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卻忽然抬手，止住了王石頭等人的躁動。他看向那騎尉，嘴角甚至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軍爺息怒。蠻子肆虐，保境安民，義不容辭。青石城愿竭力自保，無需軍爺費心。至于糧秣……”
他話鋒一轉，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力量，既是說給城下官軍聽，更是說給城上所有惶恐憤怒的百姓聽：
“青石城所有糧秣，皆為父老活命之資！一粒一粟，皆用于守城！守不住城，糧在何用？守住了城，糧在何憂？！今日，青石城只問一句：愿以血肉守家園者，留下！信官府征調能活命者，開門自去！何去何從，諸位自決！”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在城頭每一個人的心上！留下，是直面蠻族鐵蹄！開門，是淪為官軍砧板上的魚肉，被榨干最后一絲骨血！
短暫的死寂后，王石頭第一個爆發出怒吼：“留下！守城！跟蠻子拼了！”
“留下！守城！”
“守城！”
……
山呼海嘯般的吶喊瞬間席卷城頭！剛剛被官軍逼出的絕望，此刻化作了同仇敵愾、背水一戰的決絕！沒有人再去看城下那隊色厲內荏的官軍騎兵。
那騎尉被這沖天的氣勢所懾，臉色鐵青。他看著城墻上那一張張因憤怒和決絕而扭曲的面孔，看著那被堵得嚴嚴實實的城門，聽著西邊越來越近的蠻族呼嘯，狠狠啐了一口：“好！好一群不知死活的刁民！我看你們能撐到幾時！”他調轉馬頭，帶著手下如同喪家之犬，倉皇向東逃竄。
官軍的威脅暫時退去，但更大的陰影已迫在眉睫！西邊的煙塵已近在數里之外，馬蹄聲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著大地，也敲打著每個人的神經。蠻族猙獰的面目、閃亮的彎刀已清晰可見！那狂野的呼嘯聲帶著血腥氣撲面而來！
“林先生！怎么辦？！”王石頭看著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來的騎兵，聲音帶著一絲顫抖。守城？就憑這粗糙的城墻和一群拿著鋤頭的農夫？
林默的目光卻死死鎖定了蠻族騎兵的前鋒。這支隊伍規模不小，足有三四百騎，但隊形散亂，顯然是一支深入腹地、以劫掠為主的游騎分隊。他們正沿著官道疾馳，目標直指青石城那新筑的、在他們眼中如同不設防的肥肉般的城墻！而官道進入青石城地界前，必須經過一道狹長的隘口——鷹愁澗。澗兩側是陡峭的土崖，官道從澗底蜿蜒穿過。
“孫叔！”林默猛地轉身，語速快如連珠，“工棚地窖！鋼弩！全部拆解部件，秘密運上鷹愁澗東側崖頂！弩箭全部帶上！再帶上所有火藥！還有那些浸透火油的麻布團！要快！半炷香之內，必須就位！”
孫木匠渾身一震，眼中瞬間爆發出精光：“明白！”他二話不說，轉身如猿猴般敏捷地沖下城墻。
“石頭哥！”林默抓住王石頭的胳膊，力道大得驚人，“你帶一百個最機靈、腿腳最快的兄弟！帶上鋤頭鐵鍬，立刻去鷹愁澗西側崖頂！等我號令！號令一出，用盡全力，給我把西崖頂那塊最大的風化危巖撬下來！砸斷官道！然后立刻撤回，死守城門！”
“撬……撬石頭？砸路？”王石頭一愣，隨即明白過來，這是要斷蠻子后路！“交給我！”他眼中兇光畢露，點齊人手，飛奔下城。
“其余人！”林默掃視著城墻上剩下的青壯和聞訊趕來的婦孺，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上城墻！備滾木！燒火油！堆擂石！把所有能扔下去砸人的東西，都給我搬到垛口后面！蠻子若至城下，聽我號令，給我狠狠地砸！婦孺老弱，備好沙土水桶，隨時準備撲滅火箭！青石城存亡，在此一舉！”
整個青石城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蟻巢，瞬間爆發出一種絕望中的瘋狂效率！鋼弩部件被拆開，用麻布包裹，由孫木匠挑選的十幾個最精壯的漢子，沿著隱蔽的小路，悄無聲息地扛上了鷹愁澗東側陡峭的崖頂。幾大桶黑乎乎的火藥、成捆的浸油麻布團也被艱難地運了上去。崖頂亂石嶙峋，正好提供了絕佳的隱蔽。
西側崖頂，王石頭帶著人，如同螞蟻撼樹般，用十幾根粗大的撬棍，死死抵住了那塊半懸在崖邊、足有房屋大小的風化巨巖底部。漢子們憋紅了臉，青筋暴起，汗水如同小溪般淌下，只等著那一聲號令。
林默親自登上了東側崖頂。他伏在一塊冰冷的巨石后，目光如同鷹隼，死死盯著澗底那條唯一的官道。風從澗底吹過，帶著蠻族騎兵身上濃重的膻味和汗臭。馬蹄聲如同悶雷，越來越近，震得腳下的碎石都在微微顫動。
近了！更近了！蠻族騎兵那猙獰的面孔，亂糟糟的辮發，骯臟的皮甲，閃著寒光的彎刀，甚至他們臉上那種即將展開殺戮劫掠的興奮與殘忍，都清晰可見！他們毫無戒備，如同一股狂暴的濁流，呼嘯著涌入了狹窄的鷹愁澗！
就是此刻！
林默猛地舉起手臂，狠狠向下一揮！
“放！！！”
王石頭那邊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瞬間爆發！“一！二！三！撬——！”數十條漢子齊聲怒吼，全身的力量灌注于撬棍！伴隨著令人牙酸的巖石斷裂聲和漢子們脫力的嘶吼，那塊巨大的懸巖猛地一顫，隨即脫離了山體，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裹挾著無數碎石泥土，轟然砸向澗底官道！
“轟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巨響！煙塵沖天而起！整個鷹愁澗都在顫抖！巨石精準地砸在官道最狹窄處，瞬間將道路徹底截斷！后方來不及剎住的蠻族騎兵頓時撞作一團，人仰馬嘶，一片大亂！
“射！”林默的聲音如同冰錐，刺破煙塵！
東側崖頂，早已架設好的三具冰冷鋼弩，在孫木匠和幾個精悍漢子猛地踏下弩機的瞬間，發出了令人心悸的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