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口,這片連接著帝國財富命脈與浩瀚東海的咽喉之地,此刻已徹底化作戰場。渾濁的江水被鮮血與火焰染成了詭異的暗紅色,殘破的船骸、燃燒的帆索、漂浮的尸體,如同地獄的浮萍,隨著江潮起伏。空氣中彌漫著焦糊、血腥與硝煙混合的刺鼻氣味,令人窒息。
利莫里亞分艦隊指揮官“獨眼”奧盧斯的獰笑凝固在了臉上。他預想中突襲的肥美羔羊,此刻卻變成了一頭渾身尖刺、瘋狂撕咬的鋼鐵刺猬!
江口北岸,臨時構筑的“鎮海堤”防線。
臨時征發的數萬民夫,在郡兵皮鞭和督戰隊的鋼刀驅策下,如同螞蟻般日夜不息,用沙袋、巨石、巨木甚至沉船,在江口北岸筑起了一道蜿蜒曲折、高聳堅固的堤壩。堤壩之上,臨時架設的床弩、小型投石機、甚至從各地搜羅來的老舊火炮密密麻麻。堤壩后方,是王翦(王翦族人,奉旨坐鎮)帶來的北疆精銳步卒和蒙恬鐵騎的一部分,他們甲胄鮮明,長戈如林,沉默地注視著江面,如同一道鋼鐵堤岸。
而在江口狹窄處,數道粗大無比的攔江鐵索已被絞盤升起,如同惡龍般橫亙在江心,鐵索上還綁縛著浸滿火油的木筏(火筏)。任何試圖強行闖關的敵艦,都將面臨鐵索的阻攔和火筏的焚燒!
“放箭!放箭!射死那些劃槳的畜生!”
“投石機!目標敵船甲板!放!”
“火油罐!扔!”
堤壩上,郡兵和臨時武裝起來的民夫嘶吼著,將密集的箭雨、燃燒的火油罐和石塊,不要命地砸向試圖靠近北岸、尋找登陸點的利莫里亞戰艦,尤其是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狼群”快船。不斷有敵船中箭起火,或被石塊砸穿甲板,水兵慘叫著跌落江中。
然而,利莫里亞人的兇悍遠超想象。幾艘“狼群”快船頂著箭雨火海,憑借其低矮的船身和瘋狂劃動的長槳,如同水耗子般竄到了堤壩下方!
“希臘火!噴射!”奧盧斯在旗艦“海狼號”上狂吼。
幾道粘稠的、散發著惡臭的暗綠色火焰,從快船上的小型噴射裝置中射出,狠狠澆在堤壩的木質支撐結構和沙袋上!
“轟!”火焰瞬間爆燃!木質結構發出噼啪的爆裂聲,沙袋被燒穿,一段堤壩開始搖搖欲墜!防守的軍民頓時陷入混亂和慘叫!
“蒙都尉!帶你的玄甲銳士,堵住缺口!把那些水耗子給我碾碎!”王賁(王翦族人,前線指揮)的聲音如同炸雷,他本人已提劍在手,甲胄上沾滿血污。
一隊全身覆蓋黑色重甲、手持長柄戰斧和重盾的北疆銳士,如同移動的鐵塔,轟然沖向堤壩缺口!他們無視燃燒的火焰和頭頂落下的箭矢,用重盾死死頂住沖擊的利莫里亞跳幫手,沉重的戰斧帶著恐怖的破風聲劈下,瞬間將沖上來的利莫里亞水兵連人帶甲劈成兩半!缺口處的混戰瞬間變成了血肉磨坊!
