修遠這才想起，寧雅花了近一個月籌備的社區(qū)兒童節(jié)活動原定后天舉行。她收集了每個參與孩子的興趣清單，親手制作了禮物，甚至說服了三位本地作家參與互動環(huán)節(jié)。

“活動必須繼續(xù)?！八蝗徽f，“寧雅付出了那么多心血...“

“但沒有場地啊?！把坨R女孩嘆氣，“活動中心取消了我們的預(yù)約，其他場所要么太小，要么收費太高...“

齊修遠思考片刻：“用我的公寓?？蛷d和書房打通，能容納三十個孩子，剩下的可以在陽臺和走廊。“

所有人都愣住了。

“你...確定？“小雨媽媽問，“五十多個孩子會很吵...“

“寧雅不會讓孩子們失望?！褒R修遠堅定地說，“我會聯(lián)系其他志愿者幫忙。至于讀書會暫停的事...等我找到匿名信的作者再說?！?

送走讀書會成員后，齊修遠再次嘗試聯(lián)系寧雅，依然無果。他轉(zhuǎn)而打給兒童醫(yī)院人事科，謊稱是寧雅的親戚，詢問調(diào)職詳情。

“寧雅護士主動申請?zhí)崆皥蟮??！皩Ψ焦鹿k地回答，“今天下午已經(jīng)辦完手續(xù)。您是？“

齊修遠掛斷電話，胸口像壓了一塊石頭。寧雅甚至等不及原定的兩周后，今天就匆忙離開了。是因為看到林妍嗎？還是那些匿名信的壓力？

晚上十點，齊修遠站在陽臺上，望著隔壁漆黑的窗戶。往常這個時候，寧雅的燈總是亮著，有時她在錄音，有時在看書，偶爾他們會隔著陽臺閑聊幾句?，F(xiàn)在，那里只有一片死寂。

手機突然震動，齊修遠急忙掏出來——不是寧雅，而是蘇雯：“林妍剛給我發(fā)消息，說你們復(fù)合了？怎么回事？“

齊修遠憤怒地打字回復(fù)：“胡說八道。她今天來送合同，被我趕走了?！?

蘇雯秒回：“我就知道！聽著，我查到更多關(guān)于陽光影業(yè)的事。他們根本不是想拍你的書，是要用你的名字為一個爛劇本背書。林妍可能收了回扣?！?

齊修遠正要回復(fù)，一條新消息彈出。陌生號碼，內(nèi)容只有一張照片：寧雅和一個中年男子在醫(yī)院走廊交談，男子親密地扶著她的肩膀。照片附言：“你的小護士和她的'特別關(guān)系'。明天上午十點，咖啡廳見，否則這些照片會出現(xiàn)在醫(yī)院人事處。“

齊修遠的手指顫抖起來。他撥通那個號碼，卻被直接轉(zhuǎn)入語音信箱。再打?qū)幯诺碾娫?，依然是關(guān)機狀態(tài)。

“該死！“他一拳砸在墻上，指關(guān)節(jié)傳來尖銳的疼痛。橘子被嚇得跳開，豆豆則不安地嗚咽起來。

齊修遠蹲下身撫摸小狗，突然注意到它項圈上掛著一個小牌子——他之前沒留意過。翻過來一看，上面刻著：“如果我走丟了，請聯(lián)系寧雅“，后面是電話號碼。

但不是寧雅現(xiàn)在用的號碼。齊修遠迅速輸入撥號，響了六聲后，一個疲憊的女聲接聽：“喂？“

“寧雅？“齊修遠急切地問，“是你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齊修遠？這是...我以前的號碼，你怎么...“

“豆豆的項圈上有這個號碼。寧雅，你在哪？我們需要談?wù)??！?

“我在...城南分院的臨時宿舍。“寧雅的聲音聽起來很疲憊，“沒什么好談的了。你和林小姐看起來很般配，我...祝福你們。“

“不是你想的那樣！“齊修遠急切地解釋，“她突然出現(xiàn)談合同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她會來。那些肢體接觸都是她主動...“

“齊修遠，“寧雅輕聲打斷他，“我們之間從來沒有承諾過什么。你不需要向我解釋?！?

