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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毒繭(上)

劇痛。冰冷。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從四面八方擠壓而來。

沈硯舟的意識在無邊的黑暗和尖銳的耳鳴中艱難地沉浮。每一次試圖呼吸,都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在胸腔里攪動。他感覺自己正被冰冷的、粘稠的液體包裹,不斷地下沉……下沉……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嗆咳撕開了黑暗的帷幕。冰冷刺骨的雨水混合著腥甜的液體灌入口鼻,嗆得他肺葉生疼。他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

視野一片模糊、晃動。碎裂的擋風玻璃像一張巨大的蛛網,切割著外面扭曲的光影——是后方越野車刺眼的遠光燈。雨水正順著裂開的縫隙瘋狂地涌進來,砸在他的臉上、身上。身體被扭曲變形的車門和破碎的座椅死死卡住,動彈不得。每一次心跳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劇痛,尤其是左臂,完全失去了知覺。

他費力地轉動僵硬的脖頸。

駕駛座上,顧晚晴低垂著頭,長發凌亂地披散下來,遮住了大半張臉。月白色的真絲襯衫被血染紅了一大片,浸透了雨水,緊貼在肩頭和手臂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血水。她的身體軟軟地歪在嚴重變形的方向盤上,安全氣囊癟了下去,像一朵凋謝的花。沒有任何聲息。

“顧晚晴?!”沈硯舟的心臟驟然縮緊,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帶著巨大的恐慌。他想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可身體被卡得死死的,手臂根本無法抬起。

就在這時,刺眼的遠光燈逼近,將車內照得一片慘白。沉重的腳步聲踩著泥水,啪嗒啪嗒地靠近。一個巨大的、充滿惡意的陰影籠罩在破碎的駕駛座車窗上。

疤臉強那張橫亙著猙獰刀疤的臉出現在窗外,雨水順著他兇悍的眉眼流下。他獰笑著,眼神如同毒蛇般在昏迷的顧晚晴和動彈不得的沈硯舟身上來回掃視,最后貪婪地定格在沈硯舟腳邊那個印著“華東材料檢測中心”徽標的黑色公文包上。

“媽的,命還挺硬!”疤臉強啐了一口,伸出粗壯的手臂,粗暴地探進破碎的車窗,目標明確地抓向那個公文包!“東西交出來!省得老子動手!”

公文包!那是釘死王世昌的唯一物證!沈硯舟目眥欲裂!他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猛地將身體向副駕駛一側狠狠一撞!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但被卡住的身體竟然因為這拼死一撞而松動了一絲!他的右腳猛地抬起,用盡力氣狠狠踹向疤臉強伸進來的手臂!

“滾開!”

砰!腳踝撞在對方粗壯的小臂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疤臉強吃痛,悶哼一聲,手臂被踹得縮了回去,公文包也被沈硯舟這一腳踢得滑到了副駕駛座底下更深處。

“操!找死!”疤臉強徹底被激怒,臉上的刀疤因暴怒而扭曲。他不再試圖掏包,而是獰笑著舉起手中沉重的棒球棍,對準顧晚晴低垂的頭顱,作勢就要狠狠砸下!他要殺雞儆猴!讓這個礙事的沈家小子親眼看著他最恨的仇人腦漿迸裂!

“不——!”沈硯舟爆發出野獸般的嘶吼!絕望和一股莫名的、洶涌的力量瞬間沖垮了劇痛的阻隔!他不知從哪里生出的力氣,被卡住的左手猛地爆發出駭人的力量,硬生生從變形的車門縫隙里掙脫出來!尖銳的金屬邊緣瞬間割破皮肉,鮮血淋漓!但他全然不顧,身體如同受傷的豹子般撲向駕駛座,用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死死護住昏迷的顧晚晴,同時右手閃電般抄起副駕駛座下工具箱里的一把沉重扳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上揮出!

“當啷——!!!”

扳手與砸落的棒球棍在半空中猛烈相撞!刺耳的金鐵交鳴聲撕裂雨夜!巨大的反震力讓沈硯舟虎口崩裂,鮮血直流,整條右臂瞬間麻木!但他死死頂住了!將顧晚晴牢牢護在身下!

疤臉強也被這拼死一擊震得手臂發麻,棒球棍差點脫手。他驚愕地看著眼前這個渾身浴血、眼神卻如同惡鬼般兇狠的男人,一時間竟被那不顧一切的氣勢懾住!

“疤臉強!東西拿到了沒?!”另一個兇徒的催促聲從越野車那邊傳來。

疤臉強眼神一狠,正要招呼同伙一起上——

“嗚哇——嗚哇——嗚哇——”

刺耳嘹亮、穿透雨幕的警笛聲,如同天籟之音,由遠及近,驟然劃破死寂的夜空!紅藍閃爍的警燈光芒在雨簾中急速放大!

