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等紅綠燈時，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小梨打來的視頻電話。我趕緊將車靠邊停下。畫面里的小梨，眼睛哭得通紅，看得我心口揪著疼。她指了指嶄新的畫架和畫具，又指了指自己紅腫的眼睛。
我瞬間會意，微笑著指向自己的心口，給她一個燦爛的笑容。小梨破涕為笑，淚珠還掛在臉上。剛掛斷視頻，她的信息就追了過來。
“這畫架我想買很久了，你是怎么發現的？”
“上次路過文具區，你眼睛都快粘在上面了，我就記下了。”
“我一定會好好愛惜的，謝謝老頭子。”
“期待你能畫出更好的作品，楚大畫家。”
“才不是呢！不過我答應你，一定好好學，好好畫，不辜負你的期待。”
“好，我無限量支持你，加油親愛的。”
“老頭子，你到宿舍了嗎？”
“剛到宿舍門口，你怎么像在我身上裝了定位器似的？”
“才沒有呢！我剛洗完澡進房間，一眼就看見新畫架了，立馬給你撥視頻。”
“那你早點休息，明天老夫去接你放學。”
“老頭子，你不是想知道我今天為什么傻笑嗎？”
“你又不說，故意吊我胃口。”
“哎呀，逗你玩嘛。”
沒過多久，小梨發來一張班級群的聊天截圖。
同學A：“今天學校門口有個帥哥誒，戴墨鏡騎摩托，帥呆了！”（附帶一張偷拍我的照片）
同學B：“我也看到了！大長腿，高鼻梁，估計有一米九吧？我要有這樣的男朋友，做夢都得笑醒。”
同學C：“一群花癡洗洗睡吧，人家是來接楚梨的。”
“不會吧？楚梨楚梨，快出來交代！”
“@楚梨人呢？”
楚梨視角：“干嘛？”
“老實交代，下午那墨鏡帥哥是誰？”
“楚梨，不會是你男朋友吧？”
“嗯呢。”
小梨沒截后面的內容，只說群里瞬間炸鍋，女生們紛紛“捶胸頓足”，對著她“控訴”什么“沒人性”、“天理難容”，把她逗得花枝亂顫——也正是那時，被我拍下了她傻笑的模樣。
“好你個小梨，居然把老夫‘擺上桌’了！”
“人家只是實話實說嘛。”
“可惡，沒想到小梨姐姐也是‘愛慕虛榮’之人。”
“略略略，反正木已成舟，老頭子你就認命吧。”
“你給我等著，明天定要打你屁股！”
“好啊，看看到時候誰更疼唄。”
“投降，再也不敢了。”我發了個搖白旗的表情。
小梨在那邊嘻嘻笑個不停。
“那明天四點學校門口見，晚安。”
“嗯，老頭子辛苦啦，晚安。”
第二天下午。
我如約等在小梨校門口，依舊戴著墨鏡，機車轟鳴著。幾個估計是她同學的女孩看到我，興奮地朝校內張望。不一會兒，小梨像只快樂的小鳥般輕盈地跑出來。盡管穿著校服，今天的她竟扎起了俏皮的雙馬尾！這造型直直擊中我的心房啊。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活潑可愛的身影，喉結不自覺地滾動。
親手為她戴好頭盔，她仰起小臉，瞇眼笑著看我，那雙如黑曜石般純凈的眼眸讓我心弦顫動。忍不住低頭，在她粉嫩的臉頰留下輕輕一吻。小梨的臉頰“唰”地染上紅暈，慌忙坐上車，緊緊摟住我的腰。摩托車轟鳴著駛離，留下身后一片羨慕的驚呼。
約會不外是尋常的吃吃喝喝，但今天有些特別。我帶她去了家私人影院。在溫馨的包間里坐下，特意選了臺灣電影《聽說》——彭于晏和陳意涵主演的那部講述聾啞人間愛情的故事。
小梨很快就被劇情深深吸引。隨著故事起伏，她時而開懷淺笑，時而黯然神傷。電影我已看過，稍覺無趣，于是那光影吸引著她，而她吸引著我。
結局的反轉令人動容——男女主角一直以為對方是聾啞人，最終才知彼此都能聽與說。看到這里，小梨輕輕靠在我肩上，溫熱的淚珠無聲滑落。