“但我需要！“齊修遠幾乎喊出來，“那些匿名信，讀書會被暫停，還有...有人發(fā)給我一張你和某個男人的照片，威脅我...“

電話那頭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什么照片？誰發(fā)的？“

“陌生號碼，可能是林妍。寧雅，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有人針對你？“

長時間的沉默后，寧雅嘆了口氣：“因為我父親。他...十年前卷入一起醫(yī)療事故，被指控用藥不當(dāng)導(dǎo)致患者死亡。雖然最后證明是藥廠的責(zé)任，但輿論已經(jīng)...那些匿名信大概提到了這件事？“

齊修遠握緊手機：“張阿姨說信里還提到你大學(xué)時的事...“

“呵，“寧雅苦笑，“那是我大三時，文學(xué)社一個學(xué)長騷擾我不成，反咬我勾引他。后來監(jiān)控證明他在說謊，但有些人只記得最初的謠言?！八穆曇粼絹碓叫。斑@就是為什么我畢業(yè)后選擇離開家鄉(xiāng)，來這里工作...重新開始?！?

齊修遠的心揪成一團：“寧雅，回來吧。我們一起解決這些問題。兒童節(jié)活動我安排在咱們公寓了，孩子們都期待著...“

“不?！皩幯磐蝗粡娪财饋恚澳銘{什么自作主張？那是我的活動，我的心血！你有什么資格——“

“因為我看到你為它付出了多少！“齊修遠也提高了聲音，“因為我不想讓你的努力白費！因為...因為我在乎你，該死的！“

電話兩端同時陷入沉默。齊修遠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太遲了?！皩幯抛罱K說，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已經(jīng)遞交了所有材料，明天就正式入職。豆豆...如果你不方便照顧，我可以安排人接它?！?

“寧雅...“

“晚安，齊修遠。祝你新書大賣?！?

通話結(jié)束的嘟嘟聲在寂靜的公寓里格外刺耳。齊修遠慢慢放下手機，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空虛。橘子跳上沙發(fā)，蹭了蹭他的手，但他連撫摸的力氣都沒有了。

窗外，一輪孤月高懸。齊修遠望著寧雅漆黑的窗戶，想起她曾講過的那個關(guān)于月亮上小兔子的故事——害怕陽光的小兔子，最終學(xué)會接納自己的陰影。

如果寧雅是他的星星，那么現(xiàn)在，這顆星星正從他指縫間溜走。而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挽留。

第八章

清晨五點十七分，齊修遠從混亂的夢境中驚醒，額頭上一層薄汗。夢里他站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呼喊著寧雅的名字，但聲音像是被什么東西吞噬了，連回聲都沒有留下。

窗外，天剛蒙蒙亮。齊修遠伸手摸向床頭柜上的手機，屏幕干凈得刺眼——沒有寧雅的回復(fù)，沒有未接來電。最后一條信息依然停留在他昨晚發(fā)出的“我們談?wù)労脝帷?，旁邊是一個刺眼的紅色感嘆號。

寧雅把他拉黑了。

齊修遠翻身下床，光腳踩在冰涼的地板上。豆豆從它的窩里抬起頭，睡眼惺忪地搖了搖尾巴。橘子不知何時也溜進了他的臥室，正蜷在書桌下的墊子上——自從寧雅離開后，這只貓似乎把齊修遠家當(dāng)成了臨時避難所。

“你們也想她，是不是？“齊修遠蹲下身，同時撫摸兩只動物。橘子蹭了蹭他的手心，發(fā)出低沉的呼嚕聲，像是在安慰他。

廚房里，齊修遠機械地煮著咖啡，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窗外。從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寧雅公寓的陽臺——曾經(jīng)充滿生機的空間，現(xiàn)在只剩下幾盆無人照料的綠植和一把空蕩蕩的藤椅。

咖啡沸騰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齊修遠關(guān)掉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輸入“星星故事屋電臺“。第一個搜索結(jié)果跳轉(zhuǎn)到本地社區(qū)電臺的網(wǎng)頁，最新一期節(jié)目赫然標(biāo)注著“特別版：雅雅姐姐的告別“。

齊修遠的手指懸在播放按鈕上方，猶豫了幾秒才點下去。寧雅熟悉的聲音立刻從手機揚聲器中流淌出來，比平時多了幾分沙啞和疲憊。

“...親愛的小星星們，今天的故事有點特別?！氨尘耙羰禽p柔的鋼琴曲，“因為雅雅姐姐要暫時離開一段時間，去城南分院工作。不過別擔(dān)心，我會錄新的故事寄回來，你們一樣可以在每晚睡前聽到...“