江心,“海狼號”旗艦。
奧盧斯的獨眼閃爍著殘忍與焦躁。秦人的抵抗之頑強遠超預計,尤其是那道該死的攔江鐵索和堤壩上的遠程火力。他分艦隊中速度最快的“狼群”,在狹窄江面和密集火力下損失慘重,難以發揮全部威力。而秦人那支令人忌憚的騎兵(蒙恬部部分前鋒)雖未大規模渡江,但其在岸上虎視眈眈的壓迫感,讓他不敢輕易將主力戰艦過于靠近北岸。
“大人!秦人后方有異動!”瞭望兵突然驚恐地喊道。
只見江口上游方向,數艘吃水很淺、形制奇特的小型平底船,正被纖夫和槳手合力推著,順流而下!這些船只沒有高大的桅桿,甲板上固定著數個明顯是臨時趕制、顯得粗陋卻異常猙獰的金屬圓筒——正是宇文拓日夜兼程送來的第一批輕型“火蛇”!
“那…那是什么鬼東西?!”奧盧斯心中警兆狂鳴!西海“火龍”的恐怖傳說瞬間浮上心頭!難道秦人把這惡魔武器搬到了內河?!
“快!所有艦炮、弩炮!瞄準那些怪船!給我打沉它們!不能讓他們靠近鐵索!”奧盧斯聲嘶力竭地咆哮!恐懼壓倒了貪婪!
利莫里亞戰艦上殘存的弩炮和少數幾門搶來的輕型火炮,立刻調轉方向,朝著順流而下的“火蛇”船瘋狂射擊!箭矢和炮彈呼嘯著落在江面,激起巨大的水柱!一艘“火蛇”船不幸被炮彈擊中側舷,木屑橫飛,船體開始傾斜,船上的工兵和水手慘叫著落水!
“快!保護‘火蛇’!擋在它們前面!”負責押運的工部官員目眥欲裂!
幾艘裝載著砂石、明顯是作為“肉盾”的民船,毫不猶豫地加速前沖,用船體硬生生擋下了射向另一艘關鍵“火蛇”船的弩箭和炮彈!船體瞬間千瘡百孔,緩緩下沉,船上的民夫沉默地跳入江中,用生命為帝國的武器爭取了寶貴的時間!
趁著這稍縱即逝的空隙!
“裝填完畢!”
“目標——敵旗艦‘海狼號’!距離,四百步!”
“點火——!!!”
“嗤啦——轟!!!”
雖然威力遠不及西海的“火龍”,但數條“火蛇”同時發出的怒吼,依然震得江面顫抖!數道拖著熾烈火尾的長桿燃燒彈,如同復仇的毒蛇,帶著凄厲的尖嘯,越過攔江鐵索,朝著龐大的“海狼號”狠狠噬去!
奧盧斯驚恐地看到數道燃燒的軌跡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規避!快規避!”他絕望地嘶吼!
“轟!轟!轟!轟!”
劇烈的爆炸在“海狼號”的船艏、側舷和主桅附近同時炸響!堅固的橡木船體被炸開數個恐怖的大洞!主桅在爆炸和燃燒中發出令人牙酸的斷裂聲,轟然倒塌!更為致命的是,那些粘稠燃燒的火油瞬間覆蓋了大片甲板和船體!烈焰沖天而起,吞噬著一切!船上的水兵變成了奔跑哀嚎的火人!
“海狼號”這艘分艦隊的旗艦和靈魂,瞬間化作江心一座熊熊燃燒的巨大火炬!濃煙滾滾,照亮了半邊天空!奧盧斯本人被爆炸的氣浪狠狠掀飛,撞在扭曲的船舷上,生死不知!
旗艦的慘狀,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本就因進攻受挫而士氣低落的利莫里亞分艦隊,瞬間崩潰!
“旗艦完了!奧盧斯大人完了!”
“快逃!秦人的惡魔武器來了!”
“撤!撤回大海!”
幸存的利莫里亞戰艦,無論是大型槳帆船還是殘余的“狼群”,再也顧不得什么任務和掠奪,如同喪家之犬般,瘋狂地調轉船頭,在秦人堤壩上爆發的震天歡呼和更加猛烈的箭雨炮火歡送下,丟下燃燒的旗艦和無數掙扎的同伴,倉皇向著外海逃竄!
