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為何,那日最后,二人還是飲了酒。姜陽沒醉,醉的是易晏。
和旁人不一樣,他醉后既不哭也不鬧,就安安靜靜地坐著,姜陽讓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姜陽試了幾遍,覺得好玩,就從腰上解下玉佩遞給他,逗他道:“吶,餅,吃吧。”
易晏接過,盯著那玉佩看了會兒,問道:“是師慎給的嗎?”
“……什么?”
“這塊玉,”他將那玉佩舉起來,一雙微微上挑的丹鳳眼緩慢地眨了眨,盯著姜陽認真道,“是不是師慎送的?”
姜陽不由得失笑:“你怎么知道師慎送過我玉?”
“因為……那日我在。”
“是嗎?那日是我的及笄禮,除去天子,在場的都是女眷,你怎的會在?”
易晏搖搖頭,不解釋,只重復道:“我就是在。”
那夜他來攪局,在場也正常。但姜陽還是有些好奇,繼續試探道:“可我明明記得,師慎走后你才出現……”
“……郡主又想從我口中套話,是嗎?”
“對,”姜陽坦然承認,“你的秘密太多了,我好奇。”
對方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你的秘密也很多……你也從不曾與我說起。”
“那我說一個秘密,你也說一個秘密,好不好?”
“……好。”
見易晏答應得這么爽快,姜陽莫名有些想笑。她忍了忍,清清嗓子,道:“初見那日,我打算將你綁來,逼你與我定婚的,可惜被你搶先了一步。”
“……”
易晏微微歪頭,似是沒聽懂一般,又問了一遍:“……你在太后面前說的那個選擇,指的是我?”
“嗯。”
顯然,此事不在易晏意料之中。他緊抿著唇想了好一會兒,才點頭:“難怪你一直問我一些無用的問題,原來是在拖延時間。”
“嗯。到你了。”
“……我?”
蹙著眉思索片刻后,易晏垂眸,拿起桌上的酒壺灌了自己一口,道:“綁走郡主那日,不是你我初見。”
“……真的?”姜陽一愣,“那你我初見,是什么時候?”
“這是另一個秘密了。”
“……”
想了想,實在不記得還在哪見過易晏,姜陽只能重新提議:“那再來一次,我的秘密,換你的秘密。”
易晏卻搖頭,閉著眼枕著胳膊往桌上趴:“不玩了。累。”
“……”
幸好有李竹笙在,臉不紅氣不喘,輕輕松松就將易晏那么老大一個人從最香居二樓扛到了馬車上。
姜陽指了指身邊的位置,道:“一起走吧。”
李竹笙也不推辭,拍拍身上與易晏接觸過的地方,上車坐在了姜陽身邊。
路上姜陽問她:“他近來,可有什么異樣?”
看了眼對面臉頰旎紅不省人事的青年,李竹笙搖頭:“沒有,除了去尋郡主,其余時間,他都在自己府中,具體事宜,我記在起居冊上了。”
“那,沒有不太對勁的人來找過他嗎?”
“燕王府本就沒多少人,除了安排身邊那個隨侍做事,他沒和任何人打過交道。”
“隨侍?”姜陽想了一圈,也沒什么印象,“哪個隨侍?”
“郡主遇刺那夜,自稱燕王府府衛統領的朝元。”
……想起來了。
姜陽點點頭:“沒有異樣就好。但月底成婚前,你二人還是得看緊他。”
“……是。”
李竹笙答應下來,卻又小心地問道:“郡主為何要這般防備他?”
——因為他并非善茬,而且,還可能和聽鳳簫有關聯。
盯著對面青年沉靜的面容看了會兒,姜陽道:“因為他利用我達成了他的目的,又想過河拆橋除掉我。”
“既如此,郡主又為何非要與他成婚……”
因為覬覦她的人太多,不與易晏成婚,便要面臨沒完沒了的算計與危機。
但這樣的話,也不能說。姜陽依舊避重就輕,淡淡道:“因為……我需要他。”
外面還在下雨,雨聲淅瀝。對面那人睡得不安穩,眉頭微蹙,縮著身子,瞧著有些可憐。
……可憐?
姜陽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逗笑,再瞧向那人時,眼神冷了下來。
將易晏送到燕王府后,姜陽才折返回公主府。
來接易晏的人就是李竹笙口中的朝元,上回情勢緊急沒顧上看,這回,姜陽專門留意了他一下。
——很年輕,約莫二十出頭,高,壯,男子,相貌普通,右臉頰靠近下頜線的地方有道近兩寸長的疤,走路時右腳略跛。
總而言之,瞧著就是個普通護衛,沒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見姜陽親自送自家主子回來,他還一直道歉,說自己辦事不周全,給姜陽添麻煩什么的,態度恭順又誠懇。
因此,姜陽也沒太將他放在心上,只當自己多疑了。
因為第二日休息,不用去上課,姜陽回去后又坐在廊下聽了很久的雨,直至天邊發白,才回去就寢。
將將入夢,就被女官喚了起來:
“郡主,郡主醒醒,大理寺來拿人了!”
頭疼的厲害,姜陽本不想理會,可大理寺三個字實在很難忽視,她只能迷迷糊糊地起身,問道:“拿什么人?”
“他們說,是李竹笙和落燈花。”
此話如同一記驚雷,瞬間將姜陽炸醒了。她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迅速將最近發生的事在心里過了一遍,卻沒發現有什么問題。于是問道:“他們怎么了?”
“外面的官差說,他們殺了人。”
“什么?”
公主府前廳站滿了烏泱泱的人,最中間的男人身著深緋色官服,氣宇軒昂,正是如今的大理寺少卿程之恒。
見到姜陽,他拱手一拜:“郡主。”
姜陽不理他,直接問道:“聽說,我府中的影衛殺了人?”
“是。”
“誰?”
“承平侯府的小侯爺。”
“……”
一個多月前,李竹笙確實提到過這件事。
姜陽緊擰著眉想了想,又問:“有證據嗎?”
“有人證。對方說,親眼看見郡主身邊的兩位影衛打了小侯爺,之前小侯爺的驗尸文書中,也有遭到毆打的記錄。”
“打他和打死他是兩回事,如此草率地下結論,未免偏頗。”
“郡主若認為在下定罪有誤,自可以上報御史臺,但眼下得了證據,又不來拿人,在下不好交代……還請郡主行個方便。”
“……”
此事明明已經過去了那么久,突然冒出個證人來,怎么想都不對勁。
可眼下又不能與大理寺的人起沖突,給母親添麻煩……
姜陽沉吟片刻,放緩了語氣道:“此二人暫時不在我府中,待我尋到他們,定會親自送去大理寺。大人先請回吧。”
對方卻不依不饒:“那便請郡主告知,此二人身在何處。否則……”
抬眼看了下姜陽的神色后,他繼續道:“在抓到他二人之前,誰都不能出府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