齊修遠閉上眼睛，想象寧雅坐在麥克風(fēng)前的樣子——她總是微微偏著頭，睫毛隨著故事的節(jié)奏輕輕顫動，講到緊張?zhí)帟蛔杂X地咬下唇。

“...今天想講一個關(guān)于告別的故事。有一只小螢火蟲，住在一片很美的森林里...“

隨著故事的展開，齊修遠漸漸坐直了身體。寧雅講述的小螢火蟲因為害怕黑暗，從來不敢在夜晚發(fā)光，直到有一天森林面臨砍伐危機，它才鼓起勇氣點亮自己，帶領(lǐng)其他螢火蟲組成光之河流，指引動物們安全撤離。最后，小螢火蟲不得不隨族群遷徙到新的森林，但它留下的光卻永遠改變了那片土地。

“...所以有時候，告別不是結(jié)束，而是另一種形式的相遇?！皩幯诺穆曇糨p柔下來，“就像我們讀過的書、聽過的故事，講故事的人可能不在身邊了，但那些溫暖和勇氣會一直住在我們心里...“

節(jié)目接近尾聲時，背景音樂漸漸淡出，寧雅似乎深吸了一口氣：“最后，特別祝福給社區(qū)里的每個孩子。小雨，你的畫我會一直帶在身邊；小杰，記得按時吃藥；還有...還有所有曾經(jīng)給過我溫暖的大朋友們，謝謝你們讓這片森林如此美好?！?

齊修遠的心跳漏了一拍。“大朋友們“——是在說他嗎？

電臺節(jié)目結(jié)束后，齊修遠依然握著手機，仿佛這樣就能留住寧雅聲音的余韻。窗外，太陽已經(jīng)完全升起，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他想起寧雅曾說過，她最喜歡這個時刻的陽光——足夠明亮，卻不刺眼。

“就像她一樣。“齊修遠自言自語，突然意識到自己嘴角掛著微笑。

豆豆蹭了蹭他的小腿，提醒早餐時間到了。齊修遠拿出狗糧，又給橘子開了個罐頭?？粗鴥芍粍游锫耦^進食的樣子，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逐漸清晰——他不能讓寧雅就這樣離開。不是因為讀書會需要她，不是因為豆豆和橘子想念她，而是因為他，齊修遠，已經(jīng)無法想象沒有她的生活。

這個認知讓他既興奮又恐懼。兩年了，自從林妍離開后，他刻意保持情感上的距離，用寫作筑起一道圍墻。但寧雅像一縷陽光，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找到每一條縫隙，溫暖了他以為永遠冰冷的地方。

齊修遠走向書房，從抽屜深處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林妍離開時留下的分手信，他從未打開過，卻也沒有扔掉。今天，他第一次拆開它。

信紙上，林妍優(yōu)雅的字跡寫著：“修遠，我們在一起兩年，你從未真正讓我走進你的世界。每次我試圖靠近，你就退得更遠。感情不應(yīng)該阻礙職業(yè)發(fā)展，所以我選擇能欣賞我價值的伴侶...“

信紙在他手中微微顫抖。齊修遠突然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恐懼——不是害怕再次受傷，而是害怕自己的不完美被看見、被評判、最終被拋棄。所以他先筑起墻，先保持距離，先做好被離開的準備。

但寧雅不同。她看過他凌晨三點胡子拉碴的樣子，聽過他卡文時的暴躁抱怨，知道他童年不快樂的秘密...卻依然每天帶著陽光般的笑容敲開他的門。

齊修遠拿起手機，撥通了蘇雯的電話。

“天啊，你終于回電了！“蘇雯的聲音充滿擔(dān)憂，“林妍到處散布你們復(fù)合的消息，出版社都來問我了?！?

“寫個聲明否認。“齊修遠斬釘截鐵地說，“另外，我需要你幫我查點東西?！?

“什么？“

“寧雅的父親，十年前一起醫(yī)療事故的詳情。還有她大學(xué)時文學(xué)社的那個學(xué)長，叫什么名字，現(xiàn)在在哪?！?