“贏了!我們贏了!”堤壩上,渾身浴血的軍民相擁而泣,劫后余生的狂喜淹沒了疲憊和傷痛。
王賁拄著染血的長劍,望著江心熊熊燃燒的“海狼號”和狼狽逃竄的敵艦,臉上卻沒有多少喜色,只有無盡的疲憊和冰冷。“趙佗將軍…你的血仇,今日先收些利息!”
他轉頭,望向東南方向更遼闊的海疆,目光凝重。擊退,并非殲滅。利莫里亞的主力猶在,西海之戰也遠未結束。帝國的血,還要流多久?
咸陽,章臺宮偏殿。
氣氛壓抑得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皇帝嬴政背對著殿門,負手而立,凝視著懸掛的巨大海疆輿圖。輿圖上,代表利莫里亞艦隊的黑色箭頭,如同猙獰的毒蛇,盤踞在西海,其分叉則刺向東南,雖在錢塘江口被標注為“擊退”,但那刺目的標記依舊令人心悸。
林深侍立一旁,手中拿著一份最新的、來自西海周瑜的密報。錢謙益則額頭冒汗,捧著一份觸目驚心的戶部錢糧損耗清單。
“陛下,”林深的聲音低沉而清晰,“周瑜都督急報:西海大捷后,我軍乘勝追擊,在‘火龍’和主力艦炮的配合下,已擊沉、重創利莫里亞主力艦只近半,迫使其殘部向西南深海潰退。然…”
他頓了頓,語氣更加凝重:“我軍亦損失慘重。巡防艦隊折損近七成,主力炮艦‘驚濤號’龍骨重創,幾近報廢,‘破浪號’亦需大修。更緊要者,宇文尚書密稟,‘火龍出水’發射藥及特制‘火龍彈’消耗巨大,庫存已告急!后續補充,需傾舉國之力,耗時耗資甚巨!”
皇帝沒有回頭,只是輿圖前的身影似乎更加挺拔冷硬了一分。
錢謙益趁機上前一步,聲音帶著哭腔:“陛下!林相!東南錢塘江口之戰雖勝,然蒙恬將軍三萬鐵騎南下,沿途郡縣供給已掏空倉廩!南疆收攏殘兵、撫恤陣亡、重建水師,耗資如流水!西海戰損艦船維修、新艦建造、‘火龍’與‘火蛇’之制造、火藥消耗…戶部…戶部真的…無米下炊了!‘戰爭國債’雖因陛下嚴令,宗室勛貴已認捐大半,然民間富戶…認購者寥寥!商賈多持觀望,言…言戰事持久,恐血本無歸啊!”
沉重的現實,如同冰冷的枷鎖,套在了剛剛獲得兩場勝利的帝國脖頸上。戰爭的巨獸,正貪婪地吞噬著帝國的血肉與財富。
“哼,血本無歸?”皇帝終于緩緩轉過身,冕旒下的目光銳利如電,掃過錢謙益慘白的臉,“告訴他們,若利莫里亞狼群踏破海疆,劫掠州縣,他們失去的,就不只是本錢了!是闔家性命,是累世積累,盡付東流!”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金石之音:“傳旨:凡認購‘戰爭國債’數額巨大者,無論商賈富戶,賜‘忠義’匾額,其子弟,可入‘工學館’或‘國子監’旁聽!其家族商船,戰后特許優先通行南洋新辟航線,關稅減半!此乃朕金口玉言!讓錢謙益,給朕把這話,刻成告示,貼遍天下州府縣衙,市井碼頭!”
皇帝這是將“名”(忠義匾額、子弟教育特權)與“利”(商路特權)捆綁,直擊商賈命脈!錢謙益渾身一顫,連忙應諾:“臣…臣遵旨!立刻去辦!”
