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晏清瀾一直渴望家人的關(guān)愛，卻又一直得不到，時間久了，只怕會因愛生恨，到時候，親人就變成仇人了。

現(xiàn)在這樣，雖然成了陌生人，但總比反目成仇要好得多。

起碼，不會鬧得你死我活，兩敗俱傷。

晏子晏把嘴里的樹葉吐了出來，神情嚴(yán)肅，少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多了幾分認(rèn)真：

“但這丫頭是我親妹……我總想著，能彌補(bǔ)一點是一點?！?

他在晏景文和晏雨珩面前裝得若無其事，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晏清瀾回不回家。

但實際上，他心里比誰都難受，只是不想表現(xiàn)出來罷了。

“嗨，這有什么大不了的？”

楊瀾一臉輕松，不以為然地說著，也靠到樹上，把胳膊墊在腦后，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

“你就可勁兒地對她好唄！多簡單點事兒！”

“她領(lǐng)不領(lǐng)情是她的事，你只管做你認(rèn)為對的事?！?楊瀾毫不在意地擺了擺手。

“說到你家小六……”楊瀾頓了頓，語氣變得有些微妙，“以后少聽她瞎咧咧?！?

“晏玥玥那張嘴，好的不靈壞的靈，死的都能讓她說成活的。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多個心眼，別傻乎乎地被她當(dāng)槍使?！?

“要我說，你那個六妹妹就是個攪屎棍，唯恐天下不亂。偏偏你們還把她當(dāng)個寶，真是……”楊瀾撇了撇嘴，后面的話沒說出來，但意思已經(jīng)很明顯了。

“我可不是挑撥離間，這種人我見得多了，心眼比篩子還多?！?

他要有這么個妹妹，早八百年離家出走了，眼不見心不煩。

還當(dāng)好哥哥？做什么春秋大夢呢！

晏子晏這次沒有反駁，只是默默地聽著，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要是以前，聽到楊瀾這么說晏玥玥，他肯定早就跟他急了。

可現(xiàn)在……

晏子晏苦笑一聲，他早就知道，玥玥被家里人寵壞了，只是不愿意承認(rèn)罷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像是做了什么決定，語氣有些低沉：

“我知道了……我會盡力，對阿清好。”“得，這事兒就算翻篇了。”

楊瀾大手一揮，示意晏子晏不必再糾結(jié)。

晏子晏如釋重負(fù)，心頭的陰霾一掃而空。

畢竟只是一場兄妹間的小口角，在汴京城這潭深水中，連個水花都算不上。

誰家還沒點雞毛蒜皮的破事呢？

馬車轆轆，駛離汴京城。

晏清縈纖細(xì)的手指輕輕挑開車簾一角，目光落在車窗外，一時間竟有些癡了。

汴京城的花，開得真盛。

像一片絢爛的云霞，灼灼地?zé)M(jìn)了她的眼里。

她有多久，沒見過這般景象了？

記憶中似乎還是孩童時才能看到的景色，如今再次見到，竟生出幾分恍如隔世的錯覺。

“回都回來了，你還擺這副可憐樣給誰看？”

趙芊芊抱著手臂，斜睨了晏清縈一眼，毫不客氣地冷哼，

“不知道的，還當(dāng)我娘如何虧待于你不成?！?

她那雙溜圓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將晏清縈從頭到腳掃視了一遍。

晏清縈今日穿得格外素凈，頭上也只簪了一支成色普通的銀釵。

趙芊芊眼底的不屑幾乎要溢出來。

老實說，自從上了這輛回汴京城的馬車，晏清縈的臉色就沒好過。

這一路上，趙芊芊把晏清縈那副死了爹娘的表情看了千八百遍。

她忍了又忍，終于還是沒忍住，

“我說你這一路上，這副死了親娘一樣的表情，做給誰看？”

“表妹……”

晏清縈被她這么一刺，肩膀微微一顫，連忙松開車簾。

車簾落下，遮住了外頭絢爛的景色。

她低垂著眉眼，細(xì)聲細(xì)氣地解釋：

“我只是……只是有些擔(dān)心，突然這么回來，擾了父親母親的清凈?！?

她沒敢抬頭，她怕從趙芊芊眼中看到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嘲諷。

趙芊芊輕呵一聲，話里滿滿都是刺：

“你想多了，你算哪根蔥？她們眼里哪有你這號人？”

“就你還擔(dān)心擾了她們的清凈？”

“你回不回來，她們根本不在意，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種話，晏清縈這些年聽得多了，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起先，還覺得像針扎一樣，扎得她渾身難受，吃不下睡不著。

如今，早習(xí)慣了。

趙芊芊就是這性子，嘴巴毒，說話從來不饒人。

但晏清縈也清楚，在趙家，起碼不用擔(dān)心有人暗中使絆子。

比起那些笑里藏刀，殺人不見血的手段，趙芊芊這點言語上的刻薄，根本算不得什么。

“表妹說得是?！彼兔柬樠蹜?yīng)承著。

她深吸一口氣，在心里默念：

“晏清縈，你不過是個側(cè)室所出?！?

“庶出的女兒低人一等，這是改不了的事實?！?

“如果你生在嫡母的肚子里，或許還能風(fēng)光些，可誰讓你不是呢？”

“錢雅芝是什么人，你比誰都清楚。她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能下手，更何況你一個毫無關(guān)系的庶女？”

“你必須小心，再小心，夾著尾巴做人?！?

晏清縈微微蹙眉，眉心擰成一個小小的“川”字。

這非但沒有讓她顯得難看，反而襯托出一種柔弱的美。

可惜，趙芊芊最看不慣她這副模樣。

趙芊芊“呸”了一聲：

“收起你這副狐媚樣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

“回了莊家，你給我老實點，別一天到晚想著勾三搭四！”

“你要死要活，我管不著，但別臟了莊家的名聲！”

羅氏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疲憊地睜開眼，

“芊芊，少說兩句，縈兒乃你表姊?！?

她淡淡掃了晏清縈一眼，不咸不淡地補(bǔ)了一句：

“你表妹心直口快，沒壞心，你也別往心里去。”

“不過，晏清瀾的性子，你也清楚，她最煩別人打擾她。”

“你回了莊家，別往她跟前湊，省得大家都不痛快。”

“有些事，不需要我說得太明白，你自個兒心里有數(shù)?！?

羅氏的話說得再明白不過。

她這是在警告晏清縈，不要妄想攀附晏清瀾，更不要試圖在莊家興風(fēng)作浪。

晏清縈的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幾乎要掐出血來。

但她面上卻不敢露出絲毫異樣，只是低低地應(yīng)了一聲：

“是，夫人，我記下了?！?

其實，就算羅氏和趙芊芊不提醒，她也明白。

在莊家，她誰都惹不起，更別提晏清瀾了。

她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晏清瀾是天上皎潔的明月，而她，不過是地上的一粒塵埃。

是云泥之別。

“莊家和陸家，根本沒法比……”

晏清縈的聲音很輕，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羅氏和趙芊芊聽，

“陸家，才是真正護(hù)著四姐姐的地方?！?

“她怎么可能還回莊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