蘇雯沉默了幾秒：“你認真的？這可能會挖出一些...不太美好的事?！?

“我需要知道她面對的是什么?！褒R修遠望向窗外，“那些匿名信不可能是巧合。林妍提到寧雅有'秘密'時的表情...像是早就知道什么。“

“明白了?！疤K雯嘆了口氣，“不過修遠，你為什么突然對鄰居這么上心？“

齊修遠看著書桌上寧雅留下的護理指南，輕聲說：“因為她點亮了我的森林?！?

掛斷電話后，齊修遠打開電腦，開始整理讀書會的活動材料。兒童節(jié)活動定在明天，雖然沒了寧雅這個靈魂人物，但他不能讓孩子們失望。

翻檢文件時，他發(fā)現(xiàn)一個陌生的筆記本——寧雅一定是在匆忙中落下的。米色封面上貼滿星星貼紙，內(nèi)頁是各種活動策劃、書目推薦和兒童閱讀筆記。最后一頁寫著“兒童節(jié)特別活動“，旁邊畫了十幾個小人的笑臉。

齊修遠小心地翻動著，仿佛在觸碰寧雅的思想。筆記本中間，一頁被折起角的紙上記錄著一些書名和評語——《迷霧回廊》“主角太孤獨了“、《午夜鐘聲》“希望他能遇到一個讓他笑的人“、《暗影之河》“為什么好人總要承受這么多？“...

這些不是文學(xué)評論，而是一個敏感靈魂對他作品的真實反應(yīng)。齊修遠胸口發(fā)緊——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寧雅已經(jīng)通過他的文字了解了他那么多。

筆記本最后夾著一張照片，是讀書會的一次戶外活動。照片上，寧雅被孩子們圍在中間，笑得燦爛。齊修遠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畫面邊緣，目光卻不在孩子們身上，而是專注地望著寧雅，嘴角掛著罕見的柔和微笑。

“原來那么明顯了嗎...“他喃喃自語，用手指輕撫照片上寧雅的臉龐。

正當(dāng)他準備合上筆記本時，一張紙條從中滑落。上面是寧雅匆忙寫下的幾行字：

“為什么最在乎的人總是傷你最深？

他說'我們之間沒有承諾'，是啊，我算什么？

只是一廂情愿的鄰居，一個方便的聽眾。

明天就走，再也不回頭?！?

字跡有些暈染，像是被淚水打濕過。齊修遠的心像被狠狠揪住——寧雅聽到他和林妍的對話，卻只捕捉了最傷人的部分。他必須解釋清楚，必須告訴她自己的真實感受。

但怎么解釋？寧雅已經(jīng)切斷了所有聯(lián)系。齊修遠思考片刻，突然有了主意。他打開電腦，調(diào)出“星星故事屋“的投稿郵箱——寧雅曾在閑聊中提過，她經(jīng)常收到小聽眾的故事創(chuàng)意。

手指在鍵盤上懸停許久，齊修遠終于開始打字：

“親愛的雅雅姐姐，

我叫阿遠，今年...心理年齡大概十二歲。我想講一個關(guān)于誤會的故事...“

他一口氣寫了三頁，沒有提及姓名，卻將這兩個月來與寧雅相處的每個重要時刻都編織進故事里——從雨中相遇，到共同照顧豆豆，再到那個未說出口的告白。結(jié)尾處，他寫道：

“...所以小刺猬終于明白，有時候最深的傷害不是來自敵人的尖刀，而是自己豎起尖刺時，不小心刺中了想要擁抱的人。它多么希望能有機會說：'請留下來，因為我的森林需要你的光。'“

齊修遠將文檔保存為“小刺猬的誤會“，發(fā)往電臺郵箱。然后他打開日歷，在明天的日期上畫了個紅圈——兒童節(jié)活動，他最后的希望。如果寧雅還有一絲牽掛，一定會為了孩子們回來。而他，必須在那一刻鼓起勇氣，說出所有未說出口的話。

傍晚，蘇雯發(fā)來調(diào)查結(jié)果。齊修遠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寧雅的父親確實卷入一起醫(yī)療事故，但最終證明是藥廠隱瞞了副作用。至于大學(xué)時期的“騷擾事件“，那個學(xué)長后來被證實多次騷擾女生，已經(jīng)被學(xué)校開除。

“最奇怪的是，“蘇雯在消息中寫道，“那個學(xué)長叫林銳，是林妍的表弟。巧合嗎？“

齊修遠的血液瞬間冰冷。林妍知道寧雅的過去，甚至可能參與了匿名信的策劃。這一切不是巧合，而是一場精心設(shè)計的驅(qū)逐——林妍想逼走寧雅，為什么？因為他？還是因為...

