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宙的高中成績并不理想。

不，應該說是糟糕透頂才對。

就在剛剛過去的三模考試，滿分750的試題，他最后的總分僅有可憐的247。

和一模時相比，差了整整四百多分！

這比A股還要更加夸張的斷崖式下跌，讓一直對路明宙寵愛有加的班主任頭一次發了大火，勒令他把家長叫來學校。

早在三年前，路明宙的父母就已經拋下他和弟弟路明非遠赴國外。

從那之后，路明宙再沒見過父母一面，只有每年從美國寄來的郵件，才能讓他勉強確信自己的父母或許還在人世。

兄弟倆一開始寄養在叔叔嬸嬸家，不過因為兩年前的一場家庭矛盾，路明宙跟叔叔一家鬧翻，主動搬離了那個用變質的親情和偏心的愛共同打造的監牢。

父母長期處于失聯狀態，唯一的親戚又關系惡劣，路明宙的班主任最終沒能找來他的家長。

考慮到或許是高考將近，學生壓力太大，班主任給路明宙開了張假條，讓他待在家里好好調整復習。

可班主任不明白，他并非不想好好考試，而是實在做不到。

或許是資本做局，也或許是生病了，總之他的身上發生了非常奇怪的變化。

放眼整個仕蘭高中，路明宙不敢說自己有多刻苦努力，但這三年刷過的試卷，林林總總加起來也有好幾千張，各科的知識點和解法早已倒背如流。

三模考試上的那些題目，他拿眼一掃基本都能得出答案。

但無論他要書寫的答案是中文或者英文亦或是阿拉伯數字，每當他提筆落墨，出現在答題卡上的都是一串不知所云的詭異符號。

這些符號狹長且扭曲，像是瘋長的灌木叢，又像是糾纏狂舞的群蛇。

路明宙上網搜索，卻發現這些符號根本不屬于世界上的任何一種文字。

它就像是一個污染源，以一種無比神秘的方式出現在了自己的腦海之中，然后粗暴地改變了他的認知，將他想要書寫的一切全都替換成了現在這幅鬼樣子。

其實這個污染物的出現早有預兆。

就在剛結束不久的藝術生校考，考試之前的一個星期，他每天晚上都在做著同一個怪夢。

在他的夢里，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龍的樂園，天空、大地、海洋，到處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巨龍。

