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到戲散場,一出門,又發(fā)現(xiàn)外面下雨了。
本打算去趟燕王府,瞧這境況,還是收起了心思。姜陽多少有些沮喪,一路都蔫蔫的。
回到府里,陳元微也不在。聽女官孟浮說,她又出城辦事了。
姜陽知道,母親說出城辦事,那就是去尋她養(yǎng)的小郎君。于是胡亂應(yīng)了一句,就回房去看書了。
心里亂,書上的字也像長了腿一般,滿桌子竄。姜陽拾起這個又丟了那個,最后發(fā)現(xiàn)腦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沒留下。
她把書一扔,仰天長嘆。
——為什么?為什么師嫣要朝她笑?
不是姜陽矯情,也不是她敏感,而是認識師嫣近十年來,對方從未在姜陽面前做過這般……這般膈應(yīng)的表情。
非常特別極其不對勁。
想起之前對易晏的猜疑,姜陽頭疼得很。她對著空蕩蕩的書房開口:“小花?”
黑影一閃,一身利落勁裝的影衛(wèi)應(yīng)聲出現(xiàn):“……郡主,小花今日休沐。”
“……那你去。去找個人盯著燕……不,盯著師嫣。不必盯得太緊,只要看她有沒有去過燕王府就行。”
……天殺的,易晏,師嫣,名字讀起來都這么……這么……唉。
李竹笙看了眼姜陽要死要活的模樣,應(yīng)下:“是。”
沒想到第二日,師嫣竟找上了門。
她開門見山,直抒胸臆:“我喜歡燕王,請你把他讓給我。”
姜陽沒好氣:“燕王又不是物件,哪是我想給就能給的。”
“只要你愿意把他讓給我,條件隨你開。”
“行,那我要師慎消失。”
“……”
師嫣一愣,本來就大的眼睛幾乎瞪圓了:“你說什么?”
“我說,易晏給你,我要師慎消失。”
“你!”
“做不到就少逞強,還說什么條件隨便開……打算拿三瓜兩棗忽悠我么?”
“你還好意思說我?我兄長對你有情有義,你卻公然拒婚,令他顏面掃地,眼下還……還……你對得起他嗎?”
“那又如何?我對不起他,他都不吭聲,你急個什么勁?”
“你你你……”
“你什么你,把易晏讓給你,想都別想,來人,送客!”
姜陽衣袖一甩,轉(zhuǎn)身就走。可下一瞬,就被師嫣的話絆住了腳步。
“等等!下月我的生辰,只邀了燕王一人……他答應(yīng)赴宴了!”
“……”
見姜陽停了下來,對方自知得逞,語氣也張揚了幾分:“姜青云,你那般折辱我兄長,兄長寬厚,不與你計較,我可不一樣……好自為之。”
說完,她快步走上來,與姜陽擦肩而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
他答應(yīng)了?
怎么可能……
若真如此,前幾日就不該給他送解藥,痛死他一了百了。
姜陽深吸一口氣,在尋他質(zhì)問和不尋他質(zhì)問之間徘徊幾番,最終還是先拉著臉去學(xué)堂上課了。
……
南嘉三品以上的官員子弟在十四歲后,就要被安排去國子監(jiān)學(xué)習(xí)國子學(xué),為日后入仕打基礎(chǔ)。姜陽那時也去過,但她怎么也讀不進去書,沒多久就告病休學(xué)了。
如今重拾,自然得比別人更辛苦些,將之前落下的課補上。好在教她的先生曾是陳元微的先生,名為周有聞,待姜陽很好,很有耐心,才讓這個過程不那么難捱。
書堂氛圍好,加上先生的指引,不像在自己書房一般老走神。待中午散學(xué)時,姜陽已經(jīng)把早上的不愉快拋在了腦后。
沒想到一出門,撞上了師慎。
他依舊身著官服,獨自一人站在書院外的大榕樹下,旁邊就是公主府的馬車。姜陽看見他的瞬間,似有所感一般,他也向姜陽看了過來。
心里一涼,姜陽轉(zhuǎn)頭就往反方向走。
可周圍人發(fā)現(xiàn)了師慎,紛紛前去拜見,如此逆流而行,屬實困難。
于是沒走幾步,就被拉住了手腕,略帶些調(diào)侃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此處離公主府六里有余,郡主是想走回去嗎?”
“……”
姜陽與師慎的事,京中幾乎人盡皆知,方才湊上來的學(xué)子們很識相地散開了。
整理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姜陽回頭:“……大人在等我嗎?”
“舍妹驕縱,沖撞了郡主,我來替她道歉。”
“那倒不用,”姜陽笑得僵硬,“若無其它事,我就先……”
“先前查問上巳節(jié)夜宴遇襲一事時,郡主說,看見兇手劍柄上有鳳紋……此話當(dāng)真?還是說,那鳳紋,出自旁人?”
“……你查到什么了?”
“昨日翻看刑部卷宗,找到了聽鳳簫頭目所用劍柄上的鳳紋……”
說著,他從懷里取出一卷畫卷,遞給姜陽:“我命人臨摹了圖樣,還請郡主辨認。”
“……”
姜陽將信將疑,接過來打開:“照大人這么說,是有人買兇殺……”
還未出口的話卡在了嗓子眼里。
臨終前匆匆一瞥,加上新婚夜?jié)M是紅燭,太過晃眼,姜陽本沒有記清那些紋飾的具體模樣。可瞧見眼前畫作時,她幾乎瞬間確定,這就是那人劍柄上的鳳紋。
姜陽收起畫卷,壓低聲音道:“此處不方便,換個地方說。”
“郡主請。”
二人在馬車上坐定,姜陽再次翻看了那副畫:“師大人方才說,只有聽鳳簫頭目才會用這樣的劍?”
“是,算上那位從未露過面的盟主,目標(biāo)只有五人。”
“可我與聽鳳簫無冤無仇,那就是……有人買兇殺我?”
“那也未必,”師慎雙手抱臂,往后一靠,“興許是陳元微……”
姜陽皺眉,打斷了他的話:“請大人不要直呼我母親的名諱。”
“……”
師慎頓了頓,道歉:“……是我冒犯。但郡主想揪出真兇,還是得盤查周全。”
“與我母親有過節(jié)的,不都是你身邊的人么?我去查,不是白費功夫?”
“我身邊的人,我自會防備。郡主也不能放過公主的近臣,你我成婚,他們心里的怨氣,不比我身邊的人少。”
“……”
這話姜陽倒是認可。她點點頭:“好,今日多少也算是有收獲……勞煩大人費心。”
師慎笑笑:“本打算查出那幾位頭目的名姓,再與郡主詳談的,可阿嫣犯錯,我再不拿些誠意出來,郡主怕是真要將我舍去了。”
“……”
姜陽不太想聽這些半真半假的虛話,起身就走:“母親還在等我用膳,告辭。”
師慎沒攔她,也沒應(yīng)答。簾幕放下的前一瞬,身后才傳來一聲很輕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