手機突然震動，打斷了他的思緒。陌生號碼，短信只有一句話：“明晚七點，老地方。最后一次機會。“

齊修遠沒有回復(fù)，只是刪除了信息。窗外，夕陽將天空染成橘紅色，寧雅的公寓窗戶依然漆黑一片。但這一次，齊修遠心中不再是無助的失落，而是一種堅定的決心——明天，無論付出什么代價，他都要找回那束光。

他走向書桌，從抽屜里取出一沓稿紙，開始寫一封真正的信，不是通過童話隱喻，而是直白地、毫無保留地傾訴自己的心意。寫完后，他將信折好放進信封，寫上寧雅的名字，然后放在明天要穿的西裝內(nèi)袋里。

豆豆蹭了蹭他的腳踝，齊修遠彎腰撫摸它：“明天，我們一起把她找回來，好嗎？“

小狗似乎聽懂了，尾巴搖得像個小螺旋槳。橘子也從書架上跳下來，罕見地蹭了蹭齊修遠的手腕，仿佛表示贊同。

夜幕完全降臨，齊修遠站在陽臺上，望著滿天繁星。他想起寧雅講過的那個關(guān)于星星的故事——每顆星星都是一個人心中的光，即使相隔再遠，也能在夜空中彼此守望。

明天，他將不再守望，而是勇敢地走向那束光，告訴它的主人：留下吧，因為我的世界需要你。

第九章

兒童節(jié)當(dāng)天，齊修遠清晨五點就醒了。窗外，一場夜雨剛剛停歇，空氣中彌漫著濕潤的草木香氣。他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一遍遍排練著今天要對寧雅說的話。

手機屏幕亮起，是蘇雯發(fā)來的消息：“查清楚了，匿名信IP地址是陽光影業(yè)的辦公室，林妍無疑。醫(yī)院那邊也確認了，那張照片里的男醫(yī)生是寧雅的導(dǎo)師，正在幫她處理調(diào)職手續(xù)。“

齊修遠握緊手機。果然一切都是林妍在背后操縱。他回復(fù)：“我需要證據(jù)，今天就要。“

起床后，齊修遠花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整理自己——刮胡子，梳頭發(fā)，甚至噴了一點古龍水。豆豆和橘子跟在他腳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似乎感受到了不尋常的氣氛。

“今天很重要。“齊修遠蹲下身，同時撫摸兩只動物，“我們要把她帶回家?！?

上午九點，讀書會的志愿者們陸續(xù)到達。齊修遠將客廳和書房之間的隔斷全部打開，擺上寧雅事先準備好的裝飾品和活動道具。小雨媽媽負責(zé)簽到臺，眼鏡女孩帶領(lǐng)孩子們做手工，其他人各司其職，活動有條不紊地準備著。

“寧雅姐真的不來嗎？“小雨坐在輪椅上，仰頭問齊修遠，大眼睛里滿是失望，“她答應(yīng)教我折星星燈籠的...“

齊修遠蹲下身，與小病人平視：“她會來的。“這話既是對小雨說，也是對自己說。

中午十二點，活動正式開始。五十多個孩子和他們的家長擠滿了齊修遠的公寓，笑聲和談話聲幾乎掀翻屋頂。齊修遠站在角落，看著這熱鬧的場景——兩個月前，他絕不會允許任何人，更別說這么多孩子，闖入他的私人空間。但現(xiàn)在，這喧鬧反而讓他感到一種奇異的滿足。

“齊老師！“一個小男孩拽他的衣角，“能給我簽名嗎？寧雅姐姐說你是最會寫故事的人！“

齊修遠接過筆，在男孩遞來的本子上簽名：“寧雅姐姐...她經(jīng)常提起我嗎？“

“嗯！“男孩用力點頭，“她說你的故事里有'隱藏的彩虹'，要用心才能找到！“

齊修遠胸口一熱。寧雅向孩子們描述他的方式，總是比他認知中的自己更加美好。

活動進行到下午三點，寧雅依然沒有出現(xiàn)。齊修遠不時查看手機，希望收到她的消息，但屏幕始終漆黑一片。他開始懷疑自己的計劃是否太過天真——也許寧雅真的決定徹底翻過這一頁，開始新生活。

“齊先生，“小雨媽媽匆匆走來，壓低聲音，“有位林女士在樓下，說要見你。她...看起來不太友好。“

齊修遠的背脊瞬間繃直：“我下去看看。別讓孩子們知道?！?