“林卿,”皇帝的目光轉向林深,“宇文拓所需物料、匠人,舉國優先調配!凡有阻礙者,無論是誰,先斬后奏!告訴周瑜,窮寇莫追!鞏固西海防線,修整艦船,補充兵員彈藥。朕要的,不是一時的追擊之快,是徹底鎖死利莫里亞再犯我海疆之路!‘火龍’暫時封存,待物資充裕,再做雷霆之擊!”
“臣明白!”林深肅然領命。皇帝的戰略已清晰:東南穩住陣腳,西海鞏固勝果,全力補充國力,準備最終的決戰或長期對峙。
就在這時,一名內侍悄無聲息地快步進來,在林深耳邊低語了幾句,遞上一份密封的羊皮卷。林深拆開一看,眉頭瞬間緊鎖,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陛下,”林深將羊皮卷呈上,“潛伏于卡斯蒂利亞的‘黑冰臺’密探急報:卡斯蒂利亞宮廷內,主和派勢力抬頭!其國王菲利佩二世,似受國內大貴族及教會壓力,對我大秦能否持久支撐雙線海戰表示疑慮。更有密報,卡斯蒂利亞特使…私下與潰退至其港口附近海域的利莫里亞殘部,有所接觸!”
這個消息,無異于在緊繃的神經上又狠狠抽了一鞭!
盟友的動搖,甚至可能出現的背叛苗頭,比戰場上的明刀明槍更為致命!一旦卡斯蒂利亞倒戈或保持曖昧中立,大秦在西海將面臨更大的壓力,甚至可能被利莫里亞殘部獲得喘息和補給的機會!
皇帝接過羊皮卷,只是掃了一眼,臉上依舊古井無波,但那雙深邃眼眸中的風暴,卻足以吞噬一切。
“看來,朕的‘忠義’匾額和商路許諾,也得給我們的‘朋友’準備一份厚禮了。”皇帝的聲音冰冷徹骨,“林卿,傳召卡斯蒂利亞駐咸陽使節。朕,要親自和他談談‘友誼’的分量。另外…‘黑冰臺’在卡斯蒂利亞的人手,可以動一動了。朕要知道,是哪些貴族和神棍,在背后攪動風雨!”
“諾!”林深心中凜然。皇帝這是要恩威并施,一邊用更大的利益穩住卡斯蒂利亞,一邊準備用最黑暗的手段清除其國內的不穩定因素!帝國的外交棋盤上,同樣彌漫著看不見的血腥。
西海深處,利莫里亞潰退艦隊臨時錨地。
殘破的旗艦上,新任“鐵腕元老”克勞狄烏斯臉色灰敗,曾經不可一世的傲慢被慘敗的恥辱和深深的恐懼取代。他看著桅桿上殘破的旗幟,聽著屬下報告著艦隊的慘重損失和“火龍”的恐怖傳說。
“元老…我們…我們還要打下去嗎?”一名心腹將領聲音顫抖地問。
克勞狄烏斯猛地抬頭,獨眼中燃燒著瘋狂與不甘:“打!當然要打!秦人的‘火龍’不可能無窮無盡!他們的國庫也撐不起這樣的消耗!卡斯蒂利亞那邊…哼,菲利佩那個墻頭草,只要我們再給他足夠的壓力,或者…許諾他瓜分大秦南洋的利益,他未必不會動搖!傳令!收攏殘部,修復戰船!派出最快的船,回本土!告訴元老院,我們需要更多的戰艦!更多的戰士!還有…讓那些‘智者’們,把壓箱底的東西也拿出來!秦人有‘火龍’,難道我們利莫里亞就沒有焚海滅國的底蘊嗎?!”
敗退的狼群舔舐著傷口,獠牙依舊森然。戰爭的陰云,并未因兩場勝利而消散,反而在更廣闊的海域和更深的暗處,積聚著毀滅的風暴。帝國的血浪,才剛剛開始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