“媽的!條子來了!撤!快撤!”疤臉強臉色劇變,再也顧不上公文包,對著同伙大吼一聲,轉身就朝越野車狂奔而去!

引擎咆哮,無牌越野車如同受驚的野獸,輪胎瘋狂卷起泥水,倉惶掉頭,瞬間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警笛聲越來越近。冰冷的雨水沖刷著沈硯舟臉上的血污和汗水,他緊繃到極致的神經驟然松弛,眼前陣陣發黑,身體再也支撐不住,脫力地癱軟下來,壓在顧晚晴身上。扳手“哐當”一聲掉在車底的血水里。

“顧晚晴……醒醒……”他艱難地喘息著,用還能動的右手,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拂開她臉上濕漉漉的頭發,露出那張蒼白如紙、沾著血痕的臉頰。指尖感受到她微弱卻依舊溫熱的呼吸拂過,沈硯舟那顆懸到嗓子眼的心,才重重地落回胸腔,帶來一陣劫后余生的虛脫和劇痛。

警車刺眼的光芒籠罩了車禍現場。穿著制服的警察迅速圍攏過來,撬開車門,小心翼翼地將兩人從變形的鋼鐵殘骸中解救出來。擔架,急救毯,氧氣面罩……冰冷而高效的救援程序在眼前晃動。

在被抬上救護車的瞬間,沈硯舟強忍著眩暈和劇痛,死死抓住身邊一位警察的手臂,聲音嘶啞卻異常清晰:“證據……副駕駛座底下……黑色公文包……還有……她……她扶手箱里的信封……保護起來……王世昌……是王世昌的人干的……他要滅口……要害顧晚晴!”他用盡最后力氣,將顧晚晴的名字也加了進去,將她置于受害者的位置。

警察神情凝重,迅速點頭:“放心!證據我們會封存保護!你們先去醫院!”

救護車的門關上,隔絕了冰冷的雨水和刺眼的警燈。沈硯舟躺在擔架上,側過頭,看著旁邊擔架上依舊昏迷不醒的顧晚晴。她的臉色白得像雪,長長的睫毛緊閉著,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月白色的襯衫被血染透,觸目驚心。他想起剛才自己不顧一切撲過去護住她的那一刻,想起她在那輛如同紅色閃電的跑車上展現出的驚人車技和決斷……

為什么?她不是恨他入骨嗎?為什么會在那生死關頭出現?為什么……會救他?

混亂的思緒和身體的劇痛交織,意識終于沉入了無邊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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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城市中心醫院。高級單人病房。

消毒水的氣味濃重。窗外天色陰沉,細雨依舊淅淅瀝瀝。沈硯舟靠在病床上,左臂打著石膏吊在胸前,額角和臉上的傷口貼著紗布,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銳利清醒。胸口的鈍痛還在,但已能忍受。他剛剛應付完警察的初步詢問。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穿著便衣、神情嚴肅的刑警隊長李正走了進來,手里拿著一個透明的物證袋和一個文件袋。

“沈先生,感覺怎么樣?”李正拉過椅子坐下,目光如炬。

“還好。李隊,證據……”沈硯舟的目光瞬間鎖定在李正手中的物證袋上。那里面,正是他那份染了點點暗紅血跡的檢測報告,以及……那個深棕色的牛皮紙信封!

“都在這里。”李正將物證袋和文件袋放在床邊柜上,“檢測報告我們初步看過了,結論觸目驚心。信封里的信件……”他頓了頓,眼神復雜,“是顧明遠先生的手書遺言,內容……非常關鍵,也非常沉重。我們已經通知了顧晚晴女士的律師和親屬,她還在ICU觀察,暫時無法探視,但已脫離生命危險。”

聽到顧晚晴脫離危險,沈硯舟緊繃的心弦才徹底松了下來,隨即又被巨大的急迫感攫住:“李隊,王世昌!疤臉強是他的人!他這是殺人滅口!那份報告和那封信,足以證明他才是二十年前雙宮繭污染事件的元兇!是他偽造證據嫁禍顧明遠!是他逼我父親……”

“沈先生,冷靜點。”李正抬手示意,神情凝重,“案情重大,涉及二十年前的舊案和如今的謀殺未遂。我們非常重視。王世昌在蘇城根基很深,社會關系復雜。要動他,必須證據確鑿,程序完備,不能有絲毫閃失。”他拿起那個裝著信件的物證袋,“這封信,是顧明遠先生的絕筆,是重要物證,也是指向王世昌的關鍵一環。但它畢竟是孤證,而且是二十年前的私人信件,法律效力需要結合其他證據鏈來強化。”

沈硯舟的心猛地一沉:“那檢測報告呢?!”