電梯下行的三十秒里，齊修遠做了幾次深呼吸。他必須控制情緒，不能讓孩子們的活動受到影響。

林妍站在大堂里，一身利落的黑色套裝，紅唇如血，與周圍五彩繽紛的兒童節(jié)裝飾格格不入。

“修遠，“她微笑，仿佛他們之間從無芥蒂，“考慮得如何？陽光的最后期限是今天?！?

“我知道匿名信是你寫的。“齊修遠開門見山，“還有那張照片的誤導(dǎo)。“

林妍的笑容紋絲不動：“證據(jù)呢？即使有，你想怎樣？告我？“她向前一步，香水味撲面而來，“別天真了。那個小護士已經(jīng)走了，接受現(xiàn)實吧。和我合作，你的新書能賣百萬冊。“

齊修遠突然笑了：“你從來不了解我，對嗎？我不在乎銷量，從來都不。我在乎的是文字能否觸動人心，就像...“他頓了頓，“就像寧雅被我的文字觸動那樣。“

林妍的表情第一次出現(xiàn)裂痕：“你變了。以前的你不會說這種矯情話。“

“因為以前的我太害怕受傷，所以把自己關(guān)在象牙塔里?！褒R修遠直視她的眼睛，“謝謝你讓我明白，那座塔其實是個監(jiān)獄?！?

“你會后悔的?！傲皱穆曇衾湎聛?，“我能捧紅你，也能——“

“也能什么？“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大堂入口傳來。

齊修遠猛地轉(zhuǎn)頭。寧雅站在那里，穿著簡單的白色連衣裙，頭發(fā)松松地挽起，手里拿著一個文件袋。她看起來疲憊但堅定，目光如炬地盯著林妍。

“寧雅...“齊修遠的聲音哽在喉嚨里。

林妍迅速恢復(fù)了鎮(zhèn)定：“哦，小護士回來了？我以為你已經(jīng)明智地選擇了退出。“

寧雅走上前，與齊修遠并肩而立：“我去見了電臺技術(shù)部的朋友。匿名信用的打印機有特殊墨粉，全城只有三家公司在用，其中一家是陽光影業(yè)的供應(yīng)商?！八e起文件袋，“這里有采購記錄和樣本比對報告。“

林妍的臉色變了：“你...不可能拿到這些...“

“我還見了你表弟林銳?！皩幯爬^續(xù)道，聲音出奇地平靜，“他承認兩年前幫你調(diào)查過我，最近又提供了我父親和大學(xué)時的'黑料'。猜猜怎么著？他錄音了，為了保護自己?！?

齊修遠驚訝地看著寧雅。這個平時溫柔似水的女孩，此刻像一把出鞘的劍，鋒利而明亮。

林妍的手微微發(fā)抖：“你們沒有證據(jù)證明信是我寫的...“

“不需要證明?！褒R修遠打斷她，“只要社區(qū)委員會知道這些指控是惡意誹謗，讀書會就能恢復(fù)。至于你...“他深吸一口氣，“請離開我們的生活。永遠?！?

林妍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最終定格在他們不自覺靠近的肩膀上。她突然笑了，那笑容讓齊修遠后背發(fā)涼。

“真感人?！傲皱龡l斯理地說，“作家和粉絲的愛情故事。不過...“她轉(zhuǎn)向?qū)幯?，“你知道他為什么對我念念不忘嗎？因為他骨子里和我們是一類人——自私、冷漠、只在乎自己的?chuàng)作。你以為你能改變他？“