我環抱住她，指腹輕柔地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怎么了？”我在手機上打字詢問。
“我們要是也能像他們這樣，該多好。”她打完字，眼神有些飄遠。
“傻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干嘛羨慕別人？”我回復。
“老頭子，要是以后我們有了寶寶，我聽不見寶寶叫我媽媽，該多遺憾啊。”她指尖飛快地點觸屏幕，眼神黯淡下去。
“想要寶寶了？要不……我們現在試試？”我故意逗她。
字剛發出，腰間立刻傳來一陣熟悉的的劇痛，伴隨著我夸張的嚎叫。
接下來的日子，為了讓備戰畢業考的小梨能多休息，我開始每天接送她上下學。而每當這對“顯眼”的組合出現時，總會引來幾道好奇或羨慕的目光。
確定關系后的小梨明顯開朗了許多，笑容幾乎成了她的印記。我也抓緊所有空閑學習手語，加上小梨的悉心指導，進步飛快。一些簡單對話，已經能直接用手語表達了。她看著我略顯笨拙卻無比認真的手勢，唇角悄悄上揚，甜意流淌在心間。
一星期后，小梨的房間。
“終于考完了！”小梨像只滿足的貓咪，依偎在我懷中撒嬌。我輕撫著她的發絲，享受著這份寧靜的溫存。
“老頭子，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她抬起頭，神情認真。
“什么事？”我捧著她的小臉。
“班主任說，省殘聯在廣城舉辦繪畫比賽，她希望我參加。成績好的話，畢業后留校的機會很大。”
“太好了！這必須去！”我高興地捏捏她的鼻尖。
“可是……我長這么大還沒獨自出過遠門，而且奶奶也需要人照顧……”興奮過后，想到奶奶，她的笑容淡去了許多。
“比賽去幾天？”
“班主任說5號上午8點開始，沒說具體時長。”
“這好辦！我陪你去。咱們4號出發，住一晚，第二天精神飽滿去比賽。”
“那奶奶怎么辦？”
“請位靠譜的家政阿姨來照顧兩三天。”
“會不會太花錢了？”
“傻丫頭，你老頭子我還有點家底呢，不然將來怎么娶你？”
“誰說要嫁你了！臉皮真厚！”小梨抱著我的胳膊，輕輕咬了一口，留下淺淺的牙印。
“順路還可以去南方醫院看看，那是本省最好的耳鼻咽喉科。”
“老頭子，醫院能不能不去？我從小就不喜歡那里……”她用手語急切地比劃著，帶著明顯的抗拒。
“那你還堅持帶我去看手傷？”我笑著用手語回應。
“不一樣嘛！還不是因為擔心你！”她手勢飛快，帶著點小委屈。
“小傻瓜，以后任何事，我都會陪著你。”我用手語認真地承諾著。
“老頭子真好。”她說完，在我臉頰輕輕印上一吻，我也順勢溫柔地回應了她。
向奶奶說明去向，老人家非常支持。起初她不愿麻煩家政阿姨，但在我們堅持下，也只好同意。
訂好往返車票，跟老李請了假。4號下午，我和小梨踏上了前往廣城的高鐵。她把新畫具都帶上了，笑著說“要給老頭子爭光”。
這是小梨第一次離開生活了十幾年的城市。疾馳的車窗外，景色飛逝，她對一切都充滿新奇，不時興奮地用手語跟我分享著。
車廂里大多乘客都在低頭看手機，只有對座一個小女孩，睜著大眼睛，好奇地看著我們無聲的交流。她拉拉身旁的媽媽，小聲問：
“媽媽，哥哥姐姐怎么都不說話呀？”
女孩媽媽連忙做個“噓”的手勢，低聲道：“哥哥姐姐可能有語言障礙，他們用的是手語。”
“可是姐姐那么漂亮，不能說話好可惜……”
我不禁莞爾，輕聲對小女孩說：
“你也覺得姐姐漂亮嗎？”
小女孩驚訝地看我，她媽媽也一愣，帶著歉意說：“抱歉啊，孩子不懂事。”
“沒關系。”我笑著又問，“你還沒回答我呢？”