“報告指向那桶‘防蛀劑’是毒物來源,是直接物證,價值極高。”李正語氣肯定,“但報告本身只能證明錦緞和液體樣本的毒性,要直接鎖定王世昌指使投毒,還需要更扎實的人證、物證鏈,比如當年押送藥桶的司機(疤臉強)、購買記錄、王世昌指使的具體證據等等。我們已經緊急提審了昨晚抓獲的那兩個同伙(開越野車的司機和另一個打手),但他們只是外圍馬仔,只承認受疤臉強指使制造車禍‘教訓’你們,對二十年前的事和投毒一概不知,把責任都推給了在逃的疤臉強。”

“疤臉強是關鍵!”沈硯舟急切道,“抓住他!他一定知道內情!”

“我們已經在全力通緝疤臉強。”李正點頭,“但這個人反偵察能力很強,又是亡命徒,要抓到他需要時間。另外,”他看向沈硯舟,“你父親沈國昌先生,作為當年事件的直接當事人和關鍵知情人,他的證詞至關重要!我們的人今早已經去了瑞錦祥老宅……”

就在這時,李正的手機急促地響了起來。他立刻接起:“喂?……什么?!……人怎么樣?……好!我知道了!封鎖現場!我馬上到!”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李隊?怎么了?”沈硯舟心頭涌起強烈的不安。

李正掛斷電話,眼神凝重地看向沈硯舟,聲音低沉:“剛剛接到消息。我們的人趕到瑞錦祥老宅時……發現你父親沈國昌先生……在臥室里……服用了過量安眠藥……已經……去世了。現場……還發現了一份……疑似遺書。”

轟——!

如同九天驚雷在頭頂炸響!沈硯舟只覺得眼前一黑,整個世界瞬間失去了聲音和顏色!身體里所有的力氣瞬間被抽空,他猛地向后倒去,重重撞在病床的靠背上,胸口一陣翻江倒海般的劇痛和窒息!

“爸……爸……”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有滾燙的淚水毫無征兆地洶涌而出,瞬間模糊了視線。那個被愧疚和執念徹底扭曲、昨夜還在他面前崩潰嘶吼著“對不住阿遠”的老人……就這么……走了?用這種方式……結束了?

為什么?!是承受不住良心的煎熬?是畏懼王世昌的報復?還是……知道警方介入,真相即將大白于天下,他再也無法面對即將到來的審判和世人的唾棄?!

李正看著沈硯舟瞬間崩潰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還是硬著心腸繼續道:“遺書……內容很簡短,只寫了兩行字:‘罪孽深重,無顏茍活。欠阿遠的,用命還了。’”

欠阿遠的,用命還了……

沈硯舟死死閉上眼睛,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淚水混著血水從臉頰滾落。巨大的悲痛如同冰冷的巨手,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臟。父親……他終究還是選擇了這條絕路。用最慘烈的方式,償還了二十年前那筆血債的一部分?

病房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著窗欞,如同無盡的哀樂。

李正沉默了片刻,聲音帶著一絲沉重:“沈先生,請節哀。你父親的離世……讓關鍵人證缺失,對案件的偵破造成了重大阻礙。王世昌那邊,一定會利用這一點大做文章。而且,疤臉強在逃,我們目前缺乏直接指證王世昌投毒殺人的鐵證。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

沈硯舟緩緩睜開眼,眼底布滿了血絲,那極致的悲痛之中,卻有一種冰冷而堅硬的東西在瘋狂滋長。他看向李正,又看向柜子上那個裝著顧明遠遺書的物證袋,聲音嘶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絕:

“人證沒了,物證還在!我父親死了,但顧明遠先生用命寫下的真相還在!王世昌以為殺了我,逼死我父親,就能高枕無憂了?做夢!”他猛地抬起還能動的右手,指向那個牛皮紙信封,眼神如同燃燒的冰,“李隊!這封信!就是顧明遠先生從墳墓里伸出來的手!它指向王世昌!它控訴著二十年前的罪惡!它是我父親……用命也贖不清的罪孽!更是我們釘死王世昌的唯一機會!”

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嚨里的腥甜和哽咽,一字一句,如同鋼鐵般砸在冰冷的地面上:

“請立刻公開顧明遠先生的遺書!召開新聞發布會!將王世昌的罪行,連同二十年前那場被掩蓋的毒殺陰謀,徹底曝光在陽光之下!讓整個蘇城,讓所有人看看,這個所謂的‘成功商人’,皮囊底下藏著怎樣一條毒蛇!就算沒有疤臉強的口供,我也要用這封血書,用那份毒物報告,用輿論的滔天巨浪,把他從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上拖下來!我要讓他身敗名裂!我要讓他……給我父親,給顧明遠先生,給所有被這場陰謀毀掉的人……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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