寧雅沒有立即回答。她輕輕握住齊修遠的手，手指冰涼但堅定：“我們該回去了，孩子們在等。“

就這樣，他們轉(zhuǎn)身離開，留下林妍一人站在空曠的大堂里。電梯門關(guān)上的瞬間，寧雅松開手，靠在墻上，長舒一口氣。

“你回來了。“齊修遠輕聲說，不敢問那個最重要的問題——是暫時回來，還是永遠留下？

寧雅抬起頭，眼睛里有復(fù)雜的情緒：“我聽了電臺投稿...《小刺猬的誤會》。“

齊修遠心跳加速：“你...認出來了？“

“誰會用'阿遠'當(dāng)筆名啊?！皩幯抛旖俏⑽⑸蠐P，但很快又抿緊，“齊修遠，我需要知道...你和林妍...“

“什么也沒有?！褒R修遠急切地說，“她來談改編權(quán)，突然挽我的手，正好被你看到。我發(fā)誓，那天之后我就再沒聯(lián)系過她?！?

寧雅盯著他的眼睛，似乎在判斷真?zhèn)?。電梯到達樓層，門緩緩打開，孩子們的歡笑聲涌了進來。

“活動結(jié)束后，“寧雅最終說，“我們需要談?wù)劇！?

接下來的兩小時，寧雅自然而然地接管了活動主持，仿佛從未離開過。孩子們圍著她，爭先恐后地展示自己的手工作品；家長們向她咨詢閱讀建議；志愿者們匯報籌備情況。齊修遠站在一旁，看著她游刃有余地應(yīng)對每個人，那種溫暖的光芒再次籠罩著她。

這就是他愛上的寧雅——無論在什么情況下，都能給他人帶來陽光。

活動接近尾聲時，寧雅宣布有一個“特別環(huán)節(jié)“。她看向齊修遠，眼中帶著詢問。齊修遠點點頭，走到她身邊，面對滿屋子的孩子和家長。

“今天，“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想讀一個特別的故事。這是寫給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封昨晚寫的信，但臨到開口又改變了主意。折起信紙，他決定拋開準備好的臺詞，從心底說話。

“從前有個作家，他把自己關(guān)在高塔里，以為這樣最安全。直到有一天，一只橘貓帶來了一位特別的鄰居...“齊修遠講述著他們相遇的點點滴滴，從雨中初見到共同照顧豆豆，從陽臺上的深夜談話到電臺里的默契配合。

“...作家終于明白，他筑起高塔不是為了保護自己，而是害怕承認自己也需要被愛?！褒R修遠直視寧雅的眼睛，“所以今天，他想當(dāng)著所有重要的人的面，問一個問題：寧雅，你愿意成為我故事的下一章嗎？“

房間里鴉雀無聲，所有孩子都瞪大了眼睛，等待著答案。寧雅站在原地，手捂著嘴，眼眶泛紅。

“我...“她的聲音哽咽了，“我申請了留職。城南分院...不去了?！?

歡呼聲和掌聲瞬間爆發(fā)。孩子們雖然不完全理解發(fā)生了什么，但都感受到了這一刻的重要性。小雨興奮地揮舞著雙臂，差點從輪椅上站起來；眼鏡女孩和其他志愿者相擁而泣；連嚴肅的張阿姨都摘下老花鏡，擦了擦眼角。

齊修遠向前一步，猶豫地伸出手。寧雅撲進他懷里，臉埋在他肩膀上，熱淚浸濕了襯衫。

“對不起，“她抽泣著說，“我應(yīng)該聽你解釋的...“

“噓，“齊修遠輕撫她的后背，“都過去了?！?

活動結(jié)束后，志愿者們主動留下來幫忙收拾。寧雅和齊修遠退到陽臺上，終于有了獨處的時刻。夕陽西下，整個社區(qū)沐浴在金色的余暉中。

“所以，“齊修遠輕聲問，“你真的不走了？“

寧雅搖搖頭：“我昨天去城南分院報到，但一整晚都在想...想讀書會，想電臺，想豆豆和橘子...“她頓了頓，“想你。今早我找到院長，說明了情況。他理解我的選擇，同意我留在兒童醫(yī)院本部?！?

齊修遠從內(nèi)袋掏出那封信：“這個...還是想親自給你。“

寧雅接過信封，沒有立即打開：“我也有東西給你看?！八龔陌锬贸瞿潜具z落的筆記本，“我在整理材料時發(fā)現(xiàn)的...你記錄的所有關(guān)于我的細節(jié)?！?

