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縣城那毒蛇般的一瞥，如同跗骨之蛆，讓林默回青石村的每一步都踏在冰棱上。他深知，硝冰帶來的短暫喘息，如同暴風雨前的寧靜。黑云寨的鬣狗一旦嗅到血腥，撲咬只是時間問題。青石村，需要更快地強壯起來，強壯到足以讓豺狼忌憚！而強壯的根本，在于糧食！在于讓這片被榨干的土地，重新煥發生機！

“林先生，鐵料和那新家伙什都運回來了！”二牛興奮地聲音打破了柴房的沉悶，他和幾個后生小心翼翼地將從劉記鐵匠鋪取回的曲轅犁和兩把板鋤抬了進來。那彎曲的犁轅和奇特的板鋤形狀，立刻吸引了所有村民的目光。

林默暫時壓下心頭的陰霾，走上前仔細檢查。老鐵匠的手藝確實扎實，曲轅犁的木構部分雖顯粗糙，但關鍵的鐵質犁鏵和連接件打磨得頗為用心，彎曲的角度也基本符合圖紙要求。板鋤的鋤刃弧度流暢，閃著冷硬的寒光。

“好！”林默難得地露出一絲贊許，“栓叔，挑幾塊向陽、土質稍好些的地，明天就用這新犁開墾試試！”

次日，當那架造型奇特的曲轅犁在兩頭瘦骨嶙峋的老黃牛牽引下，深深刺入龜裂板結的土地時，整個青石村都轟動了！與之前直轅犁需要兩三個人在后面死命推壓、犁鏵還經常滑出淺層不同，這彎曲的犁轅仿佛將牽引力巧妙地轉化為了向下的掘進力！扶犁的趙老栓幾乎沒費多大力氣，犁鏵便輕松地切入更深的土層，翻起濕潤的、帶著些許腐殖質氣息的黑褐色土塊！轉向時更是靈活異常，遠非笨重的直轅犁可比！

“神了！真神了！”扶犁的趙老栓激動得胡子都在抖，“輕省！太輕省了！這犁…這犁懂人心思啊！”圍觀的老農們紛紛涌上前，粗糙的手指顫抖著撫摸那光滑的犁鏵和彎曲的犁轅，渾濁的老眼迸發出難以置信的光芒。那兩把板鋤在清理田埂碎石和頑固草根時，彎曲的鋤刃如同撬棍，輕輕一扳，原本需要費大力氣刨挖的土石便被輕松撬起，效率倍增！

新農具帶來的效率提升是立竿見影的。原本需要全家老小累死累活幾天才能勉強翻完的小塊地，如今只需半日。開墾出的可耕面積也顯著增加，一些之前因過于堅硬板結而被放棄的坡地邊緣，也被新犁啃了下來。

然而，林默臉上卻并無太多喜色。他站在村后一處地勢稍高的土坡上，目光沉沉地掃過那些新翻的土地，最終落在田地邊緣那條早已干涸、被泥沙淤塞得只剩下淺淺印痕的廢棄溝渠上，又望向遠處那條在深秋時節水量已急劇減少、幾乎斷流的季節性小溪。

“地翻得再好，沒水澆灌，也是白費力氣。”林默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聞訊趕來的趙老栓等人心上，“靠天吃飯，老天爺已經很久沒開眼了。沒有水，明年春播的種子撒下去，照樣是顆粒無收。”

趙老栓臉上的喜色瞬間褪去，只剩下深重的憂慮：“水…林先生，這水比金子還難找啊！村頭那口老井，深是深，可打上來的水只夠人喝，澆地？杯水車薪！遠處那條‘斷腸溪’，往年深秋也還有水，可這兩年…唉，上游聽說被黑云寨修了個土壩，截了水去養他們的馬了！剩下的這點，流不到我們這兒就干了！”

林默的眼神銳利起來：“有水，只是流不到我們這里。那就把它引過來！”

“引水？”趙老栓和周圍幾個老農都愣住了，隨即苦笑搖頭，“林先生，這…這可不是挖條小溝那么簡單！那溪在村東頭三里外的山坳里，地勢比我們村高些是不假，可中間隔著小土坡，還有亂石灘！前朝倒是修過渠，可早就廢了！要重新挖通，那得多少人？多少時日？還要修…修那個‘龍骨車’（翻車）？那玩意兒笨重得很，架在溪邊，費老大勁也提不了多少水上來，還容易被山洪沖垮！咱村這點人手，這點力氣…耗不起啊！”

村民們剛剛被新農具點燃的熱情，又被這巨大的工程澆了一盆冷水，眼神重新黯淡下去。引水？這簡直是癡人說夢！

林默卻不為所動。他早就勘察過地形，心中已有腹稿。他走到泥地上，撿起一根枯枝，開始畫圖。

“不是重修舊渠。舊渠繞遠，損毀嚴重，工程量太大。”林默的枯枝在泥地上劃出一條清晰的直線，指向村東，“從這里，直接取直線！穿小土坡，過亂石灘！直線距離不到兩里！”

“直線？”一個老農驚呼，“那土坡還好說，硬挖也能啃動。可那亂石灘？全是大小石頭，底下指不定多深！怎么挖？”

“炸！”林默吐出一個冰冷的字眼，目光掃過趙老栓，“栓叔，我們還有硝土！土硝、木炭、硫磺…我們缺硫磺，但硝冰生意換來的錢，可以去縣城偷偷買！不用多，少量火藥，足夠在亂石灘最硬的地方炸開通道！”

“炸…炸石頭？”村民們倒吸一口涼氣，看向林默的眼神充滿了敬畏和恐懼。這林先生，不僅能“點水成冰”，還能“開山裂石”？

林默沒理會眾人的驚駭，枯枝繼續移動：“引水渠不用多寬，但要深！底部和兩側，用我們在后山發現的黏土混合石灰（需購買）夯筑防滲層！關鍵節點，用石頭砌筑加固，防止被沖垮。”

他接著在靠近村子的位置畫了一個圓圈，又在旁邊畫出一個結構復雜許多的翻車圖形：“這里，建一個蓄水池，沉淀泥沙。旁邊，架設改良的‘龍骨車’！不用人力踩踏，太慢！用牛力！或者…水力！”

“水力？”眾人再次懵了。

林默在圖紙上的翻車旁邊，畫了一個簡易的立式水輪：“在引水渠入蓄水池前，開一個落差口，水流沖擊這個水輪，帶動它旋轉！水輪通過齒輪——這個我會讓劉鐵匠打制——將旋轉的力量放大，再傳動給翻車的龍骨鏈！這樣，只要渠里有水流動，翻車就能晝夜不停地自動提水！效率是人力腳踏的十倍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