“嗯！姐姐超好看的！”小女孩用力點頭。
“因為小姐姐是天使啊，她說的是天使的語言，我們聽不見。”
“原來是天使姐姐！怪不得呢！”小女孩開心地笑了，她媽媽也忍俊不禁。
小梨疑惑地看著我們聊天，我在手機上打字：
“她說你漂亮得像天使。”
小梨看后臉頰緋紅，對著小女孩綻開甜甜的笑容，從包里拿出一顆糖果遞過去。小女孩看看媽媽，得到允許后接過來，奶聲奶氣地說：“謝謝天使姐姐！”
列車抵達廣城已是傍晚七點多。和小女孩道別后，我和小梨牽著手，漫步在華燈初上的陌生街頭。這里的繁華喧囂，確實遠非康城可比。入住預定好的酒店，我仔細用探測器檢查一遍，確認沒有隱患，才和小梨放下行李出去覓食。
“老頭子，你以前來過廣城嗎？”小梨邊走邊用手語問。
“大學打比賽來過幾次吧，記不太清了。”我用手語回應。
“那比賽完，帶我逛逛好不好？”她期待地比劃著。
“遵命，老婆大人！”我笑著打趣。
小梨嘟起嘴，對著我的腰“溫柔”地“關照”了幾下。
我選了家口碑不錯的自助火鍋店，店內人聲鼎沸。小梨望著琳瑯滿目的食材，有些眼花繚亂。我熟門熟路地取了許多她可能喜歡的。她便索性坐下，等我端菜，然后負責下鍋料理。湯底翻滾，誘人的香氣彌漫開來。我不停地給她夾菜，她邊吃邊用手語和我聊著。氤氳的水汽很快模糊了她的鏡片。我忍住笑，幫她摘下眼鏡，用衣角小心擦拭。小梨紅著臉，從鍋里撈起幾片嫩滑的牛肉放進我碗里，眼里的愛意幾乎要溢出來。
大半個小時后，小梨滿足地拍拍微鼓的小肚子。我掏出紙巾，輕輕拭去她嘴角的油漬，比劃道：
“飽了？”
“嗯！你看我的肚子！”她調皮地挺了挺。
“幾個月了？能摸摸嗎？”我繼續逗她。
“討厭！”飽餐后的小梨下手毫不留情……嘶，讓我先緩緩。
嬉鬧一番，看時間不早，我示意待會去結賬處找我。她乖巧點頭。誰料我剛離開一會兒，一個梳著油亮中分、打扮入時的男人就湊到小梨身邊搭訕，索要微信。
我不在旁，小梨明顯有些慌亂，急忙打著手語婉拒。那男人見狀，悻悻地撇嘴轉身。經過我身邊時，他低聲嘟囔了一句：
“嘖，白瞎一張漂亮臉蛋，原來是個啞巴。”
這句話像火星濺入油桶，瞬間點燃了我的怒火。我猛地轉身，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幾乎將他提離地面：
“你他媽再說一遍？！”
那男人被我近一米九的身高和陡然爆發的戾氣嚇得臉色煞白。
“大哥誤會！誤會！”他慌忙求饒。
工作人員察覺騷動，趕緊過來勸阻。小梨也循聲看過來，見我一臉怒容，急忙跑近拉住我的胳膊，眼神里滿是驚惶。
“給我女朋友道歉！立刻！”我指著他，怒火未消。
“對不住！對不住！我嘴賤！我錯了！”他連連對著小梨鞠躬。
我緩緩松開手。那男人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沖出店門，慌亂中差點絆倒一輛共享單車。
小梨輕輕拽了拽我的衣角，顯然被我剛才的樣子嚇到了，眼里帶著一絲后怕。
我轉過身，臉上已換上溫和的神情，用手語慢慢比劃：
“他說了很難聽的話，我替你教訓他。”
“你剛才……好嚇人。”她心有余悸地回應。
“因為他冒犯了你。我的小梨，只能被我‘欺負’。”我比劃著，帶著不容置疑的眼神。
小梨眼圈瞬間紅了，淚水無聲地滑落。
“乖，不哭。”我抬手，指腹輕柔地擦去她眼角的濕潤。
“老頭子，有你真好。”小梨臉上重新漾開幸福的笑臉，用力握緊我的手。倆人依偎著，緩緩走出依然喧囂的火鍋店，匯入廣城溫暖包容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