齊修遠耳根發(fā)熱：“你看了？“

“每一頁。“寧雅微笑，“原來我的電臺節(jié)目給了你那么多靈感...還有，我從不知道你會注意到我喝咖啡時喜歡放多少糖，或者我思考時會咬筆帽...“

“我...“齊修遠罕見地詞窮了，“我喜歡觀察你?！?

寧雅踮起腳尖，輕輕吻了他的臉頰：“謝謝你等我回來。“

“我會一直等。“齊修遠握住她的手，“對了，關(guān)于讀書會...“

“委員會已經(jīng)同意恢復(fù)我們的場地使用?！皩幯叛劬α亮似饋?，“張阿姨說匿名信的事查清楚了，那些指控全部撤銷。“

“不止如此?！褒R修遠深吸一口氣，“我想把新書《暗影之光》的版稅捐出一部分，在社區(qū)建個兒童閱覽室。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一起設(shè)計...“

寧雅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暗影之光》？你改書名了？“

“嗯，“齊修遠微笑，“因為主角找到了他的光。“

一年后，星河社區(qū)兒童閱覽室開業(yè)典禮上，齊修遠和寧雅站在門口迎接來賓。閱覽室以星星為主題，天花板是夜空壁畫，書架做成云朵形狀，角落里甚至有個“故事洞穴“，孩子們可以窩在里面聽錄音故事——當(dāng)然，大部分來自“星星故事屋“。

“緊張嗎？“寧雅小聲問，整理著齊修遠的領(lǐng)帶。今天她穿了一條淡藍色的連衣裙，頭發(fā)上別著小星星發(fā)卡。

“有你在就不緊張?！褒R修遠握住她的手。過去一年，他變得比想象中更習(xí)慣公開場合，甚至開始享受校園講座和讀書會活動——只要寧雅在場。

剪彩儀式后，張阿姨神秘地宣布有“特別消息“。齊修遠清了清嗓子，拉著寧雅走到眾人面前。

“感謝大家來參加閱覽室的開業(yè)典禮?！八h(huán)顧四周，看到小雨已經(jīng)康復(fù)，活蹦亂跳地站在第一排；眼鏡女孩現(xiàn)在是讀書會的正式助理；其他熟悉的鄰居和孩子們都笑容滿面地望著他們。

“一年前的今天，“齊修遠繼續(xù)道，“寧雅回到社區(qū)，給了我這個作家最好的禮物——一個真實的、有笑有淚的故事?！八D(zhuǎn)向?qū)幯?，“今天，我想請所有人見證另一個新章節(jié)的開始?！?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齊修遠單膝跪地，掏出一枚鑲嵌著藍寶石的戒指：“寧雅，你愿意成為我故事的結(jié)局嗎？“

寧雅的眼淚奪眶而出，她拉起齊修遠，直接吻上他的唇，引來孩子們一陣嬉笑和大人的掌聲。

“這算是答應(yīng)了嗎？“齊修遠笑著問，額頭抵著她的。

“嗯，“寧雅抹去眼淚，“不過我們的故事沒有結(jié)局，只有更多章節(jié)。“

儀式結(jié)束后，齊修遠和寧雅坐在閱覽室的“故事洞穴“里，周圍堆滿了新書。橘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把兩家當(dāng)自己領(lǐng)地——慵懶地趴在他們腳邊。豆豆則成了閱覽室的吉祥物，正被孩子們圍著喂零食。

“對了，“寧雅從包里拿出一本書，“給你的?！?

齊修遠接過那本精裝書——《與你的日?！罚髡啐R修遠。這是今天剛上市的新書樣刊，出版社特意快遞來的。

“我還沒看到實體書?！八p輕撫過封面，上面是簡約的插畫——一把傘、一只貓、一杯咖啡和兩顆靠在一起的星星。

翻開扉頁，上面印著一行字：“致我的靈感源泉“。

寧雅靠在他肩上：“我喜歡這個書名?！?

“因為它真實。“齊修遠合上書，摟住她的肩膀，“最美好的故事，往往藏在平凡的日常里?！?

窗外，夕陽西下，星河社區(qū)的第一批星星燈亮了起來。而在兒童閱覽室的“故事洞穴“里，兩顆星星找到了彼此的光芒，開始書寫屬于他們的下一個章節(ji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