而在世界的最北端，有一頭無比龐大的黑色巨龍，盤踞在用冰山打造的宏偉王座之上。

他是那么的威嚴、恐怖，只需一聲低吟就能令整個世界在戰栗中臣服。

但是在俯首稱臣的巨龍之中，有一頭皎潔如月光的白龍。

她的眼神高傲而倔強，頭顱高高抬起，勇敢地向王座之上的黑色皇帝發起了挑戰。

黑皇帝無比震怒，毫不猶豫地撲向了白龍。

兩頭巨獸的怒吼令天地為之變色，大戰進行之時，整個世界都被災難席卷。

可惜路明宙沒能看到這場大戰的結果，他每次進入這個夢境，都會從頭做起，然后又總是在最關鍵的時刻戛然而止。

托這個夢的福，那段時間他一直渾渾噩噩，以至于參加美術生校考的時候，腦子里裝的也全都是這個夢。

結果可想而知，那場考試路明宙完全忽略了面前的模特，直接將黑白龍廝殺的景象畫在了考卷上。

盡管他的畫功是如此出色，將黑龍的兇殘和白龍的無畏展現得惟妙惟肖。

但因為答案太過偏題，最后只能無奈落榜。

不過當時的路明宙也沒有特別在意，畢竟他的文化成績非常不錯，就算藝術聯考和校考全都落榜，只要高考的文化成績夠高，他還是有機會考上心儀的院校。

可現在，事情大條了！

他經年苦學的知識被未知的原因污染，變成了無用的鬼畫符。

離高考還剩下一個月的時間，如果不立刻找出解決的辦法，他這區區兩百來分的成績，恐怕只能去上個大專了。

但是，真的有解決辦法嗎？

路明宙已經在學校附近的肯德基里發了半個小時的呆，卻并沒有想出什么頭緒。

事已至此，還是先吃漢堡吧，順便等弟弟路明非。

回過神來的路明宙拿起菜單，點了兩份【青春不畢業】套餐，一份堂食一份打包。

臨近高考，所有店鋪都在用“畢業季”、“青春”、“美好回憶”作為由頭大搞促銷。

就好像吃了這些套餐，青春就能真的不畢業，回憶就都會變得美好。

但是在中學度過的那些時光，真的那么值得留戀嗎？

繁重的學業，枯燥的試題，焦慮的考試，家長的壓力。

其實，沒有誰會舍不得那座禁錮了自己整個青春的監獄。

真正舍不得的，是那幫陪著你一同度過漫長歲月的獄友。

就像穿越到這個世界的路明宙，仍然會時不時回憶起自己前世學生時代的初戀。

但那個女孩真的有那么讓人刻骨銘心嗎？

路明宙覺得這是一個沒辦法回答的問題。

他很難在這么短的時間內分清，他到底是忘不掉那個身上總是帶著檸檬香味的女孩，還是忘不掉在學校里跟她經歷過的那一個個午后跟黃昏。

但不可否認的是，他生命中最快樂的那段日子，全都有她陪伴。

而現在，他的心已經很難再被這些已經感受過的甜蜜和酸楚而悸動。

因為他的遺憾早已無法彌補，也沒必要去彌補。

真正重要的，是讓還沒來得及傷痛的青春不留遺憾。

放學鈴聲響起，仕蘭中學大門之外立刻變得喧囂起來。

每逢星期五，這條街永遠都是車滿為患。

賓利、邁巴赫、蘭博基尼、格尼賽格，琳瑯滿目的豪車超跑仿佛展覽會般停在路邊，一排排長龍綿延向遠方，根本望不到盡頭。

在這所高中就讀的，有非富即貴的二代，有才華橫溢的未來藝術家，有能沖擊國家隊的體育健將，還有考650如喝水的清北苗子。

不過就像紅花需要綠葉的襯托，才能顯得更加艷麗。

在這個滿是天才的中學里面，也混雜著不少平平無奇的凡人，用來作為這些人生贏家的捧哏。

而路明宙的弟弟路明非，大概連給天才們做綠葉的資格都沒有，他普通到只能給凡人當捧哏。

當然，這只是老師對路明非的評價，路明宙卻并不這么認為。

平庸到極致有時候也是一種非凡。

至少擁有這一非凡特性的路明非，總是能讓他在茫茫人海中一擊即中。

因為所有人里就屬他最衰。

“哥，今天吃肯德基啊？”

衰仔說到就到，他頂著一個酷似米津玄師的泡面頭，嘴里叼著根棒棒糖，用含糊不清的聲音打著招呼。

路明宙抬頭掃了老弟一眼，發現他衣服上的褶子比八十老太的臉還要更多，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能把阿瑪尼穿成地攤貨，你小子也算是天賦異稟了。”

“誰家阿瑪尼在衣柜里壓了幾個月，拿出來的時候都會像地攤貨。”

路明非坐下，垂頭喪氣地吸了口冰可樂。

“怎么了，有心事？”路明宙看出老弟情緒有些低落，直接了當地問他。

路明非點了點頭，細著聲說：“今天班上有兩對情侶在QQ空間官宣了，其中一對就在我的前桌，喂了我整整一天的狗糧！”

說著他頓了一頓，惡狠狠地咬了下吸管：“馬上高三了還敢談戀愛，我看要不了多久他們就得被家長棒打鴛鴦！”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路明非忍了一天，直到現在才敢將內心的憤懣發泄出來。

路明宙聽完弟弟的抱怨，笑著調侃道：“你這么羨慕就也找一個唄，十五六七歲的少男少女，正是談戀愛的好年紀。”

“我？”路明非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能看上我這種屌絲的女孩，要么眼睛有問題，要么腦子有問題。”

路明宙呵呵冷笑：“但凡你少說點這種爛話，都不至于到現在都沒女生喜歡。”

路明非表情無所謂地吹了吹額頭的劉海：“可你不也喜歡說爛話嗎哥，甚至有時候比我更毒舌。”

“咱們不一樣。”

路明宙拍了拍老弟的肩膀，表情異常誠懇：“你不是哥這種數值怪，喜歡哪個女孩上去表白就行了。你需要的是操作，準確地說是一張干凈的臉，一個清爽的發型，和一身時髦的行頭！”

“我當然有操作！”路明非不服氣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我打電腦游戲可厲害了，整個學校都找不到對手！”

路明宙認真地想了想，說：“那你有考慮去打電競嗎，要是能打出成績一樣不缺女孩喜歡。”

路明非剛要回答，三個穿著仕蘭中學校服的女生不知從冒了出來。

“路明宙學長，想不到你也在這吃肯德基呀！”

“可以加個QQ嗎路學長，我是你粉絲后援會的忠實成員誒！”

“你好帥啊路學長，我能跟你合個影嗎？”

………………

三名少女盡可能地在公共場所保持著矜持，但臉頰上的紅暈，還是暴露了她們此刻內心的激動和傾慕。

路明非沉默著張開巨嘴，毫不在乎形象地啃了一大口漢堡，然后機械地咀嚼起來。

老哥說得沒錯，他倆確實不一樣。

老哥是仕蘭高中的傳說，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五好學生，是跟楚子航學長并列“此獠當誅榜”第一的超級男神。

而他，只是一個活在親哥光輝形象下的鼠鼠罷了。

當然，作為鼠鼠的他也是有很多稱號的啦。

比如一部分人，某一些人，極個別人，以及更有甚者。

想到這里，路明非不禁被自己的幽默，給逗得咧嘴嘿嘿笑了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剛才可樂喝得太多，這一笑糖得都快爆表了。

不過剛好幫路明宙解了圍。

三個眼里全是小星星的女生原本都快貼到路明宙身上了，突然聽到身后一聲宛如癡漢般的笑聲。

少女們頓時被駭得嬌軀一震，扭頭驚恐地看向了這個表情猥瑣的泡面頭。

路明非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笑聲有些變態，只能尷尬地摳了摳臉：“抱歉，漢堡太好吃了沒忍住，你們繼續。”

“這是我弟弟。”

路明宙站起身，沖著女孩們露出一抹如陽光般溫暖的微笑：“我跟他很久沒有吃過肯德基了，所以想在這里重溫一下小時候的味道。

你們要是想合影的話，我可以跟每個人都單獨拍張照，但QQ不能給，作為補償，我請你們所有人吃肯德基吧。”

“其實只要能合個影就行了！”

“謝謝你路學長，但這頓肯德基我們不能要。”

“對啊對啊，讓我們自己買單就行！”

………………

女孩們雖然激動，但還沒有徹底失去理智，保持住了最后一點邊界感。

路明宙跟她們合了影，揮著手告別之后，再次回到了和弟